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夢想的代價

“也許你是個好教練，可是，我卻沒有什麼功夫理你了。”被李彬篤定的話語嚇唬住了，球探有了一會兒的沉默，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大麻煩了。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遇到了那些忠心耿耿，感情深厚的傢伙。職業足球是充滿了冷血的，而作為一個球探，如何針對感情和職業進行詭辯是必修課。但是，他們害怕的就是遇到了這樣的認真的教練：他們可以把豪門球隊的弱點和不足詳細的以數據形式列出來，讓任何看過了的球員都會被說服，而自己沒有足夠深入的研究，卻又無法駁斥他，自己的豪門教練的名頭，對方又不在乎——這樣的技術流的傢伙最討厭了。

他是曼聯的球探，沒有必要理會這樣的小球隊的教練，“你不過是為了讓他留下來而已，我沒有必要理會你，這件事情，你無權插手，這是他自己的事情。”

“但是你也無權決定，約瑟，你自己說吧，你怎麼想的？”李彬回過了頭。

這個球探已經輸了——李彬沒有再理會他。他的士氣，已經被李彬打沒了。現在，他不是敵人了，朱塞佩·羅西那顆不安定的心才是。

朱塞佩·羅西在默默地翻動着李彬給他的曼聯的青訓的資料，半天之後，才再次抬頭。

朱塞佩·羅西翻動着資料，雖然資料上面的東西告訴他，他到了曼聯，可能真的不容易獲得位置，但是，他卻依然覺得很難接受。

弗格森善於提拔青年的人名聲很響亮，這也是他為什麼會接受曼聯的邀請的原因，但是現在，面前的資料告訴了他，他和弗格森要求的年輕，還有好幾年的路要走呢。

四年的時間，對於一顆躁動不安的心來說，太長了。

“頭，這是你專門給我做的嗎？”看着這份資料，羅西也抬起了頭，“為了留下我？”

“為了勸誡你。讓你留下，我沒有把握，但是我總得告訴你你前面的路途有多麼危險。畢竟我教了你這麼多年，我不忍心看到你自取滅亡。”

李彬的話，讓羅西沉默了半刻，才再次開口說話了，“頭，曼聯現在在戰術變革的時期。”羅西抬起了頭，“這還是你給我上戰術課的時候告訴我的。因為和尤文圖斯作戰，弗格森產生了改革的想法，他正在嘗試着讓曼聯的足球風格大陸化，我在那裏擁有一席之地，是可以的吧？”

看到他的態度變化，李彬清楚，他已經開始動心了。自己連夜整理出來的資料直接輕易地交給了他，讓他開始相信，自己確實是為了他考慮的了。這也讓他開始了動搖，向自己徵求意見了。

“孩子，我相信，以你的天賦，是有這樣的可能性的。”李彬馬上開了口，“但是，你要明白，你有可能在曼聯獲得成功，但是也有可能失敗。一種可能是你去引導曼聯的足球風格，然後大獲成功，但是另外一種可能，是你成為又一個貝隆。你有可能遇到麻煩。但是，如果留下來的話，你在這裏，100%會獲得成功，然後你可以去北方三強，在那裏，展開你的職業生涯最為輝煌的篇章。約瑟，你處於漲球期，現在這段時間，對你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得不到好的發展，你就要倒霉了。考慮一下吧，你到底是想要100%順風順水的職業生涯，還是想要把自己的一生，投入到一個教練已經失敗了一半的嘗試中去？你要明白，弗格森失敗了多少次，他還可以再來，因為他背後是曼聯，他成功一次，他就還是功勛教練弗格森，而你失敗了一次，你就什麼都不是了，你背後什麼都沒有了，你的路，你要自己選好了。我還是建議你，留下來再看看吧。”

羅西沉默了半晌之後，才再次開口說話，“先生，實際上，我很想留下的，但是你知道的，帕爾馬現在破產了。”說到了這個問題，朱塞佩·羅西也直接找了最簡單的理由，“不是我不忠心，是球隊的問題啊……”

“球隊只是託管，距離破產還差得遠呢。放心，我們破產不了的。”李彬開口說著，“帕爾馬欠款不多，根本不算是個事情，還款的數額很小，我們最多只是沒錢引援罷了，不會沒錢發工資的。你的那一份薪水，總不會拖欠。”

“可是，沒錢引援，不也就代表着球隊失去了雄心壯志了么？”朱塞佩·羅西開口說道，“我想離開這樣的球隊，又有什麼錯？”

“我們中國有一句話：亂世出英雄。越是到了球隊差勁的時候，才越能夠顯示一個人的能力。下個賽季，我們帕爾馬的平均年齡會下降到了23歲，前鋒線上，更是只有吉拉迪諾一個人了，你的機會，是無比的多的。你不想對帕爾馬忠心，我很理解，你不需要為它盡忠，我也從來不勸球員盡忠——人人都要為自己的考慮，讓逼人犧牲自己的利益的事情我不去做，如果你想去的地方是那些更適合你的地方，我會歡送你的，但是你自己考慮，青年禁衛軍里機會多多的前鋒，和豪門球隊裏不見天日的替補，哪一個，能夠讓你得到更多的榮譽？你需要做的，就是為自己考慮啊。”

羅西不再說話，李彬也沉默了，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的話，也說的差不多了。該如何做出選擇，就是眼前的人的事情了。

“頭，我只是想追求一些更美好的東西。”羅西還是開口了，“我想要去追求更好的夢想，你一直都是我的榜樣。你從一個不受足球圈子歡迎的中國人，成功的成為了意甲七姐妹的球隊的青訓主管，你是我的榜樣，我也想和你一樣，去追求夢想。”

“孩子，追求夢想，是需要有代價的，沒有投入，你追求夢想是很難的。”李彬喝了一口酒，輕聲地說著，“你說我追求夢想成功了，這確實不假，但是你知道我付出的什麼樣的代價嗎？我不到二十歲的時候，來到意大利，我在這裏呆了十幾年，而從事足球事業整整九年了。除了第一年的時候，我在考教練資格，沒有資格參與足球事務，其後，我就一直都是在給足球隊服務。可是，你知道我當時是怎麼工作的嗎？我去考察意大利的潛力小孩們，每考察一個，寫四頁紙的報告，把他們交給球隊。而球隊每簽下來一個球員，會給我一筆報酬——六萬里拉。當時還沒有歐元呢，六萬里拉是什麼意思，你大概明白吧？”

羅西點點頭，“六萬里拉，大概也就是很少的錢了吧。”

“折算成美元的話，三十齣頭，不到四十美元的樣子。”李彬喝了一口酒，“很少是嗎？但是還是不錯的了。有的時候，我做技術球探。每一場比賽前，我徒步去看比賽，看了比賽之後，我需要熬夜寫一篇13頁紙的報告，交給球隊，八個小時的工作量，換來的，是不到一萬里拉的報酬。八個小時，換來那麼點錢……追求夢想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飛上雲霄很美，但是卻也很冷。孩子，我不希望你去英格蘭，不是為我自己。說實話，帕爾馬現在的樣子，我自己都不確定我還在帕爾馬待幾天，我留你幹嘛？我為的是你，我自己付出過代價，我知道想要成功，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不希望，你再次走彎路了。你說你從我身上看到了執着的夢想，我又何嘗不是從你們身上，看到了希望的延續？”

羅西微微張開嘴唇，可是，半天過去，他也沒有能夠說出什麼話來。

--------------------------------------------

朱塞佩·羅西最終還是決定，要回去考慮一下再說。

李彬也清楚，自己這也就是做到了最好了。曼聯給他上萬的周薪，給他提供別墅，還有着大球隊和好教練的許諾。而自己……意大利不許和18歲以下的球員簽訂合同，自己也是只能夠靠口才說服他留下，能讓他考慮一下，也就是到頭了。

這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曼聯的人啞口無言了，羅西也有些猶豫了，這已經是再好不過的局面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羅西自己的事情了。

而這，也是李彬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祝賀你，教練先生，你留下了你球隊裏面最具潛力的球員。”看着離開的羅西，曼聯的球探回過頭，對着李彬露出了一個笑容，“先是激怒我，然後分析數據讓他知道他自己的風險，最後結合自身經歷，告訴他危險性，讓他願意留隊——你做的非常好。”

“您的風度讓人敬佩。”李彬看看這位球探，有些意外他依然保持着笑容。

“我代表的是曼聯的形象，豪門有豪門的風度。”球探笑笑繼續說道，“但是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真的認為，弗格森先生培養新人不如溫格先生么？”

李彬沉吟了一下，才開口說話，“溫格先生在培養新人的耐心上，是無人可比的，不如他不丟人。但是，溫格先生有的時候太嬌縱自己的球員們了，這一點上說，他不是很好。今天是你來了，所以我會大談弗格森用人的年齡問題，但是如果來的人是阿森納的教練的話，我會談的，就是溫格對技術訓練的輕忽了——這只是個說法，不要在意，弗格森教練和溫格教練，都是很好的教練。”

球探看看李彬，過了很久才再次開口，“你是個不錯的傢伙，你就算再努力，但是帕爾馬是救不活的。帕爾馬負債太多了，這不是一個教練的努力能夠救得回來的。”

“但是，至少現在，我還是帕爾馬的教練，既然在教練的崗位上，我就要做好了我作為教練的職責。而且，我剛才就說了一遍了——我這麼做，不是為了帕爾馬，而是為了羅西他自己。我是個教練，我得為球員的未來考慮，這是一個教練必須要做的事情。”

“負責嗎？可是你分析得再好，但是也得承認，這個世界上，有奇迹存在，你不知道未來什麼樣子，這樣做，你可能耽誤了他的機會，說不定他真的能夠在曼聯踢得很好，你真的沒有心理負擔么？”

“對此我絲毫沒有心理負擔。”李彬回答道。

是的，奇迹說不定會有可能發生，但是，這樣的奇迹不會發生。李彬深知，羅西去曼聯的結局，就是被曼聯反覆出租，然後07年600萬歐元甩賣給比利亞雷亞爾，在那裏，他踢出了起色，差點以3500萬轉會巴塞隆拿，可是他卻時運不濟，又遭遇了傷病，斷了兩次腿之後輾轉落魄之後，在13年的時候1500萬歐元返回佛羅倫薩踢球，直到自己26歲，才成了佛羅倫薩的核心球員，意甲最出色的射手，意大利隊的絕對主力——這樣的事情，李彬知道的很清楚。

作為一個穿越者，挽救了一個球員的職業生涯，讓他有了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的可能性，他怎麼可能會不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