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當過乞兒
三人沒想到被當事人逮個正着,紛紛失色。這時,只見中間的女子欠了欠身,恭敬的說道:“嬪妾參見榮華公主。”
慕錦華眉一蹙,側身避開,就聽孫永福在她耳邊低聲道:“站在中間的是從三品的昭婕妤,左邊的綠衣主子是正四品徐容華,右邊的黃衣主子是從四品的芬婉儀,帝寵正盛。”
她看向芬婉儀,長得倒是小巧玲瓏、靈秀可愛,只可惜被人當做槍使了。再看看中間的藍衣女子,容貌只算清秀,眼眸深沉,是有心計的。而旁邊的綠衣女子,低眉順眼,眉宇間儘是討好,這人容易見風使舵。
正得帝寵?永和宮那位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昭姐姐,你為何要拜見她,按理也是她拜見我們的。”芬婉儀不解的道,伸手去拉她怎麼也拉不住,急的跺腳。
“要本宮給你們行禮?”慕錦華抬眼,氣得牙間發顫。
她不光被一個狗奴才欺辱了,就是一個宮妃,也敢踩在她頭上。
“正是。”芬婉儀挺了挺胸膛,“你剛回宮,尚無封號,本就該向我們行禮。”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妃子都欺負到她的身上了,慕錦華心裏積了一口怒氣。
“榮華公主的封號早在先皇時已得,在良妃面前尚且不用行禮,何況是爾等?”薄怒聲聲驟然響起,在場之人紛紛嚇了一跳。
“臣妾參見皇上。”三人急忙下跪,不敢想像剛才的話被聽去了多少。
慕錦華看去,但見一身明黃的年輕帝王大步走了過來。
還是熟悉的眉眼,只是多了許多的凌厲和威儀。
這一刻才真正的意識到,她的兄長,慕玄燁,已經是一個帝王了。心中鈍痛,一直以來都只是她看不開,不明白而已。
慕玄燁也看向她,驚詫不已,卻沒說什麼,大步走了過來,“華兒,你沒事吧?這等混賬話不要放在心上,朕自會處理。”
他的額頭生出了細汗,明顯是小跑過來的。
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之前她百般要見,他不見。現在為了那個東西,他卻急急過來了。
華兒,聽着極為諷刺。
“參見皇上。”慕錦華斂住神色,正要行禮,卻被他攔住了。
“你我之間,何須多禮。”他側身,不悅道:“錢公公,還不派人把這些賤-人給拉下去?”
三人嚇得直接癱軟在了地上,“皇上,不是這樣的,都是昭姐姐指使我們的,皇上,皇上。”芬婉儀跪着爬了上來,卻被人攔住了。
慕錦華嗤笑一聲,宮裏哪裏會有單純之人?
昭婕妤不發一言,緊咬嘴唇,卻像是真正委屈之人。
慕錦華沒了看戲的耐心,“皇兄,我在宮外學會了花茶,不知你肯不肯賞臉?”有些話這裏不方面說,更不想再被人利用了去。
“花茶?”慕玄燁瞬間明了,多看了她幾眼,“什麼時候我們的榮華公主除了騎射宴會還學會了泡花茶,皇兄當然得賞臉。不,就算你不說,皇兄也會到榮華宮討一杯茶喝的。”
慕錦華一滯,不着痕迹的挽上了他的手臂,聲音又嬌又脆,“皇兄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哪怕是大半夜,華兒也會乖乖起來泡茶的。”
慕玄燁默了一下,她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至少,對他還是一樣。
“走吧。”他笑了,他只想要享受這一刻的兄妹溫情。
見他要走,三人都着急了,“皇上。”“皇上——”
慕玄燁**瞪了幾人一眼,嚇得噤聲。“錢公公,還等什麼?這些人都欺負到榮華公主頭上了,還不趕快拉下去。”
慕錦華意外注意到邊角上鬼鬼祟祟的**,輕蔑一笑。對孫永福使了個眼色,挽着慕玄燁離去。
榮華宮中,看到宮娥**們準備泡茶的器具,又看着慕錦華有模有樣的沏茶手藝,驚嘆之餘多了幾分省試。
慕錦華裝作不知,最後從茶壺裏倒了一杯茶,推到了他的面前。“菊花茶,清潤解毒,這個季節喝最好。”
慕玄燁端起來,放在鼻翼下聞了聞,茶香撲鼻,不亞於宮廷里最佳的茶藝師。抿了一口,香味久久不散,口齒留香。
垂眸看着茶水,他似是漫不經心的說道:“朕記得你之前可是很討厭這些的,出去走了一圈回來,長大懂事了不少。要是父皇還在,一定會十分高興的。”
慕錦華知道這一幕遲早會來,他一直都在等着她說出口。可是,她不能說。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我確實到過蘇州,那是離京的第二個月,差點餓死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好心的孫大娘,這茶藝也是她教的。”
她說的輕描淡寫,可是慕玄燁還是從字裏行間裏讀到了許多消息。餓死,被救……她一出生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金枝玉葉,除了一個貼身宮娥,身上沒有半分錢。
“怎麼…會……”慕玄燁心頭一顫,喉嚨也有點哽咽起來,他回視着她,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是他在這世上,最親最親的人了。
也是,他最怨、最恨、最愧疚的人。
只是,很難想像一個公主會流落到要去乞討!
是了,她是最驕傲的那個,寧肯為乞也不會淪落紅樓,可更是無法想像驕傲的她成了一個乞兒!
慕錦華眼眶紅了,偏過頭努力忍住了淚意。離開京城與庇佑,公主什麼也不是。
看着眼前曾經無比熟悉的親人,現在面對面的坐在一起,相互試探,審讀,戒備,算計……有什麼比這個更難受?
她哽咽了,站了起來,跪在了他的面前,眼淚應聲而落。“皇兄,我以為你會怪我,再也不要華兒了。”
同一時刻,他心房瓦解,歉疚的抬不起頭來,“怎麼會,皇兄怎麼會不要華兒?你是我的親妹妹啊,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這一句話無疑是給自己扇了一嘴巴,他要是真的在乎她,何必等到了一年?
還是她費了千辛萬苦,才能回到了宮中的。
他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慕錦華卻十分觸動,反握住了他的手臂,抬眼直視他,“皇兄,你相信華兒嗎?”
慕玄燁被她問得說不出話來,不知該是回答還是不回答。
她早有預料,可還是很難過,“皇兄,發生宮亂的時候,不是父皇送走我的。”
“不是父皇送走你的?”慕玄燁驚呼出聲,而後才發覺自己反應太過了,臉色很難看,揮揮手對眾奴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說來,先皇最寵愛的不是太子慕玄燁或者其他皇子,而是榮華公主慕錦華,甚至是下令建造了獨一無二的榮華宮。
一年前發生宮變,除了慕錦華全部都留在了宮裏,幾乎全被叛軍殺死。就是他,也差點死於叛軍刀下。
這件事,成了他心內的一個結,嚼不爛,化不掉。
如今他說不是先皇送走她的,怎麼可能?
他果然最在意的便是這個,慕錦華心想,找到了源頭,她反而不再那麼惶恐了。
堅定的看着他,語氣真摯。“叛軍攻進城門的時候,我說我就在馬車上了,你會相信嗎?”
慕玄燁驚訝極了,“怎麼會?”叛軍是半夜攻進來的,之前毫無風聲,所以才會釀成了那一場悲劇。她說她那時候就離開,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慕錦華苦笑一聲,“那如果我說是傅長宵的晚夫人把我迷暈的,皇兄你是不是又認為我是在撒謊污衊她?”
慕玄燁沉默了,“你昨天去了攝政王府。”
“是,我是去找傅長宵了。”她毫不遲疑的承認了,“我想知道,為何他不信守承諾,為何他要羞辱我,我想要親眼看見,晚煙成了他的晚夫人。”
“那結果呢?”
“以前的榮華太過單蠢,所以才會輕信他人所言。”
慕玄燁覺得她不一樣了,那雙鳳眸里已經沒了澄澈,心口被什麼堵住了。
“那夜,晚煙騙我說傅長宵出事,我連夜出宮,卻在顓孫王府被她用藥迷暈。等到我醒來后才發現自己已在京城之外,回城途中遭到黑衣人追殺。一路逃亡,才知京城發生之事,可是我與雙兒身無分文,再後來,謠言四起……”
***,貪生怕死,她如何回得了宮?
“華兒。”慕玄燁大驚失色,怎麼也沒料到會發生這麼多事,可是單憑她一面之詞,叫他如何相信她?
慕錦華不語,解下了衣袍,背過身,拉下了後背的衣服,一道猙獰的刀傷赫然映入眼帘。
“華兒,你,你…怎麼會?”慕玄燁握緊了拳頭,她自小便被保護得最好,別說是傷疤,就是連一點小疙瘩都沒有。那一道傷疤,明顯是被人一見刺穿了肩膀,要是再往下幾寸……
他不敢想像。
慕錦華把衣服整理好,才回過身來,目露哀戚。“皇兄該只華兒的本性,豈會是貪生怕死之輩。當夜父皇直接被人刺殺於宮中,一宮上下幾乎沒有活口,又怎麼會來得及通知我,送我出宮?”
其實他都知道,只是一口怨氣堵在心口放不下,或許是長時間父皇對她的疼寵讓他積怨了已久,才會把這件事都怪責於她。
慕玄燁握緊了拳頭,手裏的硬物咯得手心生疼,他攤開手,露出了絲帕裏面的玉佩。
玉佩里有一道淡淡的龍紋,迎着光彩能看得見。
他的眼裏滿是恨意和怨懟,“可是他把這塊玉佩都給你了。”
他才是太子,而不是慕錦華!
慕錦華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解釋道:“單憑一塊玉佩根本無法調動暗衛,皇兄身上那一塊與這正是一對。父皇並沒有偏愛我,他對皇兄的愛,一直都是在**付出。”
“玉佩?”慕玄燁一怔,想了半天,才從懷裏拿出了一塊玉佩,“它們是一對的?”
“恩。”慕錦華把兩塊玉佩拿了起來,把自己那枚扣了進去,頓時兩枚玉佩合二為一,印出了金龍的圖案。
她把玉佩交還給他,“父皇偏寵我,是因為我長得像母后。皇兄難道還不明白,那一天幾乎所有皇子都慘死,為何獨獨皇兄分毫不損?那都是因為父皇把調動暗衛的玉佩給了你我啊。”
如果不是那個人,她到現在肯定還不會發現。
心裏隱隱疼了起來,她發現自己又有點想他了。
慕玄燁握着玉佩,看她的眉眼愈發肖像鳳宮中那幅圖畫中的美人時,忽然嚎啕大哭起來。他最怨的父皇,用他的命,救了他們兄妹一命,而他卻一直都誤會他、甚至是恨着他啊!
他是全天下最不孝的兒子。
慕錦華抱住了他,眼淚迷了眼眶。
阿雲,你說的對,你說的都是對的,可惜我到了現在才全部明白。
“來人,傳令下去,榮華宮一切用度如前,慕錦華永遠都是天辰最驕傲高貴的公主!”
聞之,她的心頭再次浮起了一絲歉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