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四百里奔波,送送你!
深宮中,平遙公主倚窗西望,今天是他遠行的日子,但她真的無法為他送行,房門外站着的兩名宮女並非她的手下,而是太后的貼身宮女,她們已經在門外站了三天,站得毫不疲倦,彷彿一直可以站到將她送上花轎抬到竇家。
房門開,有人進來,平遙抬頭:“紅兒,你還沒有逃跑,真的很難得!”
三天不見人了,她終於還是進來了!
房門關上,紅兒慢慢靠近,眼睛裏閃着光,一種讓公主心動的光:“想到辦法了嗎?”低語,低得無法再低。
紅兒輕聲說:“奴婢想了三天,總共想了三個辦法,說與公主聽聽!”
“好姐姐!”平遙大喜:“快說!……不,來裏面說!”
還有一道門,進入,是公主的閨房,聲音可以提高一點:“快說,我都急死了,看太后的架勢,簡直是想綁我上花轎!”
紅兒說:“第一個辦法:答應太后的要求,嫁到竇家!”
“什麼?”平遙怒道:“什麼餿主意?這是什麼辦法?”
“公主別急!”紅兒說:“奴婢會隨同公主一同到竇家,只要公主堅持,有奴婢保護,諒那個小子也休想近得了公主的身!雖然名義上是夫妻,但事實上公主還是女兒之身,等到那個人回來,公主再與他重敘舊情,豈不是兩邊都能過關?”
平遙瞪她一眼:“你想得美,我嫁過去了,還需要帶着你,你一方面可以得到太后的誇獎,另一方面又可以逃避我對你的處罰,對你倒是一舉兩得,你想沒想過我?我嫁人了,哪怕不**,又有何面目去見他?何況進了那個賊窩,又由得了你作主?一旦失手怎麼辦?”
竇家父子計謀多的是,明着不敢對皇家公主怎麼樣,但暗地裏絕對不會不想將生米煮成熟飯,就算用點什麼小計謀或者一點什麼葯,將她佔有了,也沒多少人敢說什麼,因為她本就是竇家的媳婦!
紅兒惶恐地說:“奴婢絕對沒想過自身,關鍵是太后這一關的確難過!既然公主不贊成這個主意,奴婢就說第二個主意了!”
“好!你說!”平遙說:“必須是不嫁人的主意!”
紅兒點頭:“第二個主意就是公主幹脆遠走高飛,奴婢拚卻一死,將外面兩個人殺了,讓公主混出宮,那個人今天剛走,公主一路西行,必定可以追上他,你們就在西域安家,從此不回長安!”
公主心動了,是啊,只要能逃出去,與他相見,從此不回長安,不就可以在西域過上一世的逍遙日子嗎?榮華富貴算什麼?公主身份又算什麼?比起與他的相伴相隨來說什麼都不值!但是……這只是自己的想法,他又會怎麼想?他能捨棄自己的官職嗎?應該可以的,但他家裏還有父母親人,想到這,她心冷了,他是重情義之人,絕不會捨棄自己的父母親人,如果因為自己而導致他的親人喪命的話,他不會原諒自己,就算他能原諒自己,他也不會快活。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她不能!絕對不能!
紅兒看着她的目光從興奮變成沮喪,就知道她再次否決自己的方案,輕輕搖頭:“奴婢其實也覺得這辦法有問題,拐帶公主乃是滅九族的大罪,他會為這個付出慘重的代價,公主肯定不會願意,還是說說第三個辦法吧!”
第三個辦法是最後的辦法,也是公主最後的希望。
在她充滿希冀的目光中,紅兒緩緩地說:“公主可知道,皇家每逢大事發生,太后都會去天寧寺?”
“是的!”平遙目光閃爍:“可是,這有關係嗎?”
“有!”紅兒說:“天寧寺主持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還會占卜,他的話太後向來深信不疑!”
平遙微微一震:“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求他,讓他幫我出個主意?”
“不是出主意,而是下一個結論!”紅兒輕輕一笑:“這位主持曾經指點過奴婢的武術,算得上奴婢的師父,只要他認定公主患了一種奇怪的病,一出嫁就會……就會大難臨頭,太后就算不全信,也會半信半疑,有了這個疑問,她就不敢貿然讓公主出嫁。”
平遙靜靜地看着窗外:“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讓他告訴太后,我有一種奇怪的病,不能出嫁,一出嫁就會死,只要太后不願意我死,她就會毀婚或者推遲婚期,直到證實為止,對嗎?”
“公主聰明,奴婢正是這個意思!”
平遙輕輕嘆息:“你這個計劃匪夷所思,的確是妙計,但……但至少有兩個漏洞!”
紅兒抬頭:“公主請講!”
平遙幽幽地說:“第一,太后絕不是這麼容易糊弄的,我前幾天剛剛提出不嫁人,立刻就有這種病,她絕不會相信,弄不好,那個好心的主持也會因我而受牽連;第二,你認為太後會顧慮我的性命,其實你錯了,她不會!相對於皇家的顏面而言,所有人全都不在她考慮之中,包括我在內,就算我真的會死,她一樣會在我死之前將我送到竇家!因為她已經答應了竇家的婚事!”
紅兒愣住了,她知道公主所說的全都是事實!太后的確就是這種人!公主雖然將這個難題交給她解,但她自己考慮得更深!
平遙輕輕嘆息:“儘管你沒有給我想要的辦法,但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的盡了力!”起身,從桌邊拿起一個首飾盒遞過:“這是我以前用過的幾樣首飾,拿着它,今天就出宮去吧!”
紅兒大驚跪倒:“公主要趕奴婢走?”
“是的!”平遙平靜地說:“你就當我趕你走吧!”
“不!”紅兒叫道:“公主,奴婢知道公主心中不好受,在這個時候,就讓奴婢陪在公主身邊……”
“大膽!”平遙怒道:“我的心情如何,要你管,給我……滾!滾!”
紅兒惶恐地後退,退出房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平遙無力地坐下,獃獃地看着窗外,花兒開了,紅的、黃的真嬌艷,她眼前彷彿又浮現出一張臉,在溫柔地對她說:“願意做我的娘子嗎?”
“張郎,你知道嗎?我是多麼想做你的娘子!”平遙輕輕地說:“可是這又如何能夠?張郎,你告訴我要講策略,等你回來,可是,我做不到這一點,我沒辦法等到你回來!不過,我答應過你,永遠只是你一個人的女人,這一點我會做到!我的屍體是否會被送到竇家我不知道,但我一顆心永遠會在那片叢林等着你!”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公主,你不能殉情!也不必殉情!”
平遙猛地抬頭,淚眼朦朧中,一個宮女站在她面前,擦一把淚水,是紅兒!平遙轉過頭:“你還沒有走?”
“奴婢還有最後一句話要說!”紅兒臉上也有淚水橫流。
“什麼都不用說了!”平遙沒有看她:“紅兒,宮中不是女人應該呆的地方,不管是公主還是宮女都一樣,外面才有能給你溫暖與幸福的家,你雖然自幼父母雙亡,但你可以去找一個你愛的人,好好地過上一生一世!”
幾句真情流露的話一說,紅兒叫道:“不!奴婢要說!公主待奴婢有如親姐妹,臨走之前,奴婢想請公主答應一件事情!”
“你說!”
“奴婢想請公主保重自己,千萬不能輕生!起碼十天之內不能!”
平遙深深地看着她:“好吧,我答應你!”婚期還有二十多天,她可以等到最後一刻。
紅兒跪下:“奴婢拜別公主,以後不再回來,公主多多保重!”轉身而去,不再回頭。
陽春三月,實在是出行的好天氣,如果只是前三天那樣的行程,張謙願意走上一年,長安往西三百里,還都是大漢的境內,每到一座城池,只需要將自己的名字一報,立刻就會有長官出來參見,以參見欽差大臣的規格參見,三天下來,他耳朵里不知聽了多少恭維話,肚子裏也裝滿了各種各樣的美酒,同行的軍士個個興緻勃勃,明顯對西行有一個錯誤的認知。
這可不是好現象,在第四天,張謙不再進城,到了晚上,所有的士兵全部都在野外宿營,西北的夜晚可是很冷的,或許比現代還冷,晝夜溫差極大,一晚上下來,就有士兵凍得受不了,這些士兵並不是標準的戰士,用現代的話來說:他們只是儀禮兵,個人形象不錯,身高基本均衡,但實戰能力全無,平時養尊處優,野外生存能力也差!武帝選派這些人隨他出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並不是出去作戰的,而是出國訪問!
有了第一晚上的折磨,一百名軍士有了生存意識,準備工作就做得充分了許多,初步具備野外生存的條件。
第五日,天空變得霧蒙蒙,前面一座高山出現,隊伍就隨着嚮導的指引向高山而去,順着山腳過去,是一座極寬闊的山谷,山谷口是一座城池,牢牢卡住山谷的脖子,香日城!這是通往河西走廊的最後一道門戶,也是大漢與匈奴之間的分界線(原來是與大月氏的分界線,大月氏滅亡之後,就是匈奴的分界線)!
這座城池基本上可以算是軍事重鎮,城頭士兵林立,寬闊的大道兩旁也全都是軍士。
前面已是城門,從這裏一出去,就算真正走出了國境!要出國了,有風險也有機遇,張謙有緊張也有興奮!城門已開,人馬漸近,城門邊一個年輕人突然回頭。
張謙驚呆了!故人啊!衛青!他為什麼會在這裏?難道歷史進程改變了?莫非他姐姐衛子夫提前被漢武帝看中,他的機會提前來臨?
衛青臉上全是笑容:“兄長,小弟等了你三天!”
張謙翻身下馬,緊緊抓住他的手:“兄弟,你怎麼來了?”
衛青手翻過,也緊緊地抓住他的手:“兄長遠行,小弟焉能不送?在長安城中人多眼雜,諸多不便,特意趕在兄長前面,來這裏等候兄長!”長安城中人多眼雜是事實,更重要的是另一個原因:張謙是皇上這邊的人,輕易與其結交不妥,特別是衛青,因為他身在平陽府,屬於太后的嫡系。
這一切只是平陽公主的一個隱晦的告誡,但以衛青的聰明,又豈能不明白這中間的利害關係?他如果想在軍事上有所發展,就必須保持政治上的純潔性,絕不能參與皇上與太后的任意一個陣營,雖然張謙對他多少有些利用的意思,但他對張謙的確是一片真誠,星夜兼程四百里,只為在邊界送他一程!
張謙不笨,自然明白他承擔的風險,緊緊握住他的手,盡在不言中!
邊界話別,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兄弟相交,貴在知心!四百里奔波之苦,兄弟結義之情,兩人彼此心知,臨別道一聲:“珍重!”西風起處,兩人眼眶都已濕,轉身上馬,直入山谷。馬背上回頭,城邊一條站得筆直的身影,久久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