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血色畫廊
石壁發出摩擦的響動后,終於緩緩打開,錢修業轉身朝着那裏走去,不發一語,凡孟立即緊隨其後,元震八要離開的時候,卻發現墨暮橋和剩下的那些傭兵並未離開,只是默默地站在棺材那看着。
墨暮橋解下背包,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三包煙來,將其中兩包分別放在棺材上面,自己又打開一包,點燃了兩支,小心翼翼地放在棺材蓋邊緣,這才提起背包離開。
剩下的那些傭兵也陸續離開,整齊地跟在墨暮橋的身後。
那一刻,元震八知道,墨暮橋所做的這樣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贏得了剩下那6名傭兵的尊重。
如果墨暮橋要背叛錢修業,只需要振臂一揮。
但是,墨暮橋又怎麼會背叛錢修業呢?元震八苦笑着,轉身繼續前進。
在位於棺槨陰廊和黃金走廊之間的那個通道中,賀晨雪、凡君一等人都橫七豎八地倒在通道中……
幾小時前,離開石室的賀晨雪等人走到通道前時,發現了這條被陳泰東戲稱為“血色畫廊”的地方,因為這個走廊上下左右都鑲嵌着血紅色的石頭,同時左右兩側的走廊牆壁上還各掛了五幅彩色的壁畫。
那十幅彩色壁畫已經脫色了七八成,雖然如此,他們依然能夠清楚地看到十幅畫上都描繪了什麼,陳泰東也很快判斷出這十幅畫中所講述的事情,應該是他們之前所在那間石室中四組雕像構成故事的後續。
“後續?”賀晨雪聽完陳泰東的簡單分析,看着自己跟前的那幅畫,“之前那四組雕像,講述的事情我不是太明白,感覺像是兩個原本生死相依的兄弟,其中一人在戰場上被另外一個人背叛。”
沒有看到其他兩間石室中那八組雕像的賀晨雪、陳泰東,當然不是太明白裏面的具體內容是什麼,不過在此時,楊徵俠問陳泰東要了相機,將先前石室中拍下來的照片翻看了一遍后,又問了陳泰東關於各組雕像所在的方位,隨後開始了自己的分析。
楊徵俠道:“我的推測是,石室中的四組雕像的順序應該是北、南、西、東。你們看,北面那組雕像,畫的是兩名男子在戰場上奮力廝殺,而南面的那組雕像,畫的是一個女人牽着一個大概三四歲的孩子,站在門口,遙望遠方,期待着什麼。西面那組雕像,寫其中一個男子遭遇伏擊,而原本他的兄弟卻躲在遠處的樹后冷眼旁觀。“
說完,楊徵俠舉起相機給其他人看:“最後一組,也就是東面的雕像,所描繪的是,陷害了自己兄弟的那個男人,帶着兄弟的佩劍來到了那個女子的家中,將佩劍交給女子,那女子掩面哭泣,十分傷心,由此可以推測出,這個女子應該是被害死的那個男人的妻子,我們再看這些壁畫。”
楊徵俠將相機禮貌地還給了陳泰東,看着第一幅彩色壁畫:“這幅畫中,所描繪的這個男子,明顯就是被陷害的那個,我們用甲乙丙來分別代表那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甲代表陷害者,乙代表被陷害者……”
說完,楊徵俠頓了頓,看了下其它的壁畫,又接着道:“這幅畫中,乙男坐在月亮之下十分頹廢,雙手指着天空,像是在咒罵什麼,我想,大概是這個男人回來之後,發現了什麼,也許是陷害自己的人還殺死了自己的妻兒?也許是其他什麼事情,總之讓他既憤怒又傷心,但又十分無助。”
第二幅畫中,依然還是第一幅畫中的環境,不同的是,在天空上多了一個帶着尾巴的火球,火球朝着地面襲來,乙男的臉上滿是驚訝的神色。
第三幅畫,乙男朝着火球落點跑去,發現火球砸在了一個村落當中,引起的大火和爆炸殺死了那裏的無數村民。
第四幅畫,乙男戰戰兢兢走進村落之中,發現遍地的還在燃燒的屍體,同時也發現了在地面上砸出了一個大坑的火球,此時那個火球已經熄滅,變成了一顆石頭。
陳泰東看到這,指着畫上坑中的那塊石頭道:“如果沒猜錯,這應該是一顆隕石。”
眾人點頭都表示同意,因為只有這一種解釋。
楊徵俠帶着眾人看向第五幅畫,畫中的乙男開始用刀具砍下那些燒焦屍體的手腳,在他旁邊,已經擺放着好幾具多了幾隻手,或者變成兩個腦袋的屍體。
賀晨雪看到這,很是疑惑:“這是什麼意思?他在做什麼?”
沒有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只得看向第六幅畫畫中的乙男傷痕纍纍,穿着似乎是染滿了鮮血的長袍坐在村口,旁邊立着一柄長劍,而在他身邊,遍地都是那種形體怪異的屍體,遠處,聞訊趕來的人們驚訝地看着這一幕。
第七幅畫中,乙男被眾人圍在一起,大家崇拜着他,向他遞上各種食物,其中已經有不少人向他下跪。
第八幅畫中,乙男站在森林中的一棵大樹之下,而那棵樹的樹榦之上畫著一個正在燃燒着的太陽,乙男像個聖人一樣接受着眾人的膜拜。
第九幅畫中,乙男站在一塊山壁前,指着山壁上面的那些手繪的畫,畫中寫着大地裂開,無數的怪物從地下鑽出來,襲擊着村莊,屠殺着百姓,而召喚這些怪物從地底出來的卻是一個穿着盔甲,戴着王冠的人類。而另外一面,則是一位與乙男相同模樣的男子,手持着長劍,召喚着從天而降的火球,襲擊着那些怪物,最終也與那戴着王冠的人類廝殺在一起,最終戰勝了對方,重新迎來了光明。
最後是第十幅畫,畫中乙男帶着武裝的百姓,高舉着一面繪有火球的大旗,浩浩蕩蕩地朝着遠處的宮殿走去。
十幅畫看完之後,楊徵俠感覺自己有些迷迷糊糊的,他甩了甩頭道:“看樣子,這個乙男,是利用了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演了一齣戲,將自己扮演成為了英雄,並且藉此成立了一個類似宗教的組織,試圖與國王對抗,還將國王刻畫成為惡魔的首領。”
陳泰東點頭道:“對,那顆隕石砸死了一個村莊的人,他將屍體縫合在一起,弄成怪物的模樣,讓其他人認為,這個村莊被怪物襲擊,村民都變成了怪物,是他與怪物廝殺,又召喚了天火,戰勝了那些怪物。他又以這個為依據,告訴那些被哄騙的百姓,說如今的國王就是惡魔,他會召喚地獄的怪物,只有他能夠帶領大家走出黑暗,迎來光明。”
陳泰東說完,感覺自己的腦袋變得很沉,他下意識拍了拍頭。
徐有聽完后,笑道:“我明白了,我想,那個國王應該就是從前陷害過他的人,而他所做的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報復他從前的兄弟?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利用民眾的愚昧無知,我說,這難道就是摩尼教的真相嗎?”
陳泰東搖頭:“不,肯定不是,這個人旗幟上面的符號,與摩尼教的完全不同。”
此時,賀晨雪突然間一手扶着牆:“我的頭有點痛。”
賀晨雪說完,一直處於難受當中,所以沒說話的凡君一也吃力地點了點頭,陳泰東也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看向楊徵俠,又看着沐天健,發現他們一個個都滿臉是汗,臉色慘白。
唯獨只有徐有一個人什麼事都沒有,反倒是帶着笑看着他們:“你們都怎麼了?”
沐天健看到徐有臉上的笑容,立即拔槍而對,但拔出槍來的瞬間,他手腕無力,手槍掉落在了地上,他俯身去撿的時候,因為無力頭痛的關係,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此時,周圍的人紛紛倒地,但他們並未暈過去,相反雙眼比之前瞪得還大。
徐有上前,俯身撿起槍來,在手中把玩了一陣,緊接着塞到沐天健的手中,像摸一隻狗一樣摸着沐天健的腦袋:“槍還給你,不是我下的毒,我沒有中毒,估計是我吃了其他葯中和了毒性,亦或者是以毒攻毒的原因。”
沐天健喘着氣,突然間發現眼前的徐有逐漸變成了盛鈺堂的模樣,他下意識道:“大公子?你還活着?”
而在徐有眼中,沐天健只是跪坐在那發著呆。
徐有伸手在沐天健眼前晃動了下,起身來搜索着血色畫廊,試圖找到他們中毒的原因,以及自己沒有中毒的原因。
沐天健的幻覺中,盛鈺堂面帶微笑,向他伸出手去:“我會治好你媽媽的,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你以後要為我做牛做馬,為我付出一切,我讓你死你就得死,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盛鈺堂的模樣變得兇狠起來,沐天健卻是嚇壞了,向後退着,一邊退一邊喊道:“大公子,你怎麼了?你不是這樣的,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過來,你不是這樣的,你是個好人,你只是為了我和我媽好,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利用我,我知道!你別過來!”
沐天健哭喊的同時,在他身旁的賀晨雪卻發現自己置身在學校的走廊當中,溫暖的陽光從窗戶射進來,讓她感覺到很舒服。忽然間,她的肩頭被人一拍,她回頭,發現是穿着校服的賀月佳。
賀月佳笑眯眯地對她說:“誒,晚上呀,我晚點回去。”
賀晨雪奇怪地問:“姐,你要幹嘛去呀?”
賀月佳悄悄道:“凡孟晚上請我看電影。”
這句話出口之後,賀晨雪渾身一震,脫口而出:“你和凡孟,去看……電影?”
賀月佳看着她那副模樣:“對呀,怎麼了?”
賀晨雪忍住怒火:“姐,你覺得你這樣合適嗎?凡孟是我的男朋友,你怎麼能和他一起單獨看電影?”
賀月佳摸着賀晨雪的額頭:“你是不是發燒了說胡話?你的男朋友是刑術,不是凡孟,晨雪,你怎麼了?你是不是病了?”
賀晨雪一巴掌拍開賀月佳的手:“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凡孟是我的,是我的!我和刑術在一起玩,只是因為他與凡孟的樣子很像而已!”
賀月佳將賀晨雪推開,抬手就給了她一耳光:“你這個丫頭是不是瘋了!?你在說什麼?我不要臉?你才不要臉!凡孟根本就不喜歡你,你不要這麼自作多情好不好!”
賀晨雪被推倒在後面的牆壁上,直接摔倒,她爬起來的時候,卻發現刑術站在自己的跟前,她一把抓住刑術的胳膊,用命令的語氣道:“刑術,幫我殺了這個婊子!殺了她!殺了她!”
刑術皺眉看着她,搖頭道:“晨雪,你怎麼了?”
賀晨雪推開刑術,用力朝着賀月佳撞過去,直接將賀月佳從窗口撞了下去。
賀月佳慘叫着掉下去的瞬間,賀晨雪傻眼了,她站在那目瞪口呆地看着先前賀月佳所站的地方,那裏此時只剩下了一隻鞋。
賀晨雪不敢走向窗口,卻是看向刑術:“刑術,我姐是你推下去的,對不對?”
刑術皺眉看着她,一語不發,賀晨雪又發瘋似地重複了一遍,幾乎是用嘶吼的方式。
刑術依然搖頭,慢慢朝着後方退去,緊接着,走廊上出現越來越多的同學,對着賀晨雪指指點點,而且越走越近,最終包圍住了賀晨雪。
賀晨雪抱着頭,蹲在角落,蜷縮成一團。
而在現實中的徐有,扭頭看着抱着頭蜷縮在那,並且已經獨自演完一齣戲的賀晨雪,彷彿明白了什麼,徐有站定,扭頭又看向凡君一,發現凡君一在那抽着自己的耳光。
徐有蹲在凡君一跟前,低聲道:“對呀,子不教父之過,抽得好。”
而在凡君一的雙眼中,感受中,此時此刻的他,正跪在鑄玉會的坐窟中,面對着首工賀晨雪不斷地自責着,抽打着自己的耳光,哭泣着向賀晨雪求饒,讓她不要殺了凡孟,他願意代替凡孟受過。
而賀晨雪只是像一尊雕像一樣坐在那,冷冷地看着他。
終於,凡君一停下手,拔出藏在衣服中的匕首,朝着賀晨雪的胸口捅去,隨後退開,看着鮮血從傷口中不斷湧出,而賀晨雪依然坐在那,維持着先前的姿勢和表情。
“不要……不要殺我兒子,也不要怪我!”凡君一帶着哭腔喊道,“是你逼我的,我不能沒有我兒子,我就這麼一個兒子!”
現實中的徐有,將目光從凡君一的臉上移開,又看向自己的老師楊徵俠,發現楊徵俠腦袋靠着牆壁,坐在那喃喃自語着什麼。
徐有上前,側耳聽去,突然間楊徵俠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用儘力氣道:“維柯丁!維柯丁!”
徐有趕緊應聲點頭,翻找着楊徵俠的背包,從其中拿出那瓶葯,拿出一顆塞進楊徵俠的口中,楊徵俠吃力地嚼着,過了好一會兒才甩了甩頭。
徐有微笑着看着他:“老師就是老師,厲害,真厲害,這麼快就找到了解決脫離幻覺的辦法,我很好奇,老師,您看到什麼了?”
楊徵俠搖頭:“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我從頭痛開始就發現了不對勁,也發現其他人有了反應,但唯獨你沒事,我就猜測有可能是中毒了,而你沒有中毒是因為你服用了維柯丁,這是唯一的解釋。”
徐有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所以,我就說,維柯丁上癮也不是什麼壞事。”
徐有正說著,突然間看到陳泰東站了起來,立在那滿臉是淚,自言自語地說道:“是我的錯,如果我早點發現那些傢伙的企圖,我就可以阻止他們了,那幾個警察就不會死了!”
在陳泰東的幻覺中,他坐在鄭蒼穹的病房中,不斷地責備着自己第一次去甲厝殿犯下的錯誤。
鄭蒼穹按住他的肩頭:“泰東,那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陳泰東抬眼看着鄭蒼穹:“師兄,我想贖罪,我要制止那些人,我要殺了錢……”
陳泰東還沒有將完整的名字說出來時,鄭蒼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搖頭皺眉正色道:“你需要做的是戰勝錢修業,不是要殺了他,泰東,記住,你是個好人,你不是惡魔,記住,你不是惡魔!”
現實中的陳泰東獃獃地站在那,不斷自言自語地說著:“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
徐有和楊徵俠對視一眼,又看着賀晨雪、凡君一和沐天健,他們三個也沒有從幻覺之中走出來。
徐有起身問:“老師,看起來,每個人心裏都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心魔。”楊徵俠扶着牆站起來,活動了下自己的脖子,“看起來這裏會釋放某種讓人產生幻覺的藥劑,加上這裏的每個人都有陰影,所以,就不自覺將自己心中最無法放下的事情表現了出來,徐有,給他們一人一顆維柯丁,只能以毒攻毒了,沒辦法的辦法。”
徐有倒了葯在手中,捏住后,卻是看着楊徵俠:“老師,我想知道,你呢?你心裏的陰影是什麼?你的心魔是什麼?”
楊徵俠吸了一口氣,淡淡道:“你不會想知道的,我也不會說的,我一輩子都不會說的。”
徐有癟了下嘴:“不一定,也許下一次,你就不知不覺說出來了?”
楊徵俠笑了笑,看着徐有去給賀晨雪喂葯的時候,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暗自慶幸着自己先前幸虧有所準備,否則的話,自己最不想被人知道的那一面,說不定也顯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