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夜留香(上)
深夜,月似銀盤,與星爭皓,遠方重嵐疊碧,湖面瀲灧波光,芙蕖搖姿,綠lang流漪,泥土腥味伴着花馥香氣,聞者欲醉由於摘星堡本身戒備嚴森,連打着燈籠,敲銅鑼喊時辰的更夫都不見一個羅公遠正呼呼大睡,突然開口夢囈般罵道:“龜孫兒,鬼鬼崇崇,想扮鬼嚇唬我嗎?”半晌無甚動靜,羅公遠又嘿嘿地狡黠一笑,旋即提高嗓門罵道:“還不滾進來!在門外作死么?”門突然為一股激氣沖盪開來,段志城和熊祿猝不及防,雙雙撲倒在屋內,跌了個餓狗搶屎,面面相覷之後,段志城尷尬道:“羅大人……我倆本是因為公差路經此處,原不想趟這淌渾水……”
羅公遠佯作不解,奇道:“你到底要說啥?”
熊祿亦是一臉窘相,哭喪着臉央求道:“請羅大人看在我師兄弟倆亦是朝廷中人,還祁允許今夜我倆在此寄留,以免遭不測之災”
羅公遠嬉皮笑臉地道:“不行!我們三個大男人同居一室,必會招人非議,說羅某有斷袖之癖,到時豈不糟糕……”
猛然一聲尖叫,如暗夜梟鳴,寒若死水羅公遠聽得出,此是蘇怡然發出的人也不回頭,只道:“你倆不必跟出來,以後聽我命令行事”段志城俯身道:“哎”一聲,再抬頭時竟瞧不見他了熊祿痴痴道:“神仙呀……”段志城見他不再崇拜自己,怒斥道:“你閉嘴!”
羅公遠躥梁越脊,逸態橫生,恰似飛燕遊龍,轉瞬間已至范北鳴房間不足三丈驀地眼前一晃似草蛇灰線,魔光一般彈向廊外羅公遠聽見范韻嚎啕大哭,估計兇手已然得償所願,又見蘇怡然半倚地門前,紅淚盈盈,看來是傷心到了極處羅公遠僅簡短地命道:“照顧屍首別亂動!”腳下一弓,暴射而出,這一招避風如霰,渾然天成,着實天下無有畔岸
那兇手疾馳如飛,羅公遠距他愈靈愈近,見他身量高大魁健,估摸有近九尺個頭,便朗聲喝斥道:“你便是寧娶風?”那兇手腳下之風,拔起千仞,大有“恰稱秋風西北起,一時吹入碧湘煙”的雷霆氣勢,卻不料與他打過照面的半大孩子居然跟得上自己,並緊逼不輟,大是駭然,口中兀自道:“是又如何?”聲音極其模糊,壓根分辯不出年紀
羅公遠笑道:“你輕功不錯嘛,要比比看嗎?”那蒙面人知前面已然迫入死角,羝羊觸蕃,愈發躁急,叫道:“不必了!恕不奉陪!”羅公遠腳下提速,彷彿為雷電送出,夢幻之際已與那人並站一條斜線那人驚難自抑,怒道:“你想幹什麼?”
羅公遠對道:“你是寧娶風嗎?你幼年雖來過摘星堡,卻早已記憶模糊,便是一個成人,時隔幾十年,又怎將僅僅呆過一宿的偌大城堡如此繁冗駁雜的路線,記得這般清楚?你究竟來過幾次?”足下生風,天昏地黑蛟龍移,雷驚電激雄雌隨蒙面人見甩不掉他,反給他死死粘住,慍怒道:“這與你何干?”迭使殺招向羅公遠襲來羅公遠目中一沉,冷笑道:“你輕功很棒,手上功夫卻不怎麼樣”那人彷彿對自己的輕身功夫引起為傲,見被羅公遠趕超,驚異之中混淆了沮喪甚至絕望,本就不算很高明的掌法亦顯得有些遲滯,而以羅公遠神鬼難料的身法,要避其鋒實屬遊刃有餘,掌去神龍夭矯,腿來靈蛇盤卻,或似長虹經天,或若流星追月,天地亦為之動容
玄渡、星華子二人已然趕來,搖鈴招喚下屬弟子前來助陣,那兇徒見羅公遠來了幫手,異常驚惶,拋下一顆紅色霧彈,高高躍起羅公遠本擬躍起直追,但一聞之下,只覺不對頭,轉首向玄渡、星華子喝道:“毒氣!快散開!”玄渡、星華子顏容失色,忙屏住呼吸,凝神靜態,原地打坐,而匆匆趕到的七八個太行弟子與綿山雲峰寺棍僧,卻軟綿綿地癱倒在地羅公遠忙自懷中掏出那瓶白葯,一人分了兩粒玄渡驚異問道:“羅施主……那白丸不是治療外傷的嗎?”
羅公遠詭秘笑道:“這是我的獨門配方,包治百病,只是醫不好死亡”不一時,便將那葯分光星華子又陡然間似想起什麼,惶然失措道:“羅少俠,你也中了毒氣,當把藥丸留給自己兩粒才是啊!”羅公遠沖他扮了個鬼臉,道:“這葯是專門為你們準備的那毒氣是對你們而言,於我無礙快別再講話,安心導氣”星華子料他吃過劇毒之物,能克百蠱,念及他種種神奇之處,不由苦笑一聲,道:“羅少俠……嘿,你可真是個怪物”羅公遠似是很滿意這種評價,只道:“那賊子被放跑了,咱們還是先回去瞧瞧范北鳴老大叔罷”
范北鳴四肢張開,癱躺於地,脖頸上方淌了一大片濃郁的腥血,而頭顱卻消失無蹤范韻哭得死去活來,時而憤怒狂叫,時而暈厥而蘇怡然凄清委婉,悲傷欲絕尚在其次,目中卻似有對生命被無情摧毀的極度恐懼羅公遠“嘖嘖嘖”半晌才道:“若不是我聽到聲音就跑出來,與那匪徒打了個照面,只怕大家都會懷疑兇手是我呵呵!”
高景浣對他深惡痛疾,一旁酸酸道:“只怕有人與那寧娶風狼狽一氣,也未可知”
羅公遠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譏道:“等明晚你死了,必定是我殺的!”高景浣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想想有些后怕,便陷入緘默
羅公遠起身道:“各位,大伙兒去睡罷,沒啥事了”
宿青海冷嘲熱諷道:“哼,一連看了兩具屍體,卻什麼門道也沒看不出來”
羅公遠“呸呸呸”地還擊道:“去死老東西,等你死了我就看出門道了!”宿青海一代封塵俠隱安能容忍他人如此羞辱?但對方着實武功高深得可怕,只得吞聲,亦不再言語
范韻連帶着新仇舊恨,一古腦地撇給羅公遠,義憤填膺地罵道:“羅公遠!你明知對方來頭不善,卻偏圖一己私怨打傷我爹,僅僅為了臉上創痕……”羅公遠插口道:“說得不錯,我的臉可比你爹的頭重要得多”范韻悲怒交加,聲嘶力竭地叫道:“你……你若不傷我爹,他老人家焉能被……死得這麼慘!”一蘇怡然又忍不住在一旁抽泣起來
羅公遠捏着鼻子道:“快把你爹埋掉罷那賊人武功了得,我追他都追了半天,收拾你爹那是易如反掌你爹死得很偉大,所以,你趕快安靜下來罷”
星華子與玄渡皆覺得羅公遠不分場合地瘋狂揶揄,此番的是有些太過火了而范韻再也抑不住刻骨的瘋怒,烈嘯而起,羅公遠只一揮手,范韻便覺眼前金光繚繞,再也支撐不住心中的壓抑與疲憊,跌倒在地,沉沉昏睡過去
羅公遠拍拍手上的灰塵,鄭重道:“我再說一遍:回去休息這兩個大媽大伯是不會白死的,我已經從他們的屍體上看出了他們的價值我不會去替誰報仇雪恨,但我會揪出兇手,以正天道天性至仁,正道不孤!”蘇怡然見他說得決絕,向他送去感激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