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第185章 困山3
海葵小寐了一會兒,睡的不太熟。
睡到半截,她隱隱約約聽到有人進屋,來到榻榻米前。那人好似是海容,又好似不是,她想睜開眼睛看看榻榻米前的是誰,但眼睛根本睜不開。
榻榻米前的那人,嘆息了一聲,轉過身,離開了房間。
海葵模模糊糊感覺那人走了,便又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海容已經做好了飯,辣香的豬肉味一股股的朝着她鼻孔里鑽,饞的她急匆匆下了榻榻米,想去廚房吃幾口。
海容在海葵下了榻榻米的時候,正好開門進來。
他招呼海葵,“別下來了,快上去,我把飯菜端過來,我們在榻榻米上吃。”
海容端着小矮桌子,上面放着他做好的飯菜。
飯菜蒸騰着熱氣,冒着香味,引的海葵口水直流。
海葵先一步上了榻榻米,撩開被子,在榻榻米上接了把手,同海容一起,將桌子在榻榻米上放穩。
吃飽后,海葵想起睡覺時候遇到的事情,詢問海容,“剛剛我睡覺的時候,你有沒有進來過?”
海容將小飯桌放到地上,“剛剛?”
海葵回憶了一下,“大約是我睡着后十幾分鐘,也可能是二十幾分鐘,那會兒你有沒有進來過?”
海容道:“我進來過一趟,在你睡着后不久。”
海葵聽到海容的話,放下心來,“我那會兒半夢半醒的,隱隱約約感覺有人進來了,但是不知道那是不是你。估計是我太累了,所以想睜開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折騰的我有點兒害怕。”
海容抱住海葵,安撫着海葵,“有我在,別怕。”
海葵應了一聲,小狗似的將腦袋朝海容的懷裏拱,“希望我膽子趕緊回來,膽小的滋味一點兒都不好,稍微遇到點兒奇怪的事兒,我就會覺得特別害怕。”
海容摸着海葵的頭,道:“等孩子生下來,你的膽量會比沒懷孕之前更大。為母則強,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會非同尋常的能量和勇氣。”
海葵道:“希望是這樣。如果懷胎三個月就能生下來多好,偏要十個月。十個月,那麼長的時間。”
海容道:“不長,眨眼便過去了。”
他輕輕推開海葵,起身下了榻榻米,去廚房送小矮桌子。
刷乾淨碗筷后,海容燒了水,同海葵一塊兒洗了澡。
洗刷乾淨身體,海葵和海容早早躺到了床上,準備熄燈睡覺。
海葵睡着之後,半夢半醒之間,再次碰到了小寐時候的情況。她朦朦朧朧中,看見有人推門進來。那人進來后,就直直站在榻榻米前看着她和海容,間或嘆息一聲,彷彿有無盡的憂愁似的。
那人並不上榻榻米,只一味在榻榻米前站着,就像那等待情郎風化而成的望夫石似的,隨着風氣,發出哀愁幽怨的嘆息。
海葵想睜開眼睛,但如同小寐時候一樣,她根本睜不開眼睛。越是睜不開眼睛,她越是害怕。
她想跳起來,想大喊大叫,想叫醒海容,可這些她都做不了。
海葵彷彿被囚困在了緊密的皮套子裏頭,徒有躁動不安的靈魂,卻不能令肢體突破皮套子的束縛。
榻榻米前的那個人,站了幾分鐘,亦或者幾個鐘頭,留下一聲悠長的嘆息,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那人彷彿打開了門,也似乎並沒有打開門,而是穿門而出,離開的無聲無息,宛若鬼魅。
在那人離開后,海葵並沒有睜開眼睛醒轉過來。她試圖醒過來,但腦中突然席捲而來一股洶湧的睡意,將她壓着沉入了睡眠當中。
海葵並沒有睡到天亮,而是在午夜快兩點的時候醒了過來。
她是被院子裏頭的奇怪聲音吵醒的。
外面,院子裏頭,有小孩子跑動和嘻嘻笑鬧的聲音。小孩子笑鬧的聲音十分清脆,彷彿響在耳邊。
這深更半夜,根本不可能有小孩子出來鬧騰。就算有小孩子出來鬧騰,也不該出現在他們的院子裏頭,因為他們外面的大門反鎖,以小孩子的體型和能力,根本不可能弄開沉重的門閂。
海葵推了推海容,並悄聲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海容也被外面小孩子鬧騰的聲音吵醒了,正準備起來。發現海葵也醒來之後,他朝海葵比劃了一個姿勢,讓海葵留在床上不要動,他到外面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海葵不顧海容的阻攔,跟在海容的身邊,同海容一起來到了門后。
越靠近門,外面小孩子笑鬧的聲音越是清晰。
等他們站到了門后,那小孩子的聲音也倏然近到他們的耳邊,小孩子彷彿近在門前似的。
海容看了海葵一眼,伸出手,準備將門拉開。
他手指頭剛觸碰到門上,門板就倏然一震,彷彿有人從外面猛烈的拍了一下門板似的。緊隨其後的是,小孩兒嘻嘻嘻惡作劇成功般的得意笑聲。
海容停頓一瞬,猛然拉開屋門。
屋外空蕩蕩,除了院子裏原本就有的物件,沒有其他多餘出來的東西,也沒有小孩子。
海葵從海容身邊擠出去,來到門外,眯着眼睛仔仔細細打量着院子裏的一草一木,連那烏黑的犄角旮旯她也沒放過,仔仔細細看了兩遍。
“沒有小孩,怪事。”海葵雙手抱着胳膊,上下搓弄着,通過這樣的動作來抵禦恐懼。
海容拉了海葵一把,將海葵拉進了屋子裏頭,並關上了門上了門閂。他朝海葵示意了一下,讓海葵不要動,安靜聽聽外面的動靜。
外面沒有任何動靜,沒有小孩子的聲音,剛之前他們聽到的小孩子聲音彷彿他們的錯覺似的,現在消失的無影無蹤,無跡可尋。
海容再次打開門,觀察着院子。
院子裏面就像他們之前打開門時候一樣,除了原本就有的東西,別的什麼都沒有,沒有任何多餘出來的古怪東西。
關上門,上好門閂,海容拉着海葵一起上了榻榻米。
海葵將被子蒙到鼻子下頭,緊緊抱住海容的腰,整個縮到了海容的懷裏。她緊張的悄聲詢問海容,“剛才你聽到外面小孩笑的聲音了吧?那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鬧鬼?”
海容拍拍海葵的後背,道:“我聽到了。”
海葵問道:“是不是鬼?是不是在山上折騰出鬼打牆的那個鬼?”
海容道:“可能是。”
他安撫海葵,“別怕。你困了就睡覺,不用怕這些東西。”
海葵道:“明天你去打聽打聽,有沒有會收鬼的和尚,讓和尚過來一趟,把這個鬼個收了。倭國有和尚吧?有,我見過。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找和尚,把這個鬼給收了。這個鬼也太過分了,我們什麼也沒有做,就纏上了我們,還故意嚇唬我們。”
海容摸着海葵的頭,道:“好,明天我們去找和尚過來。”
海葵安靜了幾秒鐘,道:“我們到了山下,轉頭要走的時候,我一掃眼,在山下小寺廟門口看見了一個瘦小的人。我想仔細看的時候,就什麼也沒有了。我就以為那是我看錯了,看走了眼。現在想想,我根本沒看走眼,肯定是看見鬼了。剛才在院子裏鬧騰的,說不定就是我在寺廟門口看見的那個,也是在山上用鬼打牆折騰我們的那個。”
停頓了半秒,海葵繼續道:“回來我小睡一覺的時候,中間,朦朦朧朧的看見進來了個人。他站到床前看着我,一會兒嘆息一聲。我想醒來看看究竟是誰,但是怎麼也睜不開眼睛。等他離開后,我也沒醒過來,而像是被下了蒙汗藥一樣,更沉的睡了過去。晚上睡着后,我又看見了有人進來,他還是和下午那會兒一樣,在床前站着嘆氣,那嘆氣聲特別幽怨,也特別瘮人。等他走了,我還是和下午一樣,根本醒不過來,反而被迫更沉的睡著了。”
海容聽了海葵的話,思索了一會兒,道:“看起來他並不想傷害我們。”
“怎麼不想傷害了,又是鬼打牆,又是半夜故意裝小鬼兒嚇唬我們,這還叫不想傷害我們。”海葵不贊同海容的話。
海容道:“他應該是不會再過來了,我們先睡覺,明天找和尚來看看。”
海葵根本睡不着。
她擔心睡着之後,再遇到詭異的情況。
半眯着眼睛,海葵假裝睡著了,實際卻在觀察着屋裏的各個地方,警惕着隨時可能出現的鬼怪。
她既希望鬼立即出現,她便可以大展拳腳,將鬼狠狠揍一頓,亦或者被鬼嚇的逃出家門。她又不希望鬼出現,因為她太害怕了,害怕這種不該存在於人世間的東西。
海葵很矛盾。
她很害怕。
海容感受到海葵肌肉的緊繃,慢慢的撫摸着海葵的後背,以此讓海葵放鬆下來。
他湊到海葵耳邊,道:“別怕。要是一會兒真有鬼出現了,我們就念南無阿彌陀佛。”
海葵被海容那句南無阿彌陀佛弄的有些想笑。
她原本很害怕,可在海容說了這句話之後,恐懼神奇的消失了一大半,膽量不像之前那樣縮成一小點。
海葵道:“倭國的鬼,根本聽不懂南無阿彌陀佛。”
海容一本正經的解釋着,“能聽得懂。全世界的和尚,念的都是南無阿彌陀佛。”
“真的?”海葵懷疑的詢問海容,覺得海容在胡說八道逗弄她。
海容道:“當然是真的。南無阿彌陀佛,是唐僧從印度取經回來的梵文經文。倭國的和尚,都來源於大唐,自然念的也是梵文。他們念的都是南無阿彌陀佛。”
海葵聽海容說的有理有據,心裏隱隱信了幾分,“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兒道理。確實,咱們那邊的和尚,念的南無阿彌陀佛,絕對不是咱們那邊的話,也不是鄉間大土法,就是梵文。”
海容道:“所以,不管我們在哪裏遇到了鬼,念南無阿彌陀佛都有用。”
海葵應聲,“那我現在就念,在心裏念。”
海容道:“一起,我和你一起在心裏念。”
海葵在心裏念着南無阿彌陀佛,一直念到窗外天空發白,才漸漸停了下來。
她和海容都沒睡,都在心裏默念着南無阿彌陀佛,期待着天趕緊亮,期待着公雞趕緊打鳴,期待着太陽趕緊出來。雖然他們明白,鬼既然敢在白天弄鬼打牆就不會怕天亮,但是天亮會讓他們覺得安全,讓他們有種能掌控局勢的感覺。不像天黑的時候那樣,好似什麼都被鬼掌控着,他們則成了鬼的獵物。
公雞打鳴了,海葵和海容同時舒出一口氣。
他們相互看着,情不自禁的彎起嘴角,笑臉越來越大。
海容將海葵拉着坐起來,摟着海葵看着窗外青白色的天空,感嘆道:“天總算是亮了。”
海葵接話,“是啊,我總算是盼到了天亮。等再亮亮,我們就去找和尚,收了這個小鬼。”
海容應聲,低頭親了下海葵的額頭,道:“好。再等半個小時,我們就去找和尚。”
海葵仰起頭看着海容,道:“那我們現在就起來,趕緊收拾收拾,等太陽出來,我們就出門。”
海容點點頭,為海葵整理了一下頭髮,側身將放在榻榻米側邊的衣服拿過來,將海葵的衣服遞給海葵。他幫着海葵一起穿衣服,在海葵穿整齊之後,他才拿起自個兒的衣服,快速穿上了身。
先一步下了榻榻米,海容想去為海葵燒洗臉水。
海葵阻止了海容,“不要那麼麻煩了,我下去就着井水洗洗臉就行了。去找和尚要緊,我們不要因為那些事兒浪費時間。”
海容道:“那我去熱熱早飯。”
海葵想阻止海容熱早飯,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肚子先咕嚕嚕叫了起來。
海容笑着摸了摸海葵的肚子,道:“別用井水洗臉了,我熱飯的時候在鍋底多放些水,用熱水洗臉。”
“好吧。”海葵摸着肚子,應了海容的話。
熱飯十來分鐘,吃早飯又是十來分鐘。
等他們吃完了,正好半個多小時過去,而太陽也從山後跳了出來,懶洋洋的躺在天上,散發著暖黃色的光芒。
海葵從沒有像此刻這樣喜歡陽光,簡直恨不能將陽光扯斷編成花環戴起來,或者收集進口袋裏。她仰頭眯眼看着太陽,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暢快的吐了濁氣出去。
海容叮囑海葵,“別盯着太陽看,眼前會出現綠影子。”
海葵道:“嗯,我們走,趕緊去找和尚。”
早期的人很多,海容找了認識的人打聽,詢問這邊有沒有懂做鬼的和尚。
海容沒打聽到懂做鬼的和尚,打聽到了一個祖上好幾代都是做鬼師的陰陽師。這位陰陽師現在近百歲,沒有子孫後代,獨自居住在遠離鎮民們聚集處的地方。
按照打聽好的方位,海容帶着海葵朝那邊走。
海葵詢問海容,“我們這是去找和尚么?前面有和尚廟?”
海容道:“不是和尚,是陰陽師。”
“陰陽師?道士?”海葵不解。
海容解釋,“算是道士,但有些差異。陰陽師是專門抓鬼殺葯的一類人,他們都有陰陽眼,能駕馭妖怪鬼魂,並且大多數都有能將靈魂囚禁在玩偶里的能力,讓靈魂控制着玩偶如同人類一樣的生活,聽從他們的命令做事。”
“道士也會這些。”海葵聽着,覺得陰陽師和道士除了名字不一樣,其他沒什麼太大差別。
海容道:“陰陽師就是倭國的道士。但陰陽師不能修成仙,而是如同鬼使一樣。這就是他們和道士最大的區別,一個走的是成仙路,一個是鬼使一樣的存在。”
海葵道:“確實是不一樣。我還以為陰陽師也和道士一樣,修鍊好了,能成仙。”
海容朝海葵笑笑,道:“道士吃素,這邊的陰陽師卻並不完全吃素。有吃素的,但很多都不需要吃素。”
海葵有所頓悟般,便點頭便道:“我懂,這個我懂。就像有些地方的和尚,能吃肉,但咱們那片的和尚不吃肉。地方不一樣,規矩也不一樣。”
海容叮囑海葵,“一會兒到了陰陽師住的地方,你一定要緊緊跟在我身邊,不要亂看,也不要隨便動任何東西。陰陽師住處的東西,很多都附有鬼魂。稍一不慎,就容易被鬼纏上。甚至,在我們不知不覺的時候,還可能同鬼定下契約,永遠都要被他們依附在身邊。”
停頓一瞬,海容展顏,不像之前那麼嚴肅,道:“這些是剛才楊戶大爺告訴我的,我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一切小心謹慎行事,以免還沒有趕走家裏的鬼,反而被其他的鬼給纏上。”
海葵用力點了點頭,道:“好。”
緊接着,她道:“我肯定會小心,絕對不碰到陰陽師家裏的任何東西。除了腳下踩着的地面,就算讓我坐到椅子上,我也會想辦法推脫了。說不準,那椅子上就坐着鬼魂,我要是坐上去,就和鬼魂卡到一塊兒去了。”
海容道:“越謹慎越好。”
海葵贊同,“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不懂鬼這方面,越小心越安全。”
他們邊走邊說,很快便來到陰陽師住的房子門前,與門上雕刻着的兩個鬼臉怪獸面面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