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醉（下）
醉（下）
醉，何其簡單的一個字。
許多人只需三杯白酒便能醉於世間，許多人醉眼看世間卻看得比清醒時更清晰。
所謂醉眼看世世皆醉，淡看江湖無醒生。
世人太多醉於江湖，醉生夢死不知何時為生何時為死。
而這件簡單不過的事對於修仙路上的人們來說，卻是一件何其之難的事。
世間修者並非所有人皆鍾情於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身在仙門又豈真如凡人眼中一般自由於九天之中？
修為到了不需到徐輝這種地步，只需過【寒體】一層，便能無視凡塵一切酒水之醉意。
而此時的徐輝如同一個無底洞一般瘋狂的往口中倒着烈性美酒，雖然徐輝有着空間物事可以容下無數的美酒，但這般往肚子裏倒着這種飄雪宗冰雪釀造的美酒，怕只會是有害無益。
唐楓微皺了皺眉頭，自己不過喝了三壇烈性酒水，這徐輝至少倒了百斤酒水入喉，彷彿那酒水不是酒而是水一般，只是就算是水倒了百斤入肚一般人也會被撐死。
一入仙門一醉難求。
唐楓不由幾分苦笑，兩人這般喝酒一句話都沒有說，此謂悶頭喝酒，換做沒有仙家真氣護住五臟六腹的凡人，怕是早就醉死當場了。
只是唐楓現在可以說心事不少，而眼前這徐輝顯然也有着其心事重重。唐楓不解的是徐輝可謂飄雪宗真正的得道高人，今日為何這般的愁雲滿布？
良久。
“小子，你一定在奇怪我堂堂飄雪宗劍閣的閣主，為何會這般愁眉苦臉，甚至不惜這般作踐己身明知不暫時退去己身修為是不可能醉的，卻還這般執意買醉...”
徐輝緩緩開口，臉上哪怕連一絲酒精的紅潤都沒有出現，可見其修為之深讓人為之咋舌。
唐楓沒有開口，點了點頭表示在聽着，這個時候唐楓知道當一個話者不如當一個聽者。
“我入仙門，應該有兩百多年了吧？”徐輝不知為何會對眼前這小子有種莫名的放心，或許是因為酒不醉人人自醉吧？他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個開導者，而是一個聽眾。
“兩百多年前我跟你一樣，甚至比現在的你還要年輕，有一個女子她叫梅花。”
聽到這個開頭唐楓的心底不知為何升起了一股可悲的怨念，一口烈酒直入愁腸。
背後的雪白長劍微微的顫抖了抖顯然是在回應唐楓的心情。
“當時的仙音觀主看中了她，帶她入仙門我為她感到高興，心道多少凡人做夢都想入仙門，這是梅花的運氣，梅花入仙音觀后一年時間我便有幸拜入飄雪宗門下，當時的我何嘗不是心花怒放？心道只要自己能在修道路上走得夠遠，定然能與這梅花再續前緣，做一對神仙眷侶何其羨煞旁人.”
聽到這唐楓又是一大口烈酒入喉，曾幾何時他何嘗沒有動過這種念頭？
“我入宗第三年的時候，宗內傳承大比我又見到了她。那時的我修為在宗內只能算是剛入內門的弟子，在她滿懷期待的目光下我敗了，失去了那一次的宗內神劍傳承資格。”
唐楓微微自嘲：“你比我幸運至少還見到了她。”
徐輝像是沒有聽見唐楓的話一樣，繼續說道：“所謂一入仙門莫為人，為人當為人上人。當時我記得仙音觀的觀主正是現任仙音觀主佟紅仙的師傅，只對我說了一句話。”
唐楓心底咯噔一下，再一口烈酒入喉感覺到一股巨烈的燒口味在腹中燃燒，唐楓此時緩緩的散退着體內一些真氣，只求一醉。
“梅姑一心向道，你莫誤了她的前程。”
說到這徐輝“哈哈哈”的大笑着，笑中帶着幾分凄涼：“莫誤了她的前程！我到現在還記得梅花她與我道別之時那種不舍的目光！永世難忘啊！可是為了她的前程我選擇閉了死關拒不見她，出關之時已是下一次的神劍傳承大比...”
“哎。”唐楓輕嘆一聲輕聲道：“彈指百年，歲月已是滄海桑田。”
“如今，所有人見到她時都得尊稱她一聲——梅尊者。”
唐楓的臉色瞬間的滯住，有一種怒發衝天的感覺——造化何其弄人！何其弄人啊！當年梅尊者的師尊拆散了一對有情人，現在她居然重蹈覆轍！着實可恨，只是說到底這梅尊者何嘗不是一個可憐之人？為了飄渺的修仙之路捨棄了大好的青春年華，捨棄了心底最深的那個人——或許她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忘記過徐輝吧？
“她不知道我這麼多年一直呆在飄雪宗，而宗內對於我與她的事下了禁口令，相信仙音觀那邊同樣如此吧？我痴於劍每天守在劍閣，為的便是不願再見她一面。”
唐楓一怔隨後馬上聯想到：“你今天見到了？”
看到徐輝如同一夜老了百年的樣子，唐楓一陣莫名的心痛——百年之後自己會不會也是眼前這老者這樣子？
徐輝點了點頭，苦笑道：“她認不出我來了，她還是那般明媚動人，而我卻老了。”
唐楓聽出了他的心酸，微微的嘆了口氣突然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高峰早些年常去仙音觀盜泉水與她交手多次，這次宗主也沒有意料到這佟觀主會派她來參加本宗傳承觀禮。就在剛才高峰作為接待她的主事將她帶到了劍閣參觀...”
唐楓嘴角微抽，他能想像得到當時的徐輝是何種表情。何等的心痛，就像是結了傷疤的傷口許久之後又被人狠狠的撕開！那是比之前一次要痛上十倍的痛楚！
突然間不知哪裏來的衝動，唐楓輕吼了句：“去他娘的前程！”
徐輝狠狠的一怔，之後出神的看着唐楓，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往口裏倒着酒。
唐楓臉上的酒精反應越來越強，徐輝當然知道唐楓暫時散去了體內的護體真氣，這樣一來便能醉了醉得徹底！
徐輝的周身氣息緩緩變淡，顯然也在學唐楓的——只求一醉。
感覺到徐輝的變化唐楓微微一怔，倒向口中的酒水慢慢緩了下來，自己就算以凡人之體喝醉倒也無所謂，但這徐輝若這般，怕是以他這兩百多歲的老骨頭撐不住啊！加上之前的那麼多酒恐怕是得直接醉死當場。
“前輩...”唐楓的制止聲還未發出，徐輝直接身體開始搖搖欲墜。
唐楓迅速的化去自己體內的酒意，隨時準備施加援手，可不能讓這老傢伙掛在這裏，不然樂子可就大了。
“這，便是醉的感覺嗎？多少年沒有了...”
徐輝輕聲的自語着，看他這表情唐楓算是放心了，原來這徐輝還算是守住了一絲清明。
“話說小子你的修為在同輩中或許不能說無敵，但要得一個傳承的名額簡單不過，為何不去？”
唐楓苦笑一聲沒有回答，自顧自喝着酒。
徐輝終究還是醉倒了過去，倒在雲層中前的最後一句話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
“小子我看你背上的劍絕非凡品，加上你的修為和悟性一飛衝天絕對簡單不過，莫要像老夫一般有機會時無力把握不住，無機會時只得空悲切。世間之事無所謂對錯，只在於本心罷了，只是老夫現在才明白——才明白啊...去他娘的前程...”
唐楓沉默了，目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