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夜
回家了!
周青雲身上的氣團消失之後,已經不能再不吃不喝也沒感覺。他一路上近乎乞討一般,有一口水,有一點剩飯,就能讓他感到充滿力氣,向著家裏的方向前進。
穿過一個一個城鎮,經過了一個多月的跋涉,近乎野人一般的周青雲終於回到了茂縣的老家――周庄。
周庄雖然不是一個特別大的地方,但是周家在這裏也擁有千畝良田,一半還是相當好的水田。
就靠着這些田產,周家世世代代人都在這裏過着富足的生活,並且向鄰近的一些村落和縣城開枝散葉。
周家在周庄的本家到了周青雲這一代,已經是三代單傳。對於一個大戶人家來說,三代單傳已經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所以不管是周父還是周母,都從小寵着周青雲。儘管一個指望他掌管家業,一個指望他能做個大官好三妻四妾的把周家發揚光大。但是周青雲只醉心遊山玩水,他們也是無可奈何。
遠遠的,已經能看到自家屋頂的青瓦,周青雲踉蹌的腳步突然又湧上了無窮的力氣,跌跌撞撞的開始跑了起來。
“爹!娘!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啊!”
周青雲如同瘋了一般,一下子就撲到自家緊閉的大門上,瘋狂的敲打和呼喊了起來。
“吱呀”一聲,門開了,周青雲冷不丁的差點跌個灰頭土面的。
一個留着山羊鬍,看起來獐頭鼠目的中年人看到地上的周青雲,馬上大聲喝罵:“哪裏來的死乞兒,大清早就敢在周家大宅門口哭爹叫娘的?來福,他娘的來福,叫上幾個下人,打斷這個乞兒的腿然後丟出村口去!真他娘的晦氣。”
一個衣襟敞開,露出胸口黑糊糊一片胸毛和肌肉的漢子應聲而來,向著山羊鬍點頭哈腰說道:“周管家,您老怎麼跟這種乞兒生氣,彆氣壞了身子划不來。這樣的乞兒瞎了眼睛,您老看着,我來福一個人就保管把他料理利索了!”
周青雲一下子困惑了起來,他記得自家管家以前不是這麼號人物,家裏也沒什麼叫做來福的家丁。這兩個人出現在自己家裏,難道是十年間新進來的?
剛想開口解釋一番,那個來福就撈起了袖子,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
二話不說,周青雲胸口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腳。他只感覺到身子一輕,然後整個人就倒飛了出去。
周管家眯着眼睛看戲,看到來福這一腳,當即拍手叫好:“來福,你練個十多年的莊稼把式還過得去嘛。來,再來幾下,不踢到他吐血今天的午飯你就別想吃了。”
來福精神更好了,雖然剛才踢那腳讓他腿上隱隱作痛,但是現在要更賣力的在管家面前表現一下。
周青雲跌得個一身灰,不過他之前的跋涉本來就弄得一身泥土什麼的,看起來也實在臟不到哪裏去。
正常來說,那一腳踢在胸口上,一般人不吐血也要暈過去。但是周青雲感覺也就是有一點微微的麻,眨眼之間就沒有任何不適。
看到來福氣勢洶洶的走過來,周青雲也感到一股怒火冒上來,罵道:“你們兩個是什麼東西?我是周家的少莊主周青雲,瞎了你們的狗眼,竟然敢打我?”
“少莊主?”周管家眯着眼睛,大笑着說道:“看來又來了一個瘋子,以為周家是好騙的嗎?十年前,這裏是周富貴的產業,但是他那個死鬼兒子摔死在山裏,屍骨都找不到之後,早就氣得大病一場,一命嗚呼。他老婆,那個兇巴巴的死肥婆,沒多久也跟着死了。現在這裏是周富貴表叔周三爺的產業,少莊主是有,但是那是堂堂武狀元,哪裏是個乞兒了?哈哈哈哈。”
嗡的一聲,周青雲頓時楞在原地,覺得腦袋彷彿要炸開了。
爹和娘都死了?因為誤以為自己摔死在深山,傷心之下病死了?
來福趁着周青雲發愣的當口,衝上來又是一頓拳腳。周青雲也不知道疼痛和避讓,獃獃的如同一個沙袋一樣被打得奇慘無比。最後來福氣喘吁吁的休息時,周青雲都被打得滾到了距離門口十多米外的一個泥堆里,蓬頭垢面的沒點人形。
周管家估摸着,這一頓拳腳下來,距離斷氣也是不遠了。當下吆喝來幾個下人,讓他們把周青雲丟到荒郊野外,免得人死在門口晦氣。
周青雲腦子裏面一片空白,直挺挺的任由那些家丁抬起來,走了一陣之後丟到了一個小山崗下面。
他滿臉塵土,渾身破破爛爛,也看不出狀況是好是壞。那些家丁都嫌這個乞兒太骯髒,自然也不會去檢查是不是斷氣就走掉了。
太陽慢慢升到中天,慢慢西斜,然後烏雲慢慢的堆積。一道金蛇竄過,天空慢慢的又下起了雨來。
天地之間,一片昏暗,豪雨逐漸如潑。
周青雲就這樣躺在泥水裏面,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日出,豪雨,都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一般。
突然。
周青雲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又向著自家的方向走去。父母都不在了,他失魂落魄之下,只有一個念頭。
問清父母的墳墓所在,然後在那裏長跪不起。
雖然是豪雨的夜間,只有偶爾的閃電能照亮道路。但是周青雲卻能夠清楚的看清道路,即使沒有閃電劃過的時候也一樣。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周青雲,根本就沒有在乎自己身上的怪異之處。不管是夜間能看的清楚東西,還是被來福那一頓暴打卻沒有落下什麼傷患。
在夜間趕了一陣子路,周青雲又來到了自己曾經的家門外。
混混僵僵的,周青雲想去敲門。手剛剛抬起來,他又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不知道怎麼的,周青雲想起了後院那個歪脖子老槐樹。小時候他經常在樹榦那爬上爬下的,興許登山的興趣就是在那個時候培養起來的。
周青雲的老爹周富貴當年不知道聽哪個風水先生說過,這個老槐樹不是什麼利風水的東西,差點就讓家丁給砍了。要不是年幼的周青雲抱着大樹哭個不停,這樹早就不在了。
周青雲在大雨中走到了後院的位置,又看到了那個據說百年以上樹齡的老槐樹。樹猶在,但是父母卻都不在了。
周青雲迎着滿天的雨絲,默默的爬上了樹榦,然後又慢慢的從牆頭翻越過去。
腦海中一片混亂的周青雲,自然也不會發現自己的力氣比原來大了許多,爬個下雨天滑溜溜的樹榦和牆頭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慢慢的,周青雲走向了他熟悉的地方――原來父母所在的卧房。那裏在大雨之中,依然有溫暖的燭光,彷彿舊人還在。
“爹······娘······孩兒回來了······”
周青雲失神一般,喃喃的自言自語,走向了那個溫暖的房間。
“老爺,今天那個乞兒,確定被來福打死了?”
一個有點尖銳的女聲,遠遠的就傳入了周青雲的耳里。即使這個聲音很輕,外面雨聲很大,雷聲還不斷傳來。
一個男人答道:“來福可是陪咱們家兵兒一起練習武藝的伴童,就算沒得什麼大本事,拳腳上的力道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來福都說下了狠手,一個瘦巴巴的乞兒怎麼會還有命在。”
“那就好,那就好。”女的彷彿鬆了一口氣:“以前周富貴那個死鬼的兒子傳說摔死在山裏,但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也沒個準頭。咱們毒死了那個死鬼,奪了他的家產。要是他兒子突然冒出來,還真是個麻煩。”
“哈哈,夫人你想太多了。那個死鬼的兒子,十年前消失在深山裏面,恐怕屍骨早就塞了走獸的嘴。真的要是還活着,怎麼可能現在才出來?我看是哪個餓瘋了的流浪乞丐,上門來騙點吃食吧。”
轟隆!
雷鳴,閃電。
周青雲的頭髮在大雨中淋的濕透,完全的垂在了面頰上。他一動也不動的站着,如同石雕一樣,如同沒有任何的生機一樣。
如同,還在那山洞中一樣。
抬頭。
仰天長嘯!
如同鬼哭一般的聲音,瞬間刺破了雨幕。
雙手握拳,指甲已經深深的刺破了掌心。周青雲在大雨中如同鬼魅一般,向著蒼天咆哮。
他身上的那件奇怪衣衫,如同無數的蚯蚓纏繞一般,漸漸的活動了起來,然後化作了無數的明黃色或者紫紅色布條。
周青雲眼角留下了殷紅的液體,他體內如同有巨大的能量一般,長嘯竟然還沒有停下。只是從他口中,冒出了一團團黑色的氣體來。
原本被系在布條前端的九顆釘子,一下子就散發出蒙蒙的青玉光澤。但是那從周青雲口中冒出的氣團是如此濃密,一下子就把那九顆釘子染成了墨黑墨黑的顏色。
怪異的布條以周青云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延伸到了牲口圈,鋒利的布條一掃,所有牲口全都被分屍。延伸到了廂房,所有的下人才被怪聲驚醒,就被抹了喉嚨。延伸到了他父母原先居住的屋子······血水就從門縫下不斷的流出,彙集在地上的雨水中。
周青雲眼中已經全是血光,那些布條彷彿被什麼東西刺激了一樣,突然源源不絕的開始吸吮所有生物的屍體。
牲口全部變成皮包骨,人的屍體全部乾癟得恐怖,而花草樹木,也都在布條的纏繞下瞬間失去了生機。
一夜怪嘯,雞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