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眼教
綠瞳是什麼?就是有着綠眼珠的人,有單綠瞳和雙綠瞳之分。
早年傳說中,綠瞳也分在陰陽眼之類,但在朝奉的眼中,天生綠瞳者,就如長天眼一樣,可以在非自然光線之下,清楚地分辨出很多物件中普通人肉眼看不到的瑕疵,這種人稍加訓練,眼力比頂級的朝奉還要高千倍不止,但擁有綠瞳的人,具體看東西是如何的?誰也不知道。
張大文所說《玉本異事》中記錄的那個故事,說的是在奉天,也就是現在的瀋陽有一個算命的,收養了一個孤兒,這個孤兒的名字叫“盲翠”,為什麼叫這個怪名字呢?因為這個孤兒被收養的時候什麼都看不見,但雙眼的眼珠卻是翠綠色的,所以算命的給她起了這樣的一個賤命,說這樣相反與她本身的命運不抵觸,不能取那種叫“開明”之類的吉利名,雖然是在晚清,但這種名字會讓人聯想到這兩人要造反,要反清復明,屬於那種不用過堂,直接就可以砍頭的。
盲翠被算命的一直養到十七歲那年,秋冬換季的時候,盲翠生病了,發高燒,燒了三天三夜,燒退了之後,盲翠竟然能看見了,但能看見的也是近在咫尺的東西,而且看得很清楚,說誇張點吧,就像是雙眼變成了一對放大鏡一樣。
當然,在《玉本異事》故事裏面就更誇張了,簡直就是顯微鏡,而且可以看到的方向比常人還要廣,類似於蒼蠅之類昆蟲的複眼。
張大文講述完這個故事之後,又道:“後來這個盲翠有了這樣一雙眼睛之後,就變成了當地的傳奇人物,後來她跟着一個朝奉學師一年,一年中學到的東西當人家二十年,當然也完全拜她那雙眼睛所賜,這還不算,後來她只是用眼睛看,就能看穿你心肝脾肺臟哪兒有問題。”
在一旁嗑着瓜子的田煉峰道:“這也太扯淡了,完全就是一個活的x光透視儀呀。”
“民間傳說,誇張是難免的,不誇張怎麼叫傳說呢?”刑術很平靜地說,又看着張大文道,“我記得你以前還跟我說過關於這綠瞳的事情,說當年還有人組織了個邪教,奉綠瞳為神?”
張大文舔了下嘴唇,也不說話,表示自己口渴了。
刑術知道張大文擺譜呢,立即揮手讓田煉峰泡茶,還叮囑道:“拿龍井啊。”
“我不喝綠茶,紅的,金駿眉或者是正山小種都行,記住啊,八十度水溫,不能高也不能低,否則就不好喝了。”張大文坐在那張太師椅上,摸着把手道,“我說刑術呀,你這椅子不錯啊?什麼時候的物件呀?”
刑術笑了笑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一把普通的椅子,做工好了點,你要是喜歡,你搬回去?”
“哎喲,我哪兒能奪人所愛呀,我就是這麼一說……”說到這的時候,張大文湊近刑術,低聲問,“刑術,咱們也算是多年的鄰居了,算不上無話不說吧,也是互相幫忙,互相扶持,我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那種人,你一旦要查什麼事情,肯定都是大買賣,你告訴哥哥,這次你做的買賣是什麼?”
刑術沒說話,只是看着張大文,示意他繼續說下去,知道他想分一杯羹。
張大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哥哥那聞清齋吧,虧損嚴重,我這眼力呀什麼的,肯定不如你,而且咱們雖然一個開的古董店,一個開的是當鋪,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同行,這次你算是拉哥哥一把,怎麼樣?大恩大德哥哥我肯定是沒齒難忘。”
此時田煉峰將茶端來,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看着張大文道:“張八旗,找你幫個忙,問你件事,你就想着分好處,沒你這樣的吧?還說互相扶持,互相幫忙呢,做好事就得要回報啊?你就不能助人為樂是吧?”
“我跟你說話了嗎?”張大文揉了下鼻子,以前他是不喜歡張八旗這個綽號,不過後來他一直以八旗子弟自居,乾脆也接受了。
刑術讓田煉峰坐下,隨後道:“張大哥,有些事情不是做兄弟的不想着你,原因就只有兩個字——危險。”
“我……不怕危險!”張大文立即正色道,“富貴險中求,這道理我明白。”
張大文其實說這番話的時候,都有些結巴了,整個古玩城中,他是數一數二的膽小,要不為啥上次田煉峰帶着箱子回去找他,他立馬就慫了呢,他這樣的人,如果想做壞事,也頂多只是起個頭,沒法持續。
“這樣吧,你先把綠瞳的事情說透了,我再告訴你我要做什麼。”刑術看着張大文道,“你聽完我的話,再考慮考慮要不要入伙,怎麼樣?”
“要入伙行!得納投名狀!”田煉峰在旁邊插嘴。
刑術瞪他一眼:“你能不能閉嘴,你丫土匪是吧?”
張大文尋思了下點頭:“行,我接著說啊,就說邪教吧,其實誕生的時間,我記得應該是在偽滿洲國時期,具體哪年我忘記了,反正應該是當年侵華日軍最猖狂的時候吧,當時在新京,就是當時偽滿的首都,現在的長春,有人創立了一個教派叫‘天眼教’,其實吧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邪教,主要是為了斂財,當時老百姓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上當的人不少。”
“現在上邪教當的也不少。”田煉峰又插嘴,被刑術一眼瞪回去了。
這個天眼教是誰創立的,不知道,但創立的時候,說是他們教派中有一個教宗,有一雙綠眼睛,能看透一切,一開始是專門給人鑒定物件,收取一定的費用,後來莫名其妙突然間壯大了,單在新京教眾就上萬,人數十分龐大。
刑術問:“鑒定物件,就有那麼多人追隨?沒這麼簡單吧?”
“那肯定呀,聽說這傢伙能讓人遁入幻境,說簡單點,就是他在某個地方講法,講着講着,下面的人就變得十分開心,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做事都有幹勁了,不少人還說他講法的時候,看見他的身後站着神仙,四個神仙,身材魁梧高大,穿着鎧甲,拿着神兵利器。”張大文說著就比劃上了,“不少人因此將這個邪教都當成了自己的家,而且最重要的是,加入這個邪教中的人,不少都是玩古董的,要不本身就是朝奉,還有一些偽滿的高官家屬也偷偷混在其中,不過後來嘛,因為偽滿是日本人搞出來的,信的是日本的神道教,他這麼一搞,就觸及了日本人的神經,直接派憲兵將丫剿了,抓了不少人,就是沒抓住那領頭有綠眼的。聽說這傢伙跑進關內,回老家了。”
刑術一愣:“回老家了?他不是東北人?”
“闖關東過來的,是山東人,說是山東煙台龍口人,海邊長大的。”張大文道,“那時候山東也被日本人佔了,這傢伙一直被通緝,無法大展拳腳呀,他又開始跑,最後跑到了四川,到了重慶,那時候重慶還屬於四川。到了重慶,這哥們打着抗戰的旗號又開始讓自己的天眼教死灰復燃,但這明顯是作死呀,你說你一邪教,你不管在哪兒都得被剿了,在重慶沒半年,被國民政府方面剿得乾乾淨淨,這哥們也直接入獄,判了好幾年……”
等這個教宗出獄的時候,抗戰剛結束,這哥們知道重慶不能呆了,乾脆還是回東北吧,然後在當地的古玩市場上面搗騰了點東西,混了點錢,坐着火車轉輪船,一路折騰又回到了東北,準備大展拳腳大幹一場,重振自己的天眼教。
可這教宗一回去,剛準備折騰呢,就被當地的進步學生髮現了,說丫是特務,直接被東北民主聯軍派了幾個排過去連窩端了!
田煉峰聽到這,忍不住笑:“這教宗弄一邪教出來,到底是想斂財呢還是衝著被人剿滅去的?開始被日本人弄,跑到重慶又被國民黨收拾了,好不容易出獄了,想要重振雄風的時候,東北都快解放了,這整個就是一逗比的作死經歷呀。”
“可不唄。”張大文點頭道,“但是有件事最奇怪,解放之後,大概就是五十年代初吧,這個天眼教又冒出來了,教宗呢還是以前那個,最可怕的是,這傢伙的模樣和以前沒什麼變化,要知道,他當年創立這個邪教的時候都五十來歲了,你算算這時間,偽滿洲國是1932年有的吧,咱們就當他最早創立的時候是1935年,到解放后差不多20年有了吧?這傢伙還是以前那年齡,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刑術皺眉說:“就算是他還活着,七十多歲這個也成立,但是樣貌沒變,就有點奇怪了,這些事你都是聽誰說的呀?這麼詳細?就好像你親身經歷的一樣。”
張大文更加得意了:“我告訴你,我真有點寶貝,而且是絕對不出手的寶貝,我那裏有不少手札,都是真東西,不過不算太老,都是清朝和民國的,其中就有這個教宗寫的書信,寫給他媳婦兒的,我知道的這些事兒,都是從他親筆信中得知的,他最後的信,是解放后被逮捕后留的遺書,其實遺書有兩份,一份是表面上的,一份是真正留給他媳婦兒的,留給他媳婦兒這份特別長,十來頁呢,都是他親手寫的自己這一輩子的簡短經歷,在其中他明確說了,自己就是個騙子,不過有一件事他沒有騙人,那就是他真的有一雙神奇的綠瞳。”
刑術點頭:“那遺書我能看看嗎?”
“這可不行,那東西不能上手,因為時間太長,而且當初吧,他媳婦兒保管不好,受潮了,很容易就全毀了。”張大文搖頭,“不過我基本上能記得他寫了什麼,還有啊,更重要的是,好像是六十還是七十年代的時候,這個邪教又出現過,就在黑龍江的牡丹江一帶,領頭的是個女人,年齡挺大了,是個老太太,打着的旗號說自己是忽汗國的傳人,說自己掌握着忽汗國什麼寶庫的大秘密,只要跟隨她,心誠的話,以後會分寶藏什麼的,你知道,那年代改革開放之後,大家都想發財,所以有不少人上當。”
刑術點頭:“她這個就有點像是非法集資是吧?”
“對對對,非法集資,等於是詐騙,類似傳銷一樣,叫什麼騙局?”張大文撓着頭回憶着。
刑術立即道:“龐氏騙局。”
“這個我知道!”田煉峰起身道,“就是拆了東牆補西牆,四面牆,總有一面是補不上的。”
刑術點頭:“對,就是這個道理,這件事其實我有所耳聞,只是以前沒關心過,後來這個邪教怎麼樣了?”
張大文道:“邪教還能怎樣?該抓的抓,該判的判,我就是在納悶,為什麼一個天眼教能殘存這麼多年?憑什麼呀?後來的人難道與之前那個教宗一直有關係?如果沒關係,為什麼要延續天眼教這個名字呢?”
刑術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思考着。
張大文看着刑術那副模樣,又問:“刑術,我都說完了,你該說說你的買賣了?我覺得你這買賣估計也跟綠瞳有關係吧?”
刑術點頭:“對,有關係,但我還不知道關係是不是真的很大,這麼說吧,我現在做的這件事其實沒譜呢,但如果真的能發財,我絕對忘不了你張大哥。”
張大文也算清楚刑術的為人,聽他這麼一說,知道自己再問也沒用了,只得點頭道:“好,沒問題,我張大文信你,我先回去了,還得做買賣呢。”
張大文走的時候,直接將那杯茶也端走了,說了一句:“喝完了,我再把杯子還你。”
張大文哼着小調走的時候,田煉峰看着他那得意洋洋的背影,嘀咕道:“這年頭,喝茶都打包的,天底下估計也就他張八旗一個人了。”
刑術招呼田煉峰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掛出去,然後領着田煉峰去城南古玩城把那宜子孫壁還給了萬文玉,然後去道外區找了個老字號的扒肉店,進店找了個角落坐下。
刑術點了飯菜,看着牆壁上那幅“哈市美食地圖”發獃。
田煉峰在那玩着筷子筒,就像是玩算命的簽筒一樣搖來搖去,搖着搖着裏面的幾根筷子落在地上了,田煉峰俯身下去撿,還自言自語道:“好,上上籤!”
就在田煉峰剛要撿那筷子的時候,刑術剛巧看了一眼,忽然道:“別動!”
田煉峰嚇了一跳,立即僵住了,隨後看到刑術離開座位,蹲到筷子掉落的位置仔細看着,也不說話。
田煉峰保持着那奇怪的俯身要撿的姿勢,刑術則蹲在旁邊皺眉看着,旁邊吃飯的,飯店的服務員都用怪異的眼神看着這兩人,還以為這倆人玩行為藝術呢。
服務員端着菜在桌旁站着,好半天終於來了句:“要不要我幫你們倆解穴呀?”
田煉峰看着刑術:“術,我可以動了嗎?”
刑術完全沒聽進去田煉峰說了什麼,腦子中依然想着自己的事情,只是搖了搖頭。
田煉峰維持那姿勢很吃力,只得微微扭頭低聲對那服務員說:“不用了,謝謝。”
服務員獃獃地看着他們,放下盤子道:“行,那你就自個兒用內功衝破穴道吧。”
“這家店的服務員夠貧的……”田煉峰維持那姿勢吃力,但此時刑術已經起身坐起來,端碗就吃飯,吃了兩口,刑術見田煉峰依然維持那姿勢,還覺得很奇怪。
刑術看着田煉峰道:“你閃着腰了?”
田煉峰看着他道:“你不是讓我別動嗎?”
“起來!起來!也不嫌丟人。”刑術掃了一眼周圍的人,發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們兩人的身上,但自己也忘記先前讓田煉峰千萬別動的那檔子事了。
田煉峰起身來揉着腰和腿,將撿起來的筷子放在桌子上:“你剛才幹嘛?”
“我想起來一件事,筷子的事。”刑術邊吃邊說,“先吃飯吧,吃完飯,咱們倆回當鋪再好好合計合計這件事。”
“噢——”田煉峰也餓了,端起碗就開始吃,兩人一頓飯下來,再也沒有說一句話。田煉峰是因為真餓了,而刑術是因為腦子中還在想着關於那筷子的事情,還有綠瞳,以及這幾天遭遇的一切,他試圖將這些事情都串聯在一起,找出背後的秘密。
吃完飯,兩人開着車慢慢悠悠回到古玩城的時候,天都已經黑透了,古玩城早就關門了,兩人只得和保安打了個招呼從後門進去,可當兩人走到當鋪門口的時候,看到一個女人面朝當鋪,背對他們站在那裏,等那女人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看着他們的時候,刑術和田煉峰都傻眼了,因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天兩人剛剛在拍賣行打過交道的賀晨雪!
“你好,刑老闆,咱們又見面了。”賀晨雪冷冷道,整個人就像是沒有任何感情一樣。
田煉峰看着賀晨雪,不知道該說啥,刑術也愣住了,剛要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賀晨雪又道:“不要驚訝,今天你帶那東西來的時候,自我介紹說姓刑,而且帶來的東西仿真程度又那麼高,在這個行當中,有這個膽子,而且能找到這種高仿品的,整個哈市只有你刑老闆了。”
刑術點頭,慢慢走過去:“白天的事兒不好意思啊。”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知道你在找我,故意拿東西試我,趕巧了,我正好也要找你,於是打聽到你的地址,就不請自來了。”賀晨雪依然是一副冰冷的表情,臉色也蒼白得可怕,像是得了某種疾病。
刑術點頭:“好,那屋裏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