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似曾相識
白姝第一眼見到仇小楠時，就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她站在講台上，仇小楠端端正正地坐在下面，她長得又黑又小，臉上帶着雀斑，穿着與自己身型極不相符的舊衣服，腳上的布鞋矇著厚厚的塵土，鞋尖露出白花花的大腳趾頭。在整個班上所有的同學當中，仇小楠絕對是個異類。
白姝走向她，心生愛憐地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你叫什麼名字？”
“仇小楠。”
白姝微微地點點頭，又有些疑惑地問，“我們好像在哪裏見過？”
對方抿了抿薄薄的嘴唇，不說話。
白姝微笑道，“放學後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這時，教室里的氣氛有些喧嘩，有的同學在交頭接耳，有的同學看着仇小楠吃吃地笑，還有同學貓着身子在教室里在胡亂走動。白姝皺了皺眉頭，用教鞭在黑板上用力地敲了敲，教室里很快恢復了平靜。
放學了，仇小楠來到了白姝的辦公室。此時是黃昏，晚風吹着校園裏幾株正在怒放的櫻花樹，一切都是那麼安靜。
白姝見仇小楠來了，指着對面的椅子，示意仇小楠坐下，但仇小楠躊躇了一下，還是站着。
“你家住在哪裏？”白姝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聽上去溫柔一些。
仇小楠抬頭看了一眼白姝，低聲囁嚅道，“我……沒有家。”
白姝心裏微微疼痛了一下，“你的爸爸媽媽，他們現在……”
“他們都死了。”
“他們是怎麼……離開你的？”白姝很注意自己的措詞。
仇小楠已經不像開始那樣局促了，語氣平靜地像在敘述着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我爸爸是中毒死的，我媽媽是車禍死的。”
“那時你幾歲？”
“兩歲。”
“你現在住在哪裏？”
仇小楠突然不好意思地咧了一下嘴，用手撓了撓自己髒兮兮的頭髮，“我住的地方可好了，橋洞裏，公園裏，地下通道里，嘿嘿，他們還給我錢呢。”
白姝心裏一陣酸楚，她走到仇小楠的身邊，蹲下來，輕輕抓住她的雙臂，問，“孩子，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家嗎？”
仇小楠愣了一下，眼睛睜得大大的，“回家？”
白姝期待地嗯了一聲。
仇小楠緩緩地伸出一隻手，勾住白姝的脖子，對着白姝耳語道，“你會後悔嗎？”
白姝笑了起來，“怎麼會呢？真的，我很歡迎你去我家，反正老師平時也是一個人，咱們正好可以做個伴。”
仇小楠低着頭，伸出一隻小手指，“來，我們勾勾手吧，這樣你就不能反悔了。”
白姝欣然地伸出自己的手指。
當兩隻手指勾在一起，一絲陰鬱的神色從仇小楠的臉上轉瞬即逝。
白姝住在離學校不遠的紫苑小區裏面，兩室兩廳的單元房，不到一百平方米的空間，被白姝佈置得十分溫馨，且富有藝術氣息。
白姝的老家在離這個小城八十多公里的，一個叫榆樹灣的小村莊裏，父母早逝，她跟奶奶生活在一起，但奶奶在白姝八歲那時也去世了，在白姝無依無靠之時，一個好心的中年婦女收養了她，別人都叫她田嬸。田嬸因為失明，一生沒有結婚，她靠打零工，將白姝撫養長大，還供白姝讀完了大學，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當白姝買下這套房子時，她曾想把田嬸接過來住，但田嬸表示在鄉下過得習慣了，婉拒了白姝的心意。田嬸還說，她現在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了，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白姝的終身大事，只要能在死之前，看見白姝結婚成家，她就瞑目了。
其實，白姝已經有了意中人，對方比白姝大三歲，一直做着建材生意，也算得上是個中產階級，白姝想着今年過年，將男朋友帶回老家見見田嬸。
此時，白姝將仇小楠帶進了家裏。
“小楠你隨意，不要太拘束了，當自己的家裏一樣。”白姝打開門，給仇小楠遞去一雙拖鞋。
仇小楠慢吞吞地套上拖鞋，在屋裏四處查看起來，她從白姝身邊跑過時，突然定住了，幽幽地問：“我可以一直住在這裏嗎？”
“當然可以，我們不是勾過手的嗎？”白姝這樣說。她的心裏始終被一股暖流激蕩着，似乎被自己感動了。她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收留仇小楠，其實也是因為自己的身世，如果當初不是田嬸收留自己，自己哪有今天，而現在仇小楠不就是小時候的自己嗎？
白姝已經打定了主意，自己以後一定要好好地善待仇小楠，就像田嬸曾經對待自己一樣。
為了迎接小楠的到來，白姝特意下廚做了好幾道拿手菜。小楠好像很久沒有吃過飽飯，吃得狼吞虎咽。吃完飯後，白姝來到浴室，給仇小楠放好熱水，遞給她一件睡衣。
“要不要我幫你洗？”白姝問。
“不用。”仇小楠一把搶過睡衣，就將浴室的門關上了。
白姝心裏有些不快，但想到仇小楠可能自我保護意識太強而導致心理過於脆弱，很快就釋然了。她回到卧室，白姝有些慵懶地躺在床上，拿起床頭一本書，隨手翻了起來。這書是白姝無意中在一個舊書攤上淘回來的，書名叫《命中注定》，書頁有些泛黃，翻看的時候，似乎還能聞到其中發生的霉味。裏面好像敘述了一個人，試圖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最後卻在劫難逃的故事。
命中注定？白姝默默地念着這幾個字，若有所思地想，這個世界上的事情真的都是命中注定的嗎？
“你不相信嗎？”忍不防一個聲音從對面飄過來。
白姝驚了一下，抬起來，看見仇小楠站在離自己兩米遠的地方。她身材瘦弱，白姝的睡衣穿在她的身上，像一件睡袍，一直拖到腳後跟。她的頭髮沒有干，濕嗒嗒地亂成一團，水順臉龐一道一道地流下來。
“你相信命中注定嗎？”仇小楠一步一步地向白姝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