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誰都別想離開
其實,不僅僅是張古感到了不祥,卞太太也感到了不祥。
她想起,這個男嬰莫名其妙就出現在小鎮上;她想起,這個男嬰在張古家過了一夜,張古的錄音機里就有了古怪的哭聲;她想起,這個男嬰放在慕容太太家,迢迢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她想起,這個男嬰放在李麻家,李麻就不明不白地殘廢了……
現在,只剩下她家沒有出事了。
下一個,就輪到她家了?
這天早上,卞太太給老公打了一個長途電話,她要他馬上回來。她老公叫卞疆。
他說:“生意正忙,我回不去。”
卞太太:“家裏要出大事了!”
他問:“怎麼了?”
她就在電話里把17排房發生的事對卞疆講了一遍。
他朗朗地笑了:“難道這些事都是那個嬰兒乾的?”
卞太太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覺得在那個嬰兒的背後好像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
他輕輕地說:“好了,我馬上回去。”
果然,次日上午,卞太太就看見老公風塵僕僕地走進了家門。
卞疆是個商人,他除了錢,什麼都不相信。其實,他回來只是想給無助的太太一個安撫。不管她把那個男嬰說得多可怕,他都淡淡地笑。
但是,卞太太堅決要搬家。
卞疆:“一點必要都沒有。”
卞太太:“要不,你就別做生意了,回來天天陪着我。”說著,她的眼睛就濕了。
卞疆想了想,說:“好吧,搬家。我給你買鎮上最好的房子。”卞家挺有錢,在小鎮算是首富了。
卞太太:“我要住樓。開糧店的霍三九剛剛蓋了一棟,二層的,他家要搬到城裏去,這幾天他正在賣呢。那樓在鎮南,離這裏最遠。”
卞疆:“我們現在就去看房子。”
夫妻倆來到鎮南,看了看那棟二層的樓,很滿意。只是價錢太高了。他們和房主談了談,對方一口價,不減。
卞疆有點猶豫——要買下這房子,基本上就花掉了他家全部的存款。可是,卞太太說什麼都要買。卞疆拗不過她,一咬牙,成交了。
雙方約定三天後交錢。
在回家的路上,卞太太心情特別好,她就要離開可怕的17排房了!
當天下午,卞疆和太太就到銀行把錢取出來了。鼓溜溜一提包人民幣。
他們剛回到家,就聽見李太太在外面喊:“卞太太,我把叉給你送來了。”她的腳步聲很響,“噔噔噔噔”進了院子。
卞太太有點緊張地看了看老公。卞疆雖然不相信太太的懷疑,但是這兩天太太一直對他描繪那個恐怖的嬰兒,耳熏目染,此時他也有點發憷。
李太太抱着那個男嬰進了門。
卞疆直盯盯地看那個男嬰。他在李太太懷裏專註地吃着一根冰棍,吃得很不幹凈,嘴邊髒兮兮的。
李太太大聲說:“喲,卞疆,你回來了!”
卞疆一邊把那裝錢的提包放進床頭櫃一邊說:“在外面跑累了,回來歇一歇。”
李太太:“好好歇一歇吧,賺錢還有夠?”
卞疆:“也沒賺多少錢。”
李太太把男嬰放到床上,對卞疆說:“瞧,你家多了一個兒子。”接着,她對卞太太說:“輪到你家了。”
卞太太假裝親近地摸了摸男嬰的臉蛋,說:“好的,你放心吧。”
卞疆一直在看那個男嬰,他覺得這個孩子除了長得有點丑,似乎很正常,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樣。
李太太說:“那我走了。”
卞太太:“坐坐唄?”
李太太:“我還得去屠宰廠取下水。”
李太太走後,卞疆抱起了那個男嬰,試探着逗他玩:“叉——叉——嚕嚕嚕嚕嚕嚕!”
他竟然被卞疆逗得笑起來。
卞疆小聲對太太說:“這孩子沒什麼。”
太太瞟了那個男嬰一眼,欲言又止。
後來,卞疆把他放在沙發上,讓他自己玩玩具,他跟太太一起去做飯了。
在廚房裏,卞太太小聲說:“你不要當那個孩子的面說什麼。”
卞疆:“他聽不懂。”
卞太太:“我總覺得他什麼都聽得懂。”
卞疆:“咳,你別自己嚇自己了。今晚,我摟他睡。”
卞太太:“別!我害怕。不管他到底是什麼,咱們小心點總不是壞事。”
卞疆色迷迷地說:“那我就摟你睡。”
吃晚飯的時候,叉狼吞虎咽,吃了很多。他還是不吃肉,專門吃青菜。
卞太太一邊吃一邊冷冷地看着他那似乎很無辜的眼睛……
晚上,卞疆躺在這個男嬰身邊,哄他睡覺。他輕輕拍着他,唱着搖籃曲:“小寶寶,真乖巧,靜靜睡著了……”
男嬰靜靜睡著了。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有點陰虛虛。他的身上被各種猜疑纏繞着,就像毛髮一樣,里三層外三層,越來越看不清他的實質。
卞疆把他抱起來,放在了裏屋的床上。這期間,卞太太覺得那房款放在床頭櫃裏不安全,又把它塞到了沙發底下。
夫妻倆鑽進被窩。
卞太太在黑暗中輕輕說:“你別睡啊。”
卞疆:“為什麼?”
卞太太:“我睡著了你再睡。”
卞疆:“好,我等你。你睡吧。”卞疆說著,摟緊了太太。
那個男嬰睡的屋子杳無聲息。
過了一陣子,卞太太輕輕問:“卞疆,你是不是睡著了?”
“沒有,等你呢。”卞疆在黑暗中說。
又過了一陣子,卞太太又輕輕說:“卞疆……”
他沒有聲音了。恐懼一下湧上卞太太的心頭……天亮了。吃過早飯,卞疆要去交房錢。
他打開床頭櫃,沒看見那提包錢。卞太太正不情願地喂那個男嬰吃飯。她說:“我移到沙發底下了。”
卞疆彎腰看沙發底下,說:“沒有啊。”
卞太太說:“不可能。”
她放下飯碗,來到沙發前,找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她傻了。
卞疆說:“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放在沙發下了?”
卞太太帶着哭腔了:“就是啊!”
說完,她發瘋地把沙發跟前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她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淚嘩嘩淌下來。卞疆也傻了。
他們全部的積蓄,都不見了。那個男嬰坐在桌前,靜靜看着他們。卞太太感覺他好像在說:你們走得了嗎?她的眼裏幾乎噴出了怒火,她想朝他大吼一聲:滾!——但是終於沒有吼出來。
她怕他。
卞家被鎖定在了17排房。
誰都別妄想離開這裏。
卞疆的心情極其糟糕。那些錢是他多年來一分一文積攢起來的。那是他的血汗錢。
他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情很蹊蹺。難道那錢插翅飛了?難道暗中真有人不允許他們離開17排房?
他百思不得其解。
男嬰好像感覺到這個家遇到了倒霉的事情,他變得更乖,總是一聲不響,在角落裏靜靜看着大人的一舉一動,眼神像貓。
自從丟了錢,卞太太對男嬰更是充滿了深仇大恨。她很少對他說話,偶爾叫他吃飯或者叫他睡覺,也是粗聲大氣,態度極其不好。
每次卞太太叱喝他,他都很害怕,不安地觀察着卞太太的神色,不知所措。
卞疆也開始排斥他了。他覺得,這個男嬰馴從的背後,確實藏着另一面。幾天來,卞太太像霜打的花瓣,一下憔悴了許多。她總是矇著被子抽泣。
卞疆就勸她:“別哭了,你能把錢哭回來嗎?沒用。……錢是人掙的,只要我們好好過日子,一切都會好起來,很快。……老話說,破財免災。”
卞太太擦了一把鼻涕,瞟一眼在裏屋玩耍的男嬰,小聲說:“就怕破了財還有災。”
卞疆:“不會的。”
卞太太:“我已經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