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關於逐貨師

第十章 :關於逐貨師

田煉峰為什麼想要當朝奉,想要做逐貨師?原因就在於,他太爺爺,也就是刑仁舉的徒弟田興安只是個朝奉,還沒有當上逐貨師。而田煉峰的爺爺田雲浩,從小就沒有接觸過這一行當,更不要說田煉峰的爸田克了,在田克那個年代,這一行都銷聲匿跡了,不允許存在。

田煉峰的爸為什麼叫田克?這名字是田雲浩起的,他原打算是要五個孩子,老大叫田克,老二叫田維,老三叫田什,老四叫田爾,老五叫田布。這五個名字的名,倒過來就是“布爾什維克”。

所以在那個年代的背景下,田雲浩是絕對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田克去學這個的,而田克呢?雖然表面上對這些事情都不關心,但實際上每次喝醉酒,都會表示出很遺憾,久而久之,這個遺憾就在田煉峰心中生根發芽了,認為要完成當朝奉,並且升華成為逐貨師的重任,就在他肩頭了。

至於逐貨師這個職業從什麼時代發展而來的?眾說紛紜,但逐貨師們自己都認為,這個行當從有所謂的典當行開始,就存在了,也許存在的時間比朝奉這一職業還要早。也許逐貨師這個名號太引人注意,乾脆他們發明創造了朝奉這個職業來掩飾,也是有可能的。

當鋪最早出現是在南北朝時期,那個時候不叫當鋪,而且經營的人是和尚,經營的地點是寺廟,當時叫“質庫”或者是“長生庫”,但尋常都叫做長生庫。因為那時候,上到皇族下到平民百姓,都信奉佛教,大量的財富也因此流向寺廟,於是寺廟將多餘的錢財用於典當資本,以此來代替布施。

這種方式和行為,一方面是為了不讓寺廟出現虧損,另外一方面讓那些接受這種布施行為的人,心裏也好受點,讓他們知道,不管怎樣,我從寺廟處得來的錢財都是我用物品換來的,即便那些物品的價值並不高。

逐貨師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誕生的,傳說當時有個和尚法號叫做妙廣,至於出家之前是做什麼的,不得而知,妙廣當時是南齊安徽華古寺長生庫的一名雜役,他出家當和尚的時候只有8歲,從10歲開始妙廣就在長生庫中幹活,一直干到30歲的時候,就成為了當時長生庫的庫司,差不多就是個倉庫管理員的職位。

不過在當時,這種職位很重要,畢竟所有從外面收來的東西都保存在庫房之中,而進出的所有物件都必須庫司經手,絕無例外,哪怕是庫司生病或者是有其他要緊的事情,那也只能找庫司補,也就是替補庫司來經手。

到了妙廣差不多50歲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了遠近聞名的一個和尚,就是因為他看物件特別的准,基本上在市面上出現過的東西,讓他一看二聞三上手之後,就能斷定出這物件的來源地,質地和當下市面的最高價和最低價,偏差不過十來文錢。

妙廣和尚在幾十年的庫司經歷中,開始發現了有很多毫不起眼的東西,其實價值連城,同時他也很清楚,這些東西對某些人來說毫無價值,但對另外的人來說,卻是無價之寶。

但是逐貨師們,只是將妙廣和尚當做是這個行當的一個標誌,並沒有認為他就是祖師爺,真正的祖師爺是唐朝景龍年間,活躍在當時長安官辦徽庫中的一個叫解故生的庫司。

長生庫這種形式,一直延續到了唐朝,在中央集權和相對穩定的政治條件下,經濟飛速發展,也催生了官辦和民辦當鋪的誕生。而解故生之所以能成為當時徽庫,也就是唐朝官辦當鋪中最出名的庫司,其一是因為他是當時太平公主私人所開徽庫的大庫司,也等於是後來的大朝奉。其二是因為他擬定了“逐貨師”這個名號,在當時那個年代,這三個字非常的怪異,常人完全無法理解是什麼意思,同時他也擬定了逐貨師的一系列規矩,並由自己的徒弟一代代傳了下去。

所以,後來的逐貨師們都將解故生當做是這一行當的祖師爺。

逐貨師對祖師爺的祭拜不同於其他行當,他們不上香,不跪拜,只是會帶着一個用不同材料雕刻出來的掌心中帶着眼睛的小手掌,被稱為“天掌”。

刑術所帶的是一個用天香木雕刻而成的天掌,這種所謂的天香木,其實只是一般的青岡木,在藥水中浸泡多年製成的,發出的香味很獨特,會讓人腦子變得非常清醒,而刑術的師父鄭蒼穹所帶的,是玉制的天掌……

第二天清晨,鄭蒼穹梳洗完畢,打開門準備去樓下散步的時候,就看到了站在門口,打着哈欠的刑術,還有在旁邊睡得稀里糊塗的田煉峰。

鄭蒼穹皺眉看着刑術,問:“你們……在這裏等了一夜?”

“差不多吧……”刑術又打了個哈欠,看着跪在牆邊,腦袋挨着牆,睡得口水直流的田煉峰說,“煉峰說他想跪一夜,讓你看到他的時候,被他的誠意所打動。”

但是田煉峰是個按時睡覺,按時吃飯的人,昨晚他信誓旦旦地說完要用誠意打動鄭蒼穹之後,眼睛一閉,腦袋一偏,靠牆上直接就睡著了,到現在都沒醒。

鄭蒼穹皺眉看了下外面,雖然這裏是精神病院,類似田煉峰這類的舉動層出不窮,但鄭蒼穹也是個好面子的人,只得揮揮手,讓刑術將田煉峰給扛了進來,扔到他的床上。

隨後,鄭蒼穹關門便問:“昨天查得怎麼樣了?”

刑術立即將昨晚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訴給了鄭蒼穹。

鄭蒼穹邊聽邊看刑術錄下來的那個視頻,在刑術說完後點頭道:“嗯,看樣子是鑄玉會的人,他們對奇門也打了不少年的主意,但是他們的行為比較溫和,不會那麼激進,我想鑄玉會的人不會害你們,你說的那張黑臉應該是另有其人。”

“師父,我想去找鑄玉會的人,我知道你和他們有聯繫,也有比較深的關係。”刑術認真道。

鄭蒼穹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說過嗎?”

刑術拿出自己那個用天香木雕刻出來的天掌:“師父,我這個天掌是用天香木製成的,你那個天掌是翡翠的,雖然我只偷偷看過一回,但我知道,那天掌是從某個翡翠觀音上面切下來的,那切口看起來很整齊,就算是現代的技術,要切成那樣,也不容易,我想只有斷金門鑄玉會的人才有那功力……”

說到這,刑術笑道:“師父,你說過,鑄玉會的人從不輕易出手幫人做什麼東西,更不要說展示那一手斬玉無裂痕的功夫了,而且他們是專門研究翡翠玉石的,不會輕易破壞一尊翡翠觀音像,你能有那種質地和切功的天掌,這就說明你和鑄玉會的人關係不一般。”

鄭蒼穹搖頭嘆氣:“有時候吧,我在想,我收你當徒弟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我有點什麼事都瞞不過你,你好像成天沒事,就坐在那觀察別人,不掏乾淨人家的老底誓不罷休!”

刑術只是笑,也不接着往下說了,適可而止,其實他很清楚,事情遠沒有自己說出來的這部分那麼簡單。

“行有行規,鑄玉會的事情我不能告訴你太多,不過呢,我告訴你一個人,你去找他,找到他之後,你就直接說是我的徒弟,然後問他關於視頻上那個吊墜的事情,問他是誰所有,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多問了,他會告訴你的。”鄭蒼穹說完拿筆寫了一個地址,將紙條交給刑術道,“就是這裏,去找他吧,他姓魏。”

刑術拿過紙條一看地址,立即愣了下,上面這地址不是別人,就是給那遼寧來的李胖子做假貨的魏大棒子,這人他認識好幾年了,只知道他是個做高仿青花瓷的行家,根本不知道他與鑄玉會有關係。

但刑術沒有說透,因為先前鄭蒼穹已經拿話點他了,告訴他,很多事情他要做到看破不說破的程度,一來算是給對方留面子,二來不要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和誤會,甚至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刑術當然清楚,不過這是他的毛病,他經常違反規矩,例如說他告訴田煉峰從張大文那裏買來的是一個刨花板做的假箱子,他當面揭穿了李胖子的騙術,這兩件事都是行當裏面的大忌。哪怕是人家拿着假貨來當鋪,你上手之後發現東西是假的,也只能說我不收這件東西,絕對不能說這東西有問題,因為你不知道這東西的來路,一旦說出來就可能惹來大麻煩,這都是有前車之鑒的。

“好,我知道了,謝謝師父。”刑術拿着紙條,剛轉身要去叫醒田煉峰,田煉峰手機設定的鬧鐘就響了,這小子直接翻身爬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揉了揉眼睛,看着鄭蒼穹就安坐在那之後,直接又跪了下來。

鄭蒼穹皺眉,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揮手讓刑術趕緊帶着這傢伙離開。

刑術連拖帶拽將田煉峰拖出房間,關上門,隨後低聲道:“行了,你什麼也別說了,你要是沒事,就跟着我去趟雙城。”

“那師父……”田煉峰作勢又要去敲門,被刑術一把抓住手腕,拖着就往樓下走。

上車之後,刑術直接開車上高速,朝着雙城的方向去,沿途都在安慰田煉峰,讓他不要那麼著急了,說不定哪天鄭蒼穹想通了,覺得收一個徒弟太少了,乾脆把田煉峰也給收了。

可田煉峰此時腦子裏面想出了一個餿主意,也不過腦子,直接就說:“刑術,我覺得要不等師父百年之後,你幫師父收我?”

刑術差點沒一腳踩在剎車上,直接將車停下來,他扭頭看着田煉峰道:“你咒我師父死呢?”

“不是,人終歸一死嘛……”田煉峰道,“不是行當裏面有代收徒這麼一說嗎?咱們倆一個輩分,我還比你大,但你資質比我深,師父要是駕鶴西去了,沒法收徒弟了,你作為師兄你可以代收,但我不叫你師父,我還管咱們的師父叫師父,你懂我的意思嗎?”

刑術無奈地點頭:“我懂,但事情歸根結底,就是師父不願意收你,你明白嗎?不是說師父要怎麼樣了,你就能入門了。”

田煉峰還是不甘心,一路上都跟刑術研究這個問題,一直研究到魏大棒子他家門口。

刑術熄火打開車門,扭頭道:“從現在開始,不允許討論這個問題,在沒有我允許的前提下不要說什麼話,跟着我,當一個啞巴,明白了嗎?”

田煉峰搖頭,刑術只得道:“如果你想入門,那現在就是好機會,跟着我,不要說話,多看多學。”

田煉峰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夾着自己那小包,跟在刑術屁股後面就進了魏大棒子的家門。

魏大棒子住在雙城的郊區,屬於城鄉結合部一類的地方,典型的四合院,現在已經很難找了,四合院外面的屋子牆面打通了,做成了一個鋪面,專門賣干豆腐,而且魏大棒子的干豆腐還是一絕,好多人都開車遠道而來買回去吃,過年過節的時候,基本上供不應求。

但誰也不知道,魏大棒子的本行是個做贗品的,絕活就是做假青花。而他的技術達到什麼程度呢?魏大棒子三十多歲的時候,是他手藝的巔峰時期,當時他仿了一個“青花魚龍罐”,而且做的是元青花,找人送到了杭州,讓當地一個有名的古董藏家鑒定,結果這個藏家根本沒有看出來是假的,認為那是稀世珍寶,隨後又在這個人的幫助下,弄到英國去估價,結果在倫敦估出了一個三百多萬英鎊的天價,就等於是人民幣三千萬左右。

這還是預估價,真正拍賣出去的價格,藏家算過,可能會接近五千萬人民幣,因為元青花是全世界範圍內最貴的瓷器,當年最高的元青花大罐的拍賣價格是兩億三,等同於兩噸黃金。

魏大棒子不傻,他知道天外有天,要是真拍出這價格,自己還收了錢,以後被人發現了,自己這輩子就完蛋了,就算提前跑了,自己也會被一輩子通緝,買主也會僱人追殺他。所以他立即撤拍,叫人將罐子帶了回來,自己找人拍了一套照片之後,當著那藏家的面一棒子砸了,然後從中找到了一塊自己藏有暗記的碎片后,洋洋得意地說:“怎麼樣?這玩意我做的!”

當時那藏家已經聽不到他說的是什麼了,也沒有注意那暗記的碎片,因為他將那罐子用棒子砸碎的那一刻,那藏家已經陷入了長達十來分鐘的獃滯狀態,整個人都傻了。

不過,從那天開始,魏大棒子再也沒有做過那種質量的青花,他很清楚,樹大招風,自己遲早惹禍,畢竟他對錢看得不重,就是喜歡,覺得自己有能耐,不比以前古人的手藝差。

因為那一棒子,賣干豆腐的老魏也多了個綽號叫魏大棒子!

刑術認識魏大棒子,也完全是出於偶然,因為他對青花的研究不是太深,特別是元青花,那時候為了學,四處託人找高人,後來有人告訴他,雙城有個叫魏大棒子的高人。

刑術找到魏大棒子,提出向他學習元青花相關的知識后,魏大棒子見是熟人介紹的,而且是來研究這個,二話不說,拉着刑術進屋就聊,一聊就是一天一夜,刑術都撐不住了,他還在那口若懸河地說著,但刑術知道,這人是真有本事,那一棒子砸碎的那個贗品罐子的故事,看來不是謠傳。

從那天起,刑術就和魏大棒子成為了好朋友,所以當他昨天發現李胖子帶來的那青花瓶子是出自魏大棒子之手時,他其實很吃驚,因為他知道,魏大棒子不會再做這樣的東西。

刑術走進那鋪子,和魏大棒子那老實憨厚的媳婦兒打了個招呼后,徑直進了里院,剛要大叫魏大棒子的名字時,就聽到裏面有咒罵聲,還有人喊疼,而且那聲音聽起來特別的耳熟,於是刑術直接進了正對面的大屋子。

打開門,再撩開門後用來保溫的棉被之後,刑術就看到李胖子斜躺在床上,正對着門口,而魏大棒子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給他換藥,痛得李胖子齜牙咧嘴地亂罵。

田煉峰一看李胖子在這裏,下意識“咦”了一聲,被刑術一眼瞪回去,田煉峰立即捂住嘴。

李胖子一看是他們兩人,翻身就爬起來,第一反應就是去抓桌子上的啤酒瓶子,剛抓住,就被魏大棒子一把按住,隨後魏大棒子看了看刑術,又低頭看着被自己壓住的李胖子道:“你幹嘛呢?你痛得產生幻覺了?你到底是被人打了,還是被狗咬了?發狂犬病了?”

“被狗咬了!就是被狗咬了!被他這條瘋狗!”李胖子掙扎着指着刑術。

刑術看着魏大棒子道:“對,是我打的。”

魏大棒子鬆開李胖子,上前道:“刑術,你幹啥呢?你幹啥打我小舅子呀?”

“他是你小舅子?”刑術指着李胖子,“這我倒不知道,我就知道他拿了一個你仿的嘉道青花瓶子,差點騙了我兄弟八萬八,不過我當時沒揍他,還給了他幾千塊錢,算是賠償吧,然後他找人堵住我,要揍我,結果被我揍了,事情就是這樣。”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魏大棒子慢慢轉身,看着正準備往角落躲的李胖子,“我那個突然不見了的瓶子,就是你偷的?”

原來瓶子是李胖子偷他姐夫的?刑術心想,難怪嘛,自己就納悶魏大棒子不可能是那樣的人。不過刑術突然間意識到不好,一把就將魏大棒子壓在床上,隨後對李胖子喊道:“跑啊!快跑!再不跑,你姐夫得殺了你!”

李胖子一愣,衝到門口推開田煉峰,撞門而出,剛跑出幾米遠,就被外面鋪子中扔出來一個凍得和冰棒差不多的玉米棒子砸倒在院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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