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針鋒相對
筱反覆咬着嘴唇,半晌才說:“這應該跟惡性殺人事件是不一樣的吧……沒有辦法證明他不具有惡意嗎?比如……這能不能算安樂死?”
“醫生為病人實施安樂死在全世界所有國家都是作為犯罪處理,只有荷蘭,醫生在滿足一系列嚴格條件的情況下,可以免於承擔刑事責任。中國還沒有這方面的規定。何況你怎麼證明這是安樂死?雙方存在醫患關係么?徵得病人的同意了么?徵得病人家屬的同意了么?”
“可是……”關於法律的問題筱當然說不過月川,被這樣一連串地詰問,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月川掐熄煙頭髮動了車子,又微微停頓了一下,輕聲說道:“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剝奪他人的生命,尋。無論那生命多凄慘,多可悲,都沒有。”
回家的路上筱一直垂頭喪氣的。月川看在眼裏,還專門繞去公寓附近的一條小吃街,停了車叫筱在車上等着,5分鐘以後再回來,手上就多了兩個紙袋子。
筱默默接過來打開,其中一個裏面是最近很受年輕人歡迎的三角燒,另外一個則是一杯珍珠奶茶。這條小吃街就位於兩所大學中間,果然很容易買到這類東西。
筱抬起頭來看着月川,對方正熟練地倒車從小衚衕里拐出來。他好像也從後視鏡中瞥了一眼筱,平淡地說:“我想你應該會很喜歡這種垃圾食品,趁熱吃吧,涼了不好吃了。”
所謂三角燒其實是一種有餡的三角形煎餅,外焦里嫩,甜而不膩,筱確實非常喜歡。月川一共買了三個,捧在手中還微有些燙。他只拿出一個咬了一小口,口感正好,軟糯的紅豆餡兒也很宜人,只是此時卻莫名讓人覺得苦澀。
最後到家的時候,筱竟連這一個都沒有吃完。
他等月川泊好車,才又開口:“我還是想幫他。如果能證明他之前徵得了黃海波的同意呢?”
月川熄了火,轉過頭來望着筱,目光極嚴肅,卻也極冷淡。
“尋,這是無償代理的案子。很抱歉,你想幫他但我不想。幫他對我會有什麼好處么?”
筱怔怔地看了月川十幾秒鐘,月川都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樣子,這才終於確定,月川是認真的。
他緩慢地低下頭去,竟有些不敢直視月川的眼睛。也許是這幾天以來月川不時流露的柔情和縱容讓他徹底忘記了兩個人原本的關係,忘記了月川反覆無常的惡劣性格。也許是幾天中不斷困擾着他的空虛感,讓他下意識地想要依賴這個人。
……事實上,畢竟是他欠了月川。
筱抬手勾住月川的脖子,慢慢把他拉向自己,探身吻上他的唇,還學月川的樣子,把舌探入他口中。生性畏縮的筱並不擅長主動,略顯青澀的動作在情人眼中反而更是一種難耐的挑逗。
“就幫我這一次,我保證以後什麼事都聽你的。”筱這樣懇求道,換來月川狠狠扯着他腦後的頭髮,無比暴戾的一吻。
男人兇狠地掠奪着筱口中的每一寸,舌頭激烈的攻擊充滿一種宣誓主權的意味。甚至他抓着筱髮絲的手指都收得極緊,讓筱的頭皮一陣陣火辣辣地刺痛。因為頭被迫向後仰到極限,嘴巴無法合起,來不及吞咽的津液沿着筱的唇角流下來,顯得無比*。
等月川終於放開他的時候,筱已經整個人都軟了,眼眶微微泛紅,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有件事你該搞清楚,你本來就該聽我的。”那時月川的臉離他極近,眉心擰起兩道鋒利的深紋,冷峻的眼神像要把他看穿。
上樓的時候月川始終緊緊抓着筱的手腕,雖然力道還不至於弄傷筱,卻足以讓筱無論如何都掙不開。他步法極快,根本不管身後筱是不是跟得很辛苦,等到樓上開了門,便用力把筱推入門中,筱狼狽地踉蹌了幾步才堪堪站穩。
“你就這麼想幫他?”月川語調陰沉得可怕,跟一向沒什麼起伏的平淡完全不同。直到這一刻,筱才明白過來,他是真的發怒了。
那時筱卻收到了短訊,簡短的鈴聲在一觸即發的寂靜中顯得尤其刺耳。月川氣急敗壞地別過臉去,示意筱趕快看。
遊戲系統發來的信息。
【你就這麼想幫他?】
-1.沉默-
-2.是的-
這竟是一個遊戲支線的選項。
筱反覆讀了兩遍這條短訊,都覺得腦中一團亂麻。在與月川這樣劍拔弩張的爭執里,他真的沒辦法再去分析這個選項設置的用意是什麼,選哪個才更有利於他繼續在這個世界混得如魚得水。
他覺得這個問題好像是一直問到他心裏。不是問那個名叫陸尋的醫大學生,不是問筆名只有筱這一個單字的知名遊戲腳本作家,就只是問他自己,問他的真心話。
——你就這麼想幫他?
天生缺乏韌性的筱一直以來與這個句型是完全無緣的。在這之前,他沒有經歷過任何一件事,讓他想堅持到會被別人質問“你就這麼想這麼做”的程度。
這是第一次,甚至在有人明確提出反對的情況下,他仍想要把這件事堅持到底。
他嘗試了幾次去設想這兩個回答分別會引起怎樣的後續劇情,最終都覺得自己如果耍小聰明來面對這個問題,反而可能會適得其反。如果這個問題是問他的,他很清楚自己心裏的答案。
筱閉了閉眼,在那條信息下回復了一個【2】,然後抬頭直視月川的眼睛。
“是的。我想幫他。”
“我能問為什麼么?”月川的語調甚至沉得更低,連身體都因為憤怒而微微發抖,銳利的目光如同一頭伺機發動攻擊的猛獸。筱甚至覺得,如果他的回答不能令月川滿意,這個男人會毫不猶豫地撲過來把他撕成碎片。
這種認知讓筱真誠地感到害怕。他死死咬着嘴唇,才勉強忍住腳下往後退去的衝動,不知不覺嘴裏已經一片血腥。
他也在反覆問自己為什麼堅持要幫這個人。就算林啟明的支線真的能夠最終通到某個HE結局,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要達成這個結局所面臨的阻礙和困難必定非常大。現在放棄還來得及,他還有近一個月的時間慢慢去找其他的HE,實在沒有必要為了這件事忤逆月川到這種程度。
何況他原本就不是有毅力的人。知難而退向來是他最擅長的事。所以,就到此為止吧?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跟月川誠懇地道個歉,請他原諒他的任性。
這樣多簡單,而且又能確保安全,明顯是現在這種情況下的最優解。
筱幾次把拳頭握緊又放開,下了半天決心才終於沒有躲閃月川的目光,最後用沒什麼底氣的聲音小聲說:“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為什麼。只不過,想把這件事堅持下去的感情是那樣強烈,讓他無論遇到再多的困難,都不願放棄。
兩人都沉默了很久。月川剛剛幾乎瀕臨爆發的攻擊姿勢漸漸收斂起來,化為一種絕對的寂靜。他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筱,筱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接受了這個答案。等到月川終於別過視線,轉身朝卧室走去的時候,筱覺得自己全身都虛脫了,雙腿一軟,幾乎有些站立不穩。
然而月川很快就回來了,臉上仍是那副毫無表情的冷淡模樣,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朝筱招了招手。
“過來。”
筱這才看清月川從卧室拿出來的東西:消毒用的酒精,和一盒……穿刺針!
看着月川若無其事地打開針頭的包裝,用脫脂棉沾了酒精消毒,筱只覺得怕得連內臟都在打顫,能留在原地已經費了全身的力氣,根本一步都邁不過去。
他跟陸尋完全不同,身為一個最普通的人,他對一切尖銳物有着本能的懼怕和抗拒。而月川在這節骨眼上拿出這種東西,懲罰的意味已經非常明顯,那根針要扎在哪裏,他連想都不敢想。
月川並不看他,只是繼續着手上的操作。
“你為了他什麼都願意做是吧?過來”他這樣又說了一遍,語氣仍是極冷,透着一股不容違逆的意味。
這句話刺得筱猛地一個激靈。
——你為了他什麼都願意做是吧?
……他哪曾為自己想要達到的目標,付出過哪怕一絲努力?
筱猶豫了一會,終於緩慢地走過去,按月川的示意跨坐到他的大腿上。月川觸感略顯粗糙的指尖拈上他單薄的耳垂時,筱的全身都在劇烈地哆嗦着。
男人的手指在筱的耳朵上輕輕摩挲了一會,而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你到底是以為我要穿在哪裏啊?怕成這個樣子……”
他的語氣終於和緩了一點,好像又恢復了那種冷淡中帶着一絲溫柔的調子。
“我肯定不會為了一件無償代理的案子花多餘的精力,這件事我不幫你,你自己做,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是成功還是失敗,都是你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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