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相見歡
那漢人又向張玉書介紹了自己,他的名字叫李漢臣,晉陽人,二十年前經商就來了新羅,娶妻生子后,一直沒能回去。
老御醫走到床邊坐下,隔着衣袖輕輕搭在紫霞的手腕上,閉着眼號脈,良久,睜開眼來,對那漢人說了幾句話,搖了搖頭,然後嘆着氣走了。
李漢臣一聽也是搖頭,有些為難的對張玉書說:“實在不好意思了,老御醫說,這位姑娘臟腑受了極大的震傷,五臟移位,可能是因為練過武什麼的,一直是強撐着,回天乏術啊!”
張玉書一剎時便如雷劈了,呆立當場,好一會兒才又拉着李漢臣道:“李先生,求你幫幫我,再請大夫來看看吧,求求你了!要什麼報酬都可以!”
李漢臣緩緩搖頭,有些憐憫的看着他,“仁兄,保重身體,最後一些時候,你陪着她吧,我去讓內人給你弄點吃的吧!”邊說邊嘆着出了門。
張玉書一時手足無措,再一下竟然想不起自己在這兒幹什麼,為什麼在這裏了。
眼光掃到床上的紫霞時,心裏一陣絞痛,心思才又回到腦中來。到床邊半跪在地,紫霞臉色白得跟外面的雪一樣,伸手緊緊握着她有些涼的手,貼着自己的臉,只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淚眼模糊中,紫霞的手動了一動,手指挨着他的眼角,輕輕拂了拂淚水。
張玉書一驚,仔細看時,紫霞睜着眼看着他,臉上愛憐萬分。張玉書立時聲音也顫了:“紫霞,你……好些了嗎?”
紫霞頭動了動,似乎是想坐起來,張玉書趕緊將她小心的扶起來,紫霞靠在他身上,微微喘着氣,輕輕的終於是說了一句話出來:“你……哭得不像男人了!”
張玉書將臉貼着紫霞的臉,說道:“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我只要你好好的!”
紫霞嘆了口氣,她是練武的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傷?只怕是迴光返照了!
張玉書覺得她臉兒發燙,把臉退後些瞧着紫霞,這時候,紫霞的臉反而有了些紅潤的顏色,眼中也有了些光彩,不由喜道:“紫霞,你是不是好些了,那個老大夫沒本事,說什麼……”
紫霞輕輕說:“天黑了吧?你……你抱我到外面看看雪境,好不好?”
“行,你要去哪兒我就帶你去哪兒!”張玉書答應着,見木牆上掛了幾張獸皮,便取下來披在紫霞身上,抱起她走出茅屋。
山谷中無數人正在燒烤那隻大黑熊羆的肉,天上倒是沒下雪了,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望頭頂上半顆星星也沒有。
那幾個跟張玉書認識的獵人圍上前邀請他們吃熊肉,這些人都聽說了張玉書的事,一個個把他當成神人一般,眼中儘是恭敬的神色。張玉書搖搖頭,示意想到外面走走,四面瞧了瞧,見東面有一處稍稍起伏的小山坡,便朝那方向行去。
這個小山頭頂面有幾棵樹,積雪把樹覆蓋得像穿了一層銀鎧甲,張玉書找了個平一點的地方,在雪地上墊了一塊獸皮,抱着紫霞坐在獸皮上,指着遠處說:“紫霞,你看那邊,再過去就是大海,大海那邊就是大唐境內了,等你傷好些了,我們從那邊坐船回去,紫霞,你坐過船嗎?見過大海嗎?”
紫霞輕輕嗯了一聲,抬眼望過去,除了夜色中的白雪,什麼也瞧不見。
“你瞧得見么?”旁邊一個女子聲音說著。
張玉書側身一瞧,身旁不知幾時站了一個身穿白色韓服的女子,十**歲的樣子,模樣兒很美,也正自出神的望着那個方向。
張玉書不理她,懷中紫霞悠悠的說:“大海么,都說大海中有仙山,不知道是什麼模樣?”
“只要你好了些,我就帶你去,每個山我們都去看一看!”
“是么,在山上****詩,說說對,該有多好啊!”紫霞幽然神往,“我就喜歡你**詩的樣子,喜歡聽你吟詩作對的模樣!”
“只要你喜歡,我就天天陪着你**,你想聽什麼樣的我就**什麼樣的,好不好?”張玉書情切切的說,“你要聽什麼樣的詩?”
紫霞輕輕說:“你**的詩都好聽,我都喜歡聽!”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你瞧這些樹枝上是不是像開了梨花一樣?”張玉書隨即把岑參的詩**了出來,紫霞忽然眼中神采飛揚,也跟着**道,“‘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玉書,為什麼你隨隨便便就能**出這麼好聽的詩來呢?”
旁邊的女孩也跟着**了兩遍,不由得贊道:“好詩,好詩,不過意境未盡,應該還有後續吧?”
張玉書理也不理她,見紫霞有了神采,心中高興,又**道:“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紫霞一時沉浸不語,旁邊的女孩卻是失聲道:“故國,故國!國破家亡了!”喃喃的又**着,“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低吟聲中,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滑落。
張玉書低聲叫着,“紫霞,紫霞!”將臉觸在紫霞的臉上,心有感觸,又道:“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剪不斷理還亂,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么?”紫霞氣息有些急了起來,胸口起伏了幾下,待稍稍平息了才又說,“這個詞兒有名字么?”
“有的,叫‘相見歡’!”張玉書回答着。
“相見歡,相見歡,相見歡……”紫霞**着**着聲音越來越低,張玉書低頭看她。
紫霞閉上了眼,眼角忽然溢出一行淚水來。
張玉書輕輕喚道:“紫霞?”伸手指拭去了她臉上的淚水,紫霞沒有應聲,張玉書將她身子稍稍扶正一點,紫霞卻是頭一歪,偏向一邊。
張玉書一怔,將手臂環住她肩頭,讓她的頭順着靠在自己胸口。
旁邊的女孩子卻說了聲:“她,……只怕是已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