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桂影花梢重
允央的這個動作其實是非常危險的。
她是一個弱質女流,平時行動就穩重舒緩,想從這快速奔跑的騾子蹄下解救孩子,確實是非常困難。
很有可能救不了孩子,還要連累自己也被騾子撞。
不過,允央看着幼童無助的樣子,卻顧不了那麼許多。她只想着絕不能抽手旁觀,絕不能看着孩子斃命於眼前,就義無反顧地沖了過去……
允央張開雙臂剛向前走了兩步,就覺得腳下一輕,雙腿竟然離地而起!
她驚詫地睜大了眼睛,才發現自己被一個男子橫抱着,飛了起來!
這個男子不知是什麼人,身形動作這樣迅速。允央根本就沒看清他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一下子就出現在了身邊,又一下子把自己這樣抱了起來。
他好像是想把允央放到安全的地方,怎奈路邊行人太多,沖不過去。於是,雙腳蹬地一躍而起,這一躍,足足有一丈多高,從囂嚷的人群頭頂上飛了過去……
允央哪有飛過這麼高,一時嚇得心往上懸,緊緊地抓住了這個男子胸前的衣襟……
她從沒有離哪個男子這樣近過,一時間心中有種陌生又奇妙的感覺湧起。
他的身材很高大,允央在他懷裏,頭正好可以貼着他的胸膛。
她纖纖的玉手放在他的胸口,顯得柔軟而無助。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感覺到他深沉的呼吸和滾燙的心跳,甚至是肌肉起伏的線條……
允央臉一紅,鬆開了手。
那男子好像馬上就感覺到了,怕她掉下去,雙臂用力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允央被她這麼用力一抱,臉都埋進了他的懷裏。
這個男子大概曾從桂花樹下經過,身上落了一些桂花的花蕊。桂花本就極香再加上他本身溫暖而清新的味道,瞬間融合成一種奇異的香味充滿了允央的鼻腔……讓她一陣眩暈,難以忘懷。
此時,男子已平穩地落地,將她放了下來。
允央站穩后才看清,此人身材高大魁偉,寬肩細腰。他身穿着淡青色的窄袖長袍,腰束白玉水雲龍紋帶,足蹬烏皮厚底靴,頭上罩着烏金纏絲冠,面上帶着市集上驅妖的雄獅面具。
剛想致謝,允央忽然眼波一閃,想起了什麼,急着說:“孩子,孩子還在路中間呢?”
男子看着她着急的模樣,卻不答話,只是無聲笑了,伸手給她一指。
她順着男子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受驚的騾子已不知跑到哪裏去了,現在路上只有一匹黑鬃白額的高頭大馬立在那裏。此馬長得極為雄壯,站在路中間,就如同小鐵塔一般。
再一細看,那個與母親走散的幼童正站在這匹駿馬的腹下,毫髮無傷。
他的母親已掙脫了人群跑了過來,一把抱住孩子,失聲痛哭起來。
想來是這匹馬在關鍵時刻,跑到路上,把幼童護在身下,才使他化險為夷。
剛才的情景本是九死一生,經這男子出手相救,轉瞬間結局就已逆轉。見到無人受傷,皆大歡喜,允央柳眉舒展開來,欣然一笑。
她轉頭剛想問:“恩公,尊姓大名?”卻發現那男子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她身邊,騎上了黑鬃白額馬,腳下一用力,那馬長嘶一聲,四蹄騰躍,疾馳而去。
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允央悵然若失。心中暗想:“他始終沒有將面具摘下來,也不肯與我說一句話,看來是不想讓我將來認出他。”
“他穿得那件淡青色長袍,雖然連暗花都沒有,看起來極素,其實卻是由捻金線織成的料子,應該是皇宮中人才能用的‘納石失’。”
“可見,他一定生活在宮廷之中……以他矯健的身手來看,多半是一位御前帶刀侍衛……”
允央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停止胡思亂想。
“他生活在哪裏,又是做什麼的,與我有什麼關係。明日朝拜孝雅皇帝后,我便要離開洛陽了,今生能否再來洛陽都還未可知,瞎想這些,又有什麼用?”
話雖這麼說,可是鼻腔里,他那股溫暖又芬芳的味道卻是縈繞不散,迂迴在心頭。
允央不知冉冉心事從今日而起,以後人去空流水,花飛半掩門,自是多了一處閑愁。
“郡主,郡主!”這時,綿喜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抓着允央的手急着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郡主一切安好,這才舒了口氣。
“剛才我聽到街上一陣騷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有行人走進店裏說,有騾馬車驚了橫衝直撞,差點軋死了人!嚇得我魂都快沒了。”綿喜心有餘悸地說著。
允央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哦。”
“我趕緊出門找,可是人多噪雜,郡主你讓我一通好找啊!還好,你平安無事。”綿喜臉上浮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攙扶着允央道:“郡主,我們快回去吧。”
聽她說著回去,允央心頭不由一緊。
回去便要見到北望。
北望那混亂又荒誕的生活,一向被允央不喜。此刻不知為何,對他的厭惡卻比平時更多了十倍,甚至連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了。
綿喜在旁小心翼翼地留心着允央的臉色。見她沒來由地蹙起了眉,雙眸竟然泛起了淚光點點,一時不知為了什麼,便小聲問:“郡主剛才可是遇到什麼事了,惹您傷心了?”
允央看着遠處的群山疊疊重重,如同囚籠一般將自己困住。一時神色黯然起來,她答非所問地說:“身為女子,在這十丈紅塵中,來去都不能作主。只能如浮萍一樣,隨波逐流。”
綿喜知道郡主一向多愁善感,此時說出這話,多半是因為看到了孤鴻寒雁,枯藤衰草,觸景生情罷了。
於是綿喜便輕撫着她的手臂說,耐心寬慰道:“郡主莫要傷心,天下女子不都是如此?誰又能逃過這個劫呢?況且隨波逐流也有好處,便是自己少****不少心!”
允央聽罷,不置可否,只是輕輕說:“何時我才能如男子一樣,在天地間自由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