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最初的故事（2）

“啊”蘇讓一聲驚呼，身體往後猛地一退幾乎摔倒在地，椅子被他遠遠的撞了出去。

白色被單慢慢滑落到地，床上坐着的正是楊碩。

此時的楊碩已經不是之前的樣子，長期在地下工作形成的白色皮膚現在被球大小的紅斑所鋪滿，嘴唇不知道什麼原因已經幾乎萎縮成一條細線，慘白的牙齒和幾乎變成黑色的牙齦暴露在外，讓楊碩的臉變得格外詭和猙獰。而最恐怖的是楊碩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一種渾濁的白色，原本瞳孔的位置變成了一個暗紅的血點……

坐起來后楊碩慢慢的環視了一下四周，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愣了一會兒楊碩拖着僵硬的步伐走下了床開始四處遊盪。蘇讓的目光鎖死在屏幕之上，牙齒撞擊的聲音連張冉都能聽到。蘇讓很快就發現楊碩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智力，他遊盪的路徑完全是一種隨機的表現。幾次楊碩撞在大門上明顯輕輕一推幾就可以走出去，但是他卻連伸手的動作都沒有就換個方向繼續遊盪。蘇讓很懷疑楊碩是否還有辨識物體的能力。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後楊碩慢慢的停止了走動，像一個斷了電的人偶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沒有體溫。”張冉的聲音嚇了蘇讓一跳，他轉過頭直勾勾的看着張冉，一時間並沒有理解張冉所說的意思。張冉探身按了幾下鍵盤，畫面切換成了熱成像特有的紅色和藍色。畫面中整個房間裏都是代表低溫的藍色，唯有楊碩淺紅色的身體標示出此時他的體溫略高於室溫。隨着時間的推進，蘇讓可以看到楊碩的顏色在不斷的變淡，一直到和整個房間的藍色都溶到了一起再也看不出差別……這時張冉把畫面切換了回來，楊碩還是之前的樣子一直呆站在房間中。

蘇讓張着嘴盯着畫面一聲不吭，監控里的畫面所帶來的震撼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的理智聲嘶力竭的大喊着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定是某人所設計的惡毒的玩笑，但是在蘇讓意識的深處他卻明白沒有人也沒有必要千里迢迢的只為捉弄自己一番。

蘇讓甚至不知道張冉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當蘇讓回過神之後只看到桌子上多了一袋資料，是楊碩最近一個月的工作筆記。

蘇讓立刻投入了工作，他不眠不休的查看了楊碩從死亡到解剖，然後被推進停屍房直到再次站起來的所有的監控和記錄。雖然他早就猜到自己從中絕找不出任何漏洞，但是他還是把所有的資料全部仔細過了一遍。各種資料相互佐證，最終迫使蘇讓不得不接受了楊碩在屍檢之後又開始行走這一瘋狂的事實。

通過楊碩的筆記蘇讓知道了他研究的病毒代號為s，但是更多的細節卻無從得知，張冉只是說這種病毒是非常偶然採集到的，已經在基地里存在了將近10年。由於楊碩的筆記中只有最近的內容，所以蘇讓也無從知道s病毒的基本特徵，只能從記錄的隻言片語中猜到楊碩現階段的工作是試圖建立出一個s病毒在細胞中工作的模型。但是看得出來，楊碩的工作進行的並不順利。

楊碩的筆記似乎是機械人寫的一樣不帶任何感情，直到9月6日的筆記出現在蘇讓面前：

“天才的點子！”

這句話被楊碩用最大的字體寫在了筆記的中間，下面還重重的劃上了無數的橫線。

這個發現讓蘇讓着實興奮了一陣，有時候某些研究需要跳出常規的思維才會有所突破，這種突破往往基於非常規的方法，而非常規的事情帶來非常規的危險……楊碩也許就是因此而感染的，如果能從筆記中找到這個方法就很有可能推斷出病毒可能的泄露方式。

可讓蘇讓困惑不已的是楊碩後面的記錄中再也沒有關於這個突破的任何內容，似乎在楊碩寫完上面那句話之後這個點子就從楊碩的腦子裏被抽走了。從監控上也可以看到，9月6日楊碩興奮的記錄下來什麼之後情緒就變得很焦躁，甚至一度有幾個小時不停的捶打着自己的額頭。這到底是為什麼？蘇讓完全無法想像當時的情況。

另一條有價值的線索來自楊碩確認感染s病毒之後的醫療記錄。在確定楊碩感染后基地里所有的人員都被隔離在自己的宿舍之中，所以直到楊碩去世，所有的治療和記錄都是楊碩獨自完成的。可以看出一開始楊碩的心情還比較平穩，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和嘗試了各種治療手段后他的情緒越來越絕望，在記錄的最後一天。楊碩幾乎每隔十分鐘就會抽取一次血液進行檢查，在全部記錄里接近一百個血液記錄中s病毒的濃度一直在穩步上升，速度沒有絲毫的變化。記錄的最後一篇中楊碩已經不能留下任何有意義的內容，瘋狂的筆劃充斥紙面，記錄著他的絕望。

根據病毒濃度的變化蘇讓設計了一個數學模型，反推出了病毒首次進入楊碩體內的大概時間：9月6日。這正是楊碩在筆記中記錄有重大發現的日子。蘇讓確信這絕不是一個巧合，正是9月6日這個突破性的發現最終導致了楊碩的死亡。

有太多的謎團不斷的湧進蘇讓的大腦里，每一件都足以顛覆人類的醫學常識。蘇讓的大腦已經完全被這些信息所阻塞，這不光是心理上的。蘇讓甚至覺得無數細小的物質正在自己的大腦中彙集，隔着頭皮他都能感到大腦中的某個部分正在慢慢的凝固，而答案就被一層薄膜包裹其中，但是無論蘇張怎麼努力，就是無法抓破這張紙而一窺究竟。

把所有的資料都梳理一遍后蘇讓走進了浴室，很多天才的點子據說都是在浴室出現的。這也是一個蘇讓屢試不爽的方法：在全身心的放鬆之中等待大腦自己的那靈光乍現。大腦工作的機理至今都還是科學界最大謎團，大腦就像一個黑盒子，你丟入資料它就會返回給你結果，沒有任何過程。所以有時候只要把所有的資料灌輸進去就可以期待大腦自己得出結論，只是誰也無法預知這個結果會出現在下一秒還是下一個世紀。

蒸汽包裹着滾燙的水流從噴頭噴涌而出，蘇讓咬着牙站在下面。水的溫度被他調節的恰到好處，熱水帶來的強烈的刺痛可以迫使他的注意力無法集中在任何事情，而精心設置的溫度又不至於燙傷他的皮膚。繃緊的神經終於慢慢的放鬆了下來，這正是蘇讓目前最需要的。從浴室出來后蘇讓直接鑽進了被窩，幾乎是在頭碰到枕頭的瞬間他就進入了夢鄉。

再度睜開眼的時候房間已經暗了下來，只有書桌上的枱燈依舊開着，在地上打出了大半個明黃色的光圈。這種寧靜的感覺讓蘇讓想起自己的書房，每次自己工作的時候妻子總會蜷縮着雙腿窩沙發上靜靜的看書，世界安靜的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人。蘇讓覺得自己的意識開始慢慢的升高離開了自己的**，在身體上方漂浮着凝視着自己。

“快回來了么？”妻子輕柔的聲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遙遠而又真實。

“嗯……”蘇讓喃喃答道，他感到自己的靈魂繼續升高，衝破了頭頂厚厚的泥土一直飛到高高的天際。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回望房間的時候卻依舊能清晰的看到自己正在低語的嘴唇。

一道閃電劈中了蘇讓，他的意識一下跌回到自己的身體！蘇讓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嘴唇、昏暗的房間、躺在床上的人在喃喃自語……

楊碩！

蘇讓跳起來衝到了書桌前調出了9月6日凌晨的畫面。畫面中的楊碩正躺在床上休息。蘇讓知道再過大約10分鐘楊碩就將起床走出宿舍來到實驗室，迎來自己悲劇的命運。而此時的楊碩表情卻孩童一般的放鬆，昏暗的燈光從窗帘的縫隙中投進來正好照亮了楊碩的嘴。蘇讓把畫面放大到最大，發現他的嘴時而輕微的開合時而緊閉，還不時露出一個淺笑。

巨大的恐懼抓住了蘇讓的心臟，讓整個世界為之一暗。

楊碩正在交談！

無論是做夢還是在假象中的對話，對方的回答都由大腦在瞬間完成，根本不需要等待的時間！而楊碩的行為就向真的在和人對話一樣有明顯的停頓。這是幻覺！只有幻覺才能讓人有這樣的反應，說明楊碩的大腦開闢了另一個空間形成了另一個人格，兩個部分互相獨立以至於只能通過語言交流！楊碩正在和一個只存在與他腦中的人對話！！這是精神分裂症的典型表現！但是蘇讓非常的清楚，楊碩絕不可能是一個分裂症患者，至少在9月6日之前絕對不是。精神分裂有明顯的臨床表現，楊碩不可能隱瞞到現在！

冷汗從蘇讓額頭滲出，又是9月6日。

蘇如盯着監控中低語的楊碩不寒而慄。蘇讓知道，就在幾個小時之後楊碩將在自己的工作筆記上寫下那句他用最大的字體記錄的話：

“天才的點子，巨大的突破！為什麼早沒有想到！！”

這一切都指向了一個殘酷的事實，楊碩並不是因為9月6日的突破而感染了病毒，而是病毒讓楊碩產生了某種幻覺，覺得他的研究有所突破！！這麼說的話病毒早就進入了楊碩的身體！！只是從來沒有被檢查出來！！

巨大的絕望感籠罩了蘇讓，胸口的絞痛讓蘇讓劇烈的咳嗽起來，蘇讓大口的喘息着，彷彿溺水的人下沉前最後的掙扎。冷酷的事實讓蘇讓明白了一切！

病毒是一種奇怪的生命體，甚至它算不算是生命體在科學界都存在爭論。大部分的病毒是那麼的細小，以至於人類所有的觀測方法都不能直接觀察到病毒，唯一能察覺病毒存在的方法就是利用它們所引起的免疫反應來判斷受體是否被病毒感染。s病毒就是這樣一直深深的潛伏在楊碩的大腦中，它既不會幹擾人體的正常運作，也不會貿然去破壞細胞來引起免疫系統的反應。s病毒就這麼潛伏着，彷彿是一種無害的，亘古以來就和人類共存的存在，直到某種未知因素激發了病毒的活性，它才突然展露出猙獰的面孔，開始肆無忌憚的侵襲着患者的大腦。

被病毒攻擊的腦細胞胡亂散播着各種信號，大腦無法處理這些信號，就乾脆解讀成各種不存在的信息最終形成了幻覺。這就是為什麼楊碩覺得自己長期的工作終於有了某種重大突破，但是又無法真的把它記錄下來的原因。

感染也許早在數年前就發生了！如果真是這樣也許基地里所有人都早已染上病毒，只是它一直潛伏在宿主的大腦之中等待被激發的那一刻。

“不！！這不可能！！”憤怒瞬間席捲了蘇讓，他把書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推到了地上……

巨大的噪聲吸引了門口的警衛，兩個士兵立即沖了進來。

“蘇博士，出什麼事了？”

“沒……沒什麼，我要馬上見張冉，請幫我聯繫一下。”局面一下變成了最壞的結果，病毒很可能已經擴散到任何地方。蘇讓必須警告張冉，必須對基地里所有的人進行排查。

可是如何找到能檢測方法呢？蘇讓的大腦又一次沸騰了。他使勁揪着自己的頭髮卻沒有任何思路：潛伏的病毒無法引起免疫反應，沒有免疫反應就無法證明病毒存在。也許可以用什麼方法激發它？蘇讓使勁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擠了出去。首先他並不知道病毒是被什麼激發的，而且即使他能找到激發的方法，在沒有找到治療方法之前這無異於一場屠殺，任何被激發的病毒都將造成患者像楊碩一樣死去再恐怖的重新站起來行走。

“冷靜是醫者最後的依靠。”妻子的聲音再次響起，蘇讓強迫自己繼續思考。

楊碩之前經歷過無數次的檢查，但是卻沒有發現感染的跡象，這說明病毒被嚴格限制在大腦之中，這意味着也許只有腦組織活檢才能找出感染的蛛絲馬跡。但沒人知道病毒潛伏的位置……漫無目的的腦部活檢比死刑還不人道！而且就算有人自願獻身通過活檢來確認自己是否感染，蘇讓也不知道病毒的所在，也許只有檢測了大腦的所有部分才能知道他是否被感染，那樣的話對這個可憐的志願者來說和死刑無異。而且潛伏中的病毒很可能是另外一種不為人知的形態，也許正是這種形態幫助它逃過了之前所有的檢測。

“等等！”蘇讓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全身的血液彷彿在瞬間湧上了頭頂，眼睛幾乎鼓漲的要從眼窩裏跳出來。

“長官5分鐘就到”打電話的士兵正好剛剛掛上電話，蘇讓的表情嚇了他一跳。

“沒……沒關係，你們出去吧”蘇讓的五官痛苦的扭曲到了一起，為了掩蓋自己的失態他趕緊把臉埋在了手掌里。

蘇讓突然意識到，如果病毒已經擴散到了整個基地而無法被察覺，那麼不光是現在被隔離在地下的人員，而是曾經進入過基地的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有被感染的可能……

“快回來了么？”妻子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不會的，自己才進入基地……感染的幾率微乎其微……

“快了么？”妻子輕柔的詢問着……

就算是整個基地都被感染了，這麼長時間除了楊碩沒有人發病，也許是因為楊碩某種特異的體制才造成這樣的結果？自己的擔心杞人憂天？

“快回來吧……”妻子身上那種熟悉的味道把蘇讓包裹其中，似乎妻子就在自己身後……

四處走動的屍體……無法察覺的病毒……這一切猶如噩夢一般恐怖……

“咚，咚，咚！”張冉的敲門聲嚇了蘇讓一跳，說還是不說？！

“我等你……”蘇讓能夠感覺妻子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給讀者的話:

好了各位，能看到這裏的各位請收下我的衷心的感謝。其實無論是不是能堅持到這裏，能等待這個故事這麼長時間，對每一位讀過我的文字的讀者我都充滿了感激之情。這篇不長不短的故事是我第一次嘗試寫作，能有大家陪伴一路走來，我深感榮幸。如果這些文字還能激發出各位的一點點思考或者情緒上的波動，那真是我意料之外的收穫了。

謝謝大家，以後再見！可以隨時聯繫我:1756989@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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