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衚衕里的三個人
不長的衚衕里空無一人,兩側青紅兩色交雜的磚牆顯得斑駁不堪。
衚衕不寬,勉強可以容下一輛汽車通過。
由於沒人來管,所以日子久了牆角就變成了各家的自留地,一些沒有用處又捨不得丟掉的東西都堆放在這裏。
遠處隱約傳來的尖叫打破了衚衕的寧靜,衚衕口幾隻鴿子被驚起,撲棱着着翅膀衝上天空。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學生模樣的捲髮年輕人背着一個女孩,驚慌失措的跑了過來,時不時的回頭張望。
女孩身形纖瘦,趴在他背上一動不動,及肩的長發蓋住了她的臉,雙手無力的垂在男孩胸前。
女孩下身穿着一條短褲,雪白的大腿上胡亂綁着一件t恤。
幾道刺眼的血跡從t恤里蜿蜒而下,一直消失在女孩的腳踝,把明黃色的帆布鞋染成了橘紅色。
從男孩氣喘吁吁的樣子看得出來,他已經背着她跑了很遠的距離。
又跑了幾步,男孩的速度越來越慢,到最後幾乎是一點一點的挪動着雙腿,終於膝蓋一彎整個身體都向一邊歪去。
男孩慌忙伸手撐住牆壁,另一隻手則緊緊的護在背後,生怕女孩摔了下來。
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男孩側了一下頭,看到女孩依然沉睡不動,他的神色一松。
他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向跑來的方向張望,神色焦急的等待着什麼。
很快他眼前一亮,可以看到衚衕的盡頭另一個年輕人也跑了過來。
捲髮男孩輕輕的把背上的女孩放在地上,起身迎了上去。
從後面趕上來的年輕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t恤,下擺胡亂塞在牛仔褲里,手裏拿着一把平日少見的鶴嘴鋤。
鶴嘴鋤又叫洋鎬,樣子和鋤頭差不多,一般人很少用到。
成人手臂長短的塑膠柄上裝着一個金屬頭,一邊做成扁平,另一邊則收成尖銳的鋤尖,多用來園藝甚至挖礦。
不過年輕人手裏這隻的尺寸偏小,顯然不是挖礦用的那種。
一直跑到捲髮男孩邊上,灰衣年輕人才停了下來。
他雙手撐着膝蓋,胸膛劇烈的起伏着。汗水滑過年輕人的鼻尖,一滴一滴的向地面落去。
“張…張野哥,大勇哥呢?”捲髮男孩還在向後張望。
被稱作張野的年輕人抬起頭盯着捲髮男孩的眼睛,過了一會才輕輕搖了搖頭。
淚水從捲髮男孩的眼中沖了出來,他捂着嘴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地面發出痛苦的嗚咽。
張野沒有說話,他看着地上的男孩,心中卻有點茫然。今天發生的一切,讓他有一種荒謬的感覺。
張野的家和學校只有三四站地,所以大學以來一直走讀。
昨天他和父親吵了一架,負氣出走搬進了宿舍。
現在他還記得電話里媽媽絮絮叨叨的勸他回家,記得自己信誓旦旦的說要過獨立的生活…
結果今天一切都變了。
逃出學校的時候張野他們還有一共四個男生背着女孩,而現在只剩下他和捲髮男孩。
一開始張野並沒有覺得害怕,他以為自己遇到的只是一場事故甚至鬧劇,他甚至幻想自己能獨立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而不依靠家人。
但是隨着同學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喪屍的利齒之下,張野終於明白這並不是演戲,生命就在他的面前不斷的消失。
恐怖有如一面砸向自己牆壁,讓張野覺得無力抗衡也無處可逃,他從未感覺自己是這麼的渺小無助。
回家!我要回家!
這是張野現在唯一的念頭。
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讓張野明白,離開了父母他只是一個孩子。
“這裏穿過去就到家了,要不要先走?”
張野看着伏地而哭的男孩,心中冒出了這個念頭。
張野和捲髮男孩並不相熟,只是醫院和張野家是同一個方向,所以才一路走到了一起。
他看了看躺在牆角的女孩。張野注意到從剛才開始女孩就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張野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但是他又不忍心向捲髮男孩求證,一路上男孩對女孩的照顧可以算是無微不至,瞎子也能看出他們原本是一對情侶。
女孩並不是被喪屍咬傷的。
喪屍爆發的時候張野正在上課,和其他學生一起被堵在教學樓三層的樓道。
眼看前面血花飛濺,慌亂中很多人從窗戶一躍而下躲避蜂擁而至的喪屍。
女孩很不幸的選錯了落點,花壇尖銳的圍欄扎穿了她大腿。
張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到現在他還能感覺到女孩一股股的熱血從指縫間噴涌而出,張野從不知道人能有那麼多鮮血。
不論張野用大多的力氣按住傷口,鮮血還是無法止住。
等大家七手八腳的把傷口胡亂包紮起來,向醫院奔去的時候,女孩已經停止了掙扎。
對這邊比較熟悉的張野自告奮勇的帶起了路,跟着女孩的幾個同學出發了。
他本來的打算是和大家一起到醫院,然後再跑回家,集體行動會安全很多。
一陣輕微的摩擦聲打斷了張野的回憶。
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女孩全身微微一顫,張野注意到她的手指在不自覺的抽動。
“看看再說吧,總不能見死不救。”張野為女孩頑強的生命所打動。
捲髮男孩終於停止了哭泣,重新把女孩背到了背上。
“再堅持下,馬上就到了。”男孩也察覺到女孩的動作,他低聲安慰着女孩。
女孩的雙手依然無力的垂着,只是偶爾會抽動一下,張野也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
在他看來女孩應該是失血過多造成的昏迷,那麼也許這是女孩恢復意識的徵兆?
張野示意男孩稍等,自己提着鶴嘴鋤慢慢的走到拐角,探出了半個頭。
同伴已經用生命教會了他謹慎,喪屍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
捲髮男孩神色緊張,他聳動了一下肩膀,把女孩往上又抬了抬。
張野才往外一探頭就猛縮了回來,使勁沖捲髮男孩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拐角的那邊七八步外有一個極其龐大的男人,正背對着張野大大咧咧在坐在一具屍體前面。
鮮血在地上蔓延開了好大一片,把男人深藍色的長褲浸泡成了紫色,可是男人卻似乎毫不在意。
微風吹來,巨大的血腥味混雜着一絲**的臭氣嗆的張野一陣噁心。
男人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跨欄背心,腰身的部分被撐的鼓鼓的。
他裸露皮膚呈現一種水泥一樣的灰色,一道恐怖的傷口從男人的脖子右側一路向下消失在跨欄背心之中。
男人身上的鮮血已經乾涸,變成一種類似樹皮的深褐色緊緊貼在身上。
男人低着頭,雙手捧在嘴邊正吃着什麼,黑紅色的粘液不停的從手中滴落。
張野的呼吸急促起來,他轉過臉屏住呼吸,用力壓下嘔吐的感覺,強迫自己不要去想男人手裏的東西。
可他做不到……
就在剛才,張野一行人和另一隻喪屍不期而遇。
那隻喪屍的腹部開了一個大洞,內髒的殘渣垂在它的腹腔中搖搖晃晃。
它抱着一具屍體,每撕咬下一塊肉就迫不及待的吞下去,隨後這塊肉就會從他的腹部滾落出來。
喪屍身前的碎肉已經堆成了一堆,一根女人的手指滾落在一旁,上面的戒指還在閃閃發光。
喪屍的食物永遠是血淋淋的人肉!
張野使勁搖了搖頭,把這些恐怖的畫面從腦中驅散。
他轉頭看向捲髮男孩,再次猶豫着要不要自己先行離開。
之前張野已經發現一個問題,就是喪屍的移動速度大大不及人類。
它們走起路來就像剛開始學步的幼童,笨拙的步伐經常磕磕絆絆。
如果自己先跑的話,張野估計喪屍是追不上的。
男孩似乎看出了張野的猶豫,他雙腿微曲,偏頭指了指背上的女孩,眼神中滿是哀求。
張野心軟了,他平時也看不得別人哀求自己,媽媽總說他以後是個怕老婆的命。
“打不過再說…反正隨時可以跑。”張野這樣安慰着自己,放下了獨自先走的念頭。
張野稍微鬆了口氣,感覺心中輕鬆了一些。
畢竟一路過來他們一直是同伴,如果現在拋下他們,張野多少也會覺得良心有些不安。
張野沖捲髮男孩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動。
男孩明顯鬆了口氣,看張野又把頭轉向喪屍,他把身體微微的轉向了另一側,做好了隨時逃走的準備。
一路上張野已經發現,喪屍和傳說中的一樣,只有打爛它們的大腦才可以阻擋它們的腳步。
剛才捲髮男孩的那個叫大勇的同學,就是在劈開了喪屍的脖子之後反而被它咬斷了喉管。
也幸虧大勇阻擋了一下喪屍,不然張野恐怕也沒有機會把鶴嘴鋤扎進喪屍的頭頂。
他沒敢多看大勇的屍體一眼就落荒而逃,甚至一路都不敢回頭確認是否有喪屍追了上來。
“最後一次!”張野在心中默念着,他緊緊的握住鶴嘴鋤,指關節都已經開始泛白。
金屬傳來冰涼的觸感讓他的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些。
“一擊,只要一擊就行!”張野不停的給自己打氣。
拐角的喪屍背對着張野,注意力又完全被面前的食物所吸引,現在是偷襲的最好時機。
張野相信只要自己的腳步足夠輕,就一定能偷襲得手。
張野在褲子上抹去了手心的汗水,深呼了一口氣,然後轉出了拐角。
給讀者的話:
看了很多國外關於喪屍的文學作品,一直很好奇如果喪屍發生在中國會有什麼不同,這也是我創作本書的初衷。沒有異能,沒有高科技,只是力爭為大家還原一個行屍走肉的真實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