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少年狂(下)
律佛道宣驀地一聲悲鳴,幾近從椅子上跌落,只覺知己大漸彌留,浮生若寄,二十年來夜不能寐,今日和盤托出,心下大釋坦然,一縷哀思仿若案前紅香,伴着窗外斜風驟雨,亂愁如織眾英雄見此,不由一聲嘆息,心道:“難怪寧娶風這二十年來多次襲擊我派的商隊,原是要為殷寒報仇照這般講,定是那酒菜中,被人下了毒可這下毒害死殷寒的兇手,卻又是誰?”
羅公遠很不合時宜地一笑,耳根又顫少頃,一道驚電斬開茫茫黑夜迷朦,直劈廳中,但聽另外又有人發出“呵呵”“嘿嘿”的徹骨冷笑,似是在嘲諷揶揄道宣的痛楚,乃是做作表演群豪聳起,兵刃齊刷刷亮開,但那人的笑聲由遠及近,有時明明已處廳內,霎時便相距甚遙,流光飛舞,電光火石之際,兔起鶻落,已然悠悠離去,直至完全聽不到腳步聲,那笑之餘音竟再度繞了一圈,環梁迴響不絕此人雖未展露拳腳,但以此神妙至聖、登堂入室的輕功身法,足令在座所有賓客駭破苦膽如此來去如風,不正是……盈琛師太一聲驚叫:“寧娶風!”隨即一拍椅把手,騰躍而起,空中亮開三尺青鋒,劃一道燦然金芒卷向聲音遁處
羅公遠隨手一轉,桌上一筒牙籤盡皆散開,“呼呼呼”射出,盈琛一驚,方欲回劍相格,只覺面上刺痛,知放暗器的手勁實屬神力,惶然於空中一腳踢向另一腳,凌虛飛渡,先生力再借力,翻滾如鳧舉,這才安然落地,眾賓客方待鼓掌喝采,卻見那天花板上一排黑色小洞,竟是一筒三十枚木製牙籤所透,連根沒入,居然整齊得如有默契,最駭人的是,牙籤齊齊射上,竟如飛蝗活物,任何枚都無緣相碰,自不同角度釘入,深度卻幾乎完全一致,而這一切的起因,僅僅是羅公遠順意彈了彈裝牙籤的木筒
盈琛雖與眾人一般,對其驚世駭俗的技藝毛骨悚然,但見他不止一次地得罪自己,氣不打一處來,實是到了非發泄不可的地步,便舌綻春雷,厲叱道:“羅少俠!你身份不明,幾次三番與我等作對,適才又有意放走寧娶風,這究竟如何解釋?”
羅公遠突然起身,向前邁了一步,盈琛師太性雖火爆,卻無論如何也按捺不住對他的刻骨恐懼,不禁向後一退,想想又心有不甘,再度跨上一大步,叫道:“你想幹什麼?阻撓我等對付寧娶風?”
羅公遠仍舊一臉嗤笑,慢條斯理地反問道:“你怎麼敢肯定,那就是寧娶風?”
盈琛頓時語塞,但又毫不客氣地道:“你既為虎作倀,與那寧娶風暗地聯合,狼狽一氣,今日但教老尼有一口氣尚在,斷不容你胡作非為!”
羅公遠搖搖頭道:“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我要殺你們,還需要幫手么?”群雄心中一寒,盈琛也不敢接口道宣一旁道:“羅施主絕非肖小之輩,師太還請莫要妄動無明之火才是”
羅公遠笑道:“不是咱吹啊,正是如此,還是道宣大師明理”
盈琛無論如何亦難判定羅公遠究竟是何來頭,只覺墮入雲裏霧裏,難以自拔突覺口中一咸,滿目腥紅一片,撲倒在地羅公遠亦愣住了,奇道:“這是幹啥?不意師太出自名門正派,居然也練這般古怪的旁門功夫,跟個毒蛤蟆似的願我佛、觀世音和我主耶穌一齊保佑他”
群雄卻大驚不已羅公遠翟然停止了奚落,皺眉道:“看來她中了毒讓我瞧瞧”他方踏上前一步,群雄已然紛紛架起兵刃,將盈琛護住星華子見窗外雷雨交加,示意弟子將窗關掉,玄渡卻道:“現下盈琛師太生死未卜,若是室內尚有殘毒,豈非又傷人命?還是打開窗罷,但要注意,莫讓這羅施主離開”
宿青海本就與羅公遠交惡,雖知羅公遠武藝高強,道宣又因武功盡失而不能加入,但己方仍人多勢眾,又何愁拾掇不下他?這便欲上前拚鬥星華子轉而對段志城與熊祿道:“二位遠到是客,又是朝廷中人,不求得望二們相助,還請坐壁上觀,看我摘星堡如何擒此賊人”
段志城臉上有些掛不住,自己和熊祿雖是此間武功最劣之人,但多一人多一分勝算,萬一這些人被羅公遠盡數殺了,自己也活不成,便拉開鋼槍纏布,道:“在下雖本領低微,但願竭盡綿力,以效犬馬……”
羅公遠看也不看他,只是雙臂交叉於胸前,神氣十足地說道:“段捕頭,你既是朝廷中人,我看在李隆基的面子上,也不想傷你,待會兒離遠點也就是了”
段志城和熊祿撟舌難下,齊齊重複道:“李……隆……”幡然醒悟,不敢說出聖上的名諱便是在此的江湖中人,亦知皇帝姓名,豈可亂叫?即使太皇太后,亦少稱其本名,此人真是狂妄到了極點,段志城不由怒道:“你……你敢大逆不道?你……你敢……”,幾乎說不出話來,掏出金牌叫道:“我乃京城六扇門四品帶刀護衛,官居長安,此處無官,我便是官!今日擒你回去,以正朝綱!”
羅公遠很蔑視地瞄了瞄段志城手中的牌子,自懷中也掏出幾塊金牌,不屑地說道:“我這裏有的是你那種牌子,我也不缺這個,全送給你啦!”轉手一推,眾人知道厲害,紛紛讓開,段志城見四塊牌子奔流疑激電,驚lang似浮霜,猶小星將墜,若是用手去接,臂膀會被削成兩半,但此刻力道與速度皆已臻上上之乘,根本避之無及,只得閉上眼睛,卻見四張金牌突然一個接一個排序疊到他的手掌上,彷彿玄術魔法一般神奇,段志城只覺手掌酸麻,再無甚異樣,抬起一瞧,居然全是刻有“李”字,再細細一瞧,幾近昏厥,有當朝相國李林甫、太僕卿李輔國、京兆尹李泌和建寧王李倓,無一不是朝中呼風喚雨蔽日掩天的大人物,而他們四人之間亦互有間隙,爾虞我乍,又怎會將牌子全部予他?若是偷來的,四**傾朝野,掌管禁軍,守備森嚴,這份本事連獨孤還亦萬難做到段志城與熊祿面面相覷,吞下一口冰涼的哈喇子,默默地退回座位羅公遠不動聲色道:“你們是一起上還是車輪戰?”他甚至不為自己作任何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