七十二
“依依,回去吧!”韓筱依已經在窗檯下面跪了半天了,天已經漸漸地暗下來了,莫濯南的身體今時不同往日,關節處隱隱作痛,幾乎要受不住了,況且韓筱依又大着肚子,這麼半蹲半跪着也不是辦法。
“好!”韓筱依木然地把手遞過來,莫濯南一隻手扶着韓筱依另一隻手扶着窗檯,才能勉強拉着兩個人站起來,走着覺得昏天黑地,整個世界都在旋轉,每往前踏一步,都像是踏在棉花上,軟綿綿地不確定。
“老張,你來市二院,接我和小姐回去。”莫濯南這個樣子實在開不了車了,所以打了電話給司機老張。
韓筱依一個人慢慢地走在前面,莫濯南的腿重的像灌了鉛似地,一個人緩緩地落在後面,“先生!”司機老張要伸手來扶,被莫濯南推開,他的自尊不容許他接受別人的幫助,他不相信他已經虛弱到連路都走不了了,他不相信啊!
莫濯南每走一步,就巴着樓梯上的扶欄大口大口地喘氣,冷汗濡濕了他的梢,牽頭的韓筱依越走越遠,越走越遠,不曾回頭看看他,她心目中像神一樣強大的莫濯南,她永遠的依靠,變成了這樣,連短短的一段樓梯都怕不上去了。
莫濯南,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先生!”老張實在看不得莫濯南折騰自己,也不管莫濯南同不同意,就駕着莫濯南往上走,可憐莫濯南,連掙脫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以失敗,可以受傷,但是不可以無能,即便是死,也不能讓韓筱依看到自己現在這副跟非人差不多的模樣,莫濯南抖着手擦乾額上的汗,掙開老張的手臂自己站穩,偽裝得若無其事般。
“小姐,先生!你們回來了,我去給你們做飯!”王阿姨迎出來。
“去吧!依依你先回房休息下,做完飯,讓王阿姨叫你。”韓筱依的每頓飯都是莫濯南親力親為的,從來沒有假手過人,但是現在他是不得不假手於人了,連站都站不穩了,他還能做飯嗎?
直到韓筱依的房門闔上傳來輕輕地“咔”的一聲,莫濯南再也堅持不住了,脫力地順着門往下滑,嚇得王阿姨和老張手忙腳亂地過來扶,先生一直都好好的,王阿姨在這裏這麼久,還真的沒見過莫濯南病的樣子,着實嚇人啊!
“老張,快把先生扶進房間去躺着,我去打電話給羅醫生,請他趕快過來一趟。”
“gavin,你???”前些天cpg有些重要的事務,他不過飛回英國去處理下,回來就聽王阿姨說先生帶小姐去了一天,回來就病了,原本想責怪他不好好照顧自己,但是看到gavin趴在廁所的抽水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的樣子,責備的話,實在說不出口,心疼啊,他最驕傲的孫子,為什麼變成這樣啊。
“donet他怎麼樣?”老者擔憂地看着床上徐如偶地閉着眼的孫子,往日咄咄逼人的氣勢,如今無知無覺似乎隨時就會離開似地,中國人有句話叫做白人送黑人,難道gavin也會先他而去,跟他父親一樣?
“情況不大樂觀,這幾個月惡化得很快,這裏很多設備都不到位,這幾個月只能進行保守治療,最好還是回英國,或許還能控制的住。”
“我不同意!”莫濯南忽然睜開眼,金色的眼眸中暗紅的血絲,顯得有些森然的凄楚,他激動地撐着床沿要坐起來,手臂上的吊瓶因為他手掌用力血液迴流,染紅了長長的一截點滴管。
祖孫兩具是霸氣十足的眼神,遙遙相對,誰也不肯先退讓,莫濯南撐在床沿的那條手臂虛軟地輕輕顫抖,即便他已經極力剋制了,他甚至能感覺到皮膚下的血管再跳動,“叭叭叭”,如拉到極致斷掉的橡皮筋,迴流的血液染紅了大半根點滴管。
“等韓小姐生下孩子,你必須回英國,沒得商量。”他知道gavin為什麼要留在這兒,他真正留戀的是什麼,以前gavin的父親為了個女人弄得不死不活的,現在gavin也是這樣!
直到老人的背影消失在門的另一邊,莫濯南才支撐不住,啪的一下摔回床上,蜷縮着大口大口地喘氣。
“gavin你這又是何苦呢?”donet1uo舉着針筒慢慢往上推,排除裏面的空氣,莫濯南默默地伸出右臂,把襯衫的袖子往上卷,“donet1uo,我這次回去英國以後,你能保證我還能再回來嗎?”如果不可以的話,那麼他好歹要把想做的事都做完,不帶遺憾地離開,這個要求並不高吧!
韓妍希醒過來幾天了,醫生說恢復狀況良好,但是由於在床上躺了太久,肌肉萎縮很嚴重,需要堅持做長時間的康復訓練才能恢復,而且能不能完全恢復到車禍前還是未知數。
萬事開頭難,對於一個原本能夠行走自如,健步如飛的正常人來說,一覺醒來,忽然變成了廢人,連站立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這樣的打擊,即便原本性格再純良的人,也難免變得暴躁易怒。
韓妍希像是剛剛開始學步的孩子似地,搖搖晃晃地站在床邊,腳像是無用的擺設一般,使勁了全身的力氣卻怎麼樣都跨不出這第一步,“妍希,你先坐下休息會,不要勉強自己!”韓老太伸出兩隻手,像展開雙翅護着小雞仔的母雞一般護着韓妍希,她原本好好的一個女兒,聰明漂亮,忽然變成了植物人,盼啊盼好不容易醒過來,卻又變成了一個連走路都不能的廢人,叫她怎麼能不心痛啊,不心酸啊!
“媽,我恨啊,我恨!”韓妍希用力地捶着自己的雙腿,腿痛卻不及心裏的痛,老天不眷顧,她愛的人背叛她,她的腿也不能走路了,難道她咬變成一個廢人,一個被至親至愛背叛了的廢人?
韓老太把女兒抱進懷裏,拍着她的背,喃喃地安慰:“妍希,一切都會過去的,相信媽,一切都會好的。”無論是誰,在母親面前永遠都只是孩子,無論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傷,回到家裏父母的懷抱永遠為你展開着。
韓筱依又變成了遠遠地看着母親,看她每天扶着欄杆在病房裏練習站立,每每練得汗流浹背,那每一滴汗就像一根細細的針,扎進韓筱依心裏去,她的心已然千瘡百孔,但是她知道這不及母親的千分之一,在母親知道她和莫濯南的事那一瞬,母親心裏是怎樣的欲哭無淚,她想像不出來。
“妍希,你在這坐會,媽回去給你拿件衣服披着!”韓老太推着韓妍希在公園裏逛着,春日正好,陽光明媚,綠的樹,紅的花,周圍的一切都煥出新生的勃勃生機。
韓妍希扶着輪椅的扶手,慢慢地挪動着,試圖站起來,哪知道輪椅一下子滑開老遠,她失去了支柱,啪的一下摔倒在地,趴在地上,雙腿使不上勁,只能靠着兩隻手撐着,掙扎,費力地掙扎,卻只是枉然,像車轍里快要渴死的魚,再生扎,最後仍舊擺脫不了死亡的命運。
韓妍希無力的模樣,看在眼裏,叫韓筱依心酸,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已經走上前,伸手扶起了她,韓妍希坐在輪椅里望着韓筱依,這是那件事生后他們第一次打照面,卻已經恍若隔世。
恨她嗎?
恨!
但是更多的是另一隻難辨的情緒,韓妍希德視線落在韓筱依鼓起的肚皮上,她肚子裏是,莫濯南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