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烈日炎炎,太陽慷慨的揮灑着她的熱量,狠狠的炙烤着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就連空氣都免不了在高溫的蒸騰下產生一種奇異的扭曲。
顧不得頭頂毒辣的陽光,阿藍緊緊裹着衣服里剛換來的食物,步履匆匆的穿過中心街區。心道:今天終於不用餓肚子了。
三步並兩步,剛轉過街角,一抬眼,就看見兩個廠房工人正迎面走來。阿藍不想被發現,趕緊低眉斂目縮到牆根,躲開兩人的視線。這不是她能得罪的人。
剛剛藏定,阿藍就聽到,走在右邊那個尖嘴猴腮的小個子工人邊走邊罵罵咧咧的對旁邊的工友抱怨道:“真他/媽晦氣!你說說,我們這手氣怎麼就這麼背!就這爛事抽籤,回回都“中”!你說我們最近是不是正倒霉呢,天天要遭這罪?”
左面那高個聽后也是滿腹怨言,回道:“就是,怎的回回都是我倆中,哎~你說該不會是他們坑我們吧?”話音還未落,只聽“哎呦~”一聲,那高個撞到了路旁的雜物,疼的直抽氣,隨即又大聲吼道:“媽/的,運氣不好,喝涼水都塞牙!要我說,最該死的還是這些臭要飯的!要死不找個沒人的地方老老實實的去死,非要害我們,死在這街上!你說這年年都打仗,這些人怎麼就死不絕呢?”說完,仍有些不解氣,又狠狠踢了那絆倒他的雜物一腳。
“行了,行了,你也別磨嘰了”旁邊尖嘴猴腮的小個子見那高個還有些不罷休的架勢,連忙勸道:“算我們倒霉,抽中這霉簽。我們還是趕快回去把屍體收了吧,這鬼天氣,熱成這樣,再晚就都臭了!”
高個抹了把頭上的汗,心知確是不能再拖下去了,今日已是最後期限,若再耽誤下去,他們恐怕不好交代。心有悶氣,但也只能再多踢幾腳解解恨,踢完也只能跟着走了。
阿藍直到那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街道盡頭,才從藏身的雜物中走了出來,轉身飛快的往倉庫跑去。
他們是被專門安排清理死屍的搬屍人。從他們一出現,阿藍就猜出來了;這樣的天氣,除了搬屍人和拾荒者是不會有第三種人出現的。
他們這裏,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天都要死上那麼幾個人。過去屍體堆在路邊,若是冬天還好,要是夏天,不消半日這些屍體便會起蛆發臭,迅速腐化。
面對這種情況,生活在這的流浪者們早就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對於常年要從垃圾堆里討生活的他們來說,死屍算什麼?屍臭算什麼?多聞聞腐化垃圾的味道,你就會發現屍臭什麼的,那都不是事。
不過他們這些流浪者們雖然對此早已習慣,但是這並不代表那些為了工作而不得不生活在這裏的員工老闆們可以同樣適應這樣的生活。於是後來他們將這不大的小鎮劃分為了兩個部分,一個是遍佈垃圾、死屍的流浪者聚集地;而另一個則是生活着員工老闆們的中心街區。
在這裏,能生活在中心街區的,都算是小鎮的“上等人”,他們劃分好了區域,原本是打算嚴禁那些流浪人員進入的,但很不幸,格斯坦政府設立的垃圾回收站也在中心街區,並且政府規定,任何人都不能制止他人到回收站交換有用廢棄物。所以,儘管那些“上等人不樂意”,但還是默認了他們這些流浪者們出入此地,只是想住在裏面卻是再不可能了。
分區雖然很大程度上限值了死在上等區的人數,但既然可以自由出入,就難免會有意外發生,是以每過幾天“上等區”內還是會出現幾具死屍,也因此,工廠不得不特意安排工人來每天清理。
太陽越來越毒,汗水越落越多,漸漸模糊了阿藍的眼睛,但所幸的是,阿藍已經可以看見倉庫的輪廓了。忍下心中的雀躍,小跑幾步衝進了自己的小窩,阿藍這才將懷中的東西一樣一樣拿了出來,是一袋有些餿的能量粉和半瓶略微渾濁的水。
坐在小窩內,費力的將最後一口能量粉混合著唾液咽進了肚子。阿藍提着的心終於可以放回去了,現在,終於不用擔心會被別人搶了。
吃飽了飯,阿藍麻利的整理了下自己小窩,現在的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不知所措的笨蛋了。獨自生活已經有了一年了,如今就算沒有人照顧,她也能生活的比這裏大多數其他孩子要好。只是有的時候她每次被別人搶走食物的時候,她還是會不可抑制的想起過去那個總是將自己護在身後的笨老頭,如今他已經去了天堂,不知是否已經得到了救贖,活的更好?
阿藍是個遺孤。四年前,這座小鎮遭受了一場戰亂。南柏自由軍以小鎮及其周邊為基地拉開了自由戰爭序幕,而格斯坦帝國為了殲滅敵軍則開展了為期三天的地毯式轟炸。小鎮很多人都死在了那場動亂中,阿藍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本來阿藍也應該在那時就隨着父母而去的,可惜她碰到了老頭,世界上最傻的傻老頭,在那樣一個危險的時刻,不但救了自己,還養了四年。四年的時間,阿藍已經從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嬰孩長成了五歲的小孩,但是老頭卻還是跟以前一樣,愚昧而過於理想。
他總是懷念着以前的南柏,以一種善意的目光來看待周圍的一切,卻不知道,這個世界已經被污污染。像他這種認不清現實的人又怎麼能活的長久呢?
老頭剛死的時候,阿藍還經常在想,要是當初他沒救下她,要是當初老頭願意接受格斯坦的招攬,那麼,他是不是還可以活的更久一點?不過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如果,事實是,老頭收養了她,拒絕了侵略者的招安。
對!侵略者,老頭是這麼對阿藍說的,對於他來說,南柏才是他唯一的國家,而格斯坦帝國只是可恥的侵略者。
以前老頭還在的時候,經常跟阿藍講南柏的好,講這座小鎮的過去繁華;他希望通過描述過去的光景能讓阿藍對南柏產生歸屬感,熱愛南柏;但阿藍直到老頭去世也無法理解老頭每次說到南柏時激動的情緒,因為早在二十年前,南柏就已經不存在了,如今剩下的只有格斯坦帝國統治下的a327區。
二十年前,當a327還不叫a327,而是叫南柏的時候,老頭說,這座小鎮還是一個富饒的地方。豐富的礦產讓這裏一度成為南柏重要的原料輸出地,每天數之不盡的貨車來來往往,給小鎮的居民運來一車又一車的財富,那個時候大家生活的都很幸福,但這一切都被格斯坦這個充滿野心的帝國給毀了。
他們覬覦難南柏廣闊的地域以及豐富的資源,對南柏展開了侵略戰爭。而且更可惡的是,它侵佔了南柏但是卻沒有好好治理南柏,那些帝國的統治者們只是將南柏作為他們發展的墊腳石,惡意汲取南柏的資源,給南柏的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
二十年來,數不清的南柏資源被開採出來,一車一車的運往帝國本土。不過幾年的時間南柏許多地方就猶如這個小鎮一樣,被開發殆盡,而且由於他們涸澤而漁、焚林而獵的開採方式,導致這些地方的生態嚴重失衡,當地的生活環境日漸惡劣,許多地方甚至已經無法生存。
越來越多的南柏人民流離失所,但各地的反抗勢力也在大幅的增長。現如今阿藍生活的這座小鎮已經變成了重工業工廠集中地以及垃圾處理基地,每隔一段時間,各地,大量的垃圾都將被運往這裏銷毀或堆積。如今生活在這裏的人-大部分都是靠着拾荒為生。
老乞丐跟阿藍說了這麼多,是希望阿藍不能忘了自己的祖國,但對於阿藍來說,與其每天懷念故國,還不如想想如何填飽自己的肚子。
老乞丐死之前一直帶着阿藍生活在一片廢棄的倉庫之中,雖然這座倉庫破舊的像隨時都會傾覆的危房,但好歹還有片瓦遮身,因此聚集了很多的流浪者。
但前面說過,由於局勢的動蕩,越來越多的人流離失所,這也就意味着,住地對於流浪者而言,那是粥多僧少。特別是在這經歷過掃蕩的地方,房子永遠是不夠的。
以前,老頭雖然人老,但好歹是個成年人,而且還是個男人,是以阿藍他們雖然分得的地方雖然小,但是位置還是不錯的,至少冬天能避風。但老乞丐一死,她一個五歲的小孩能守住什麼,立馬就被趕了出去。
當初的混亂,阿藍已經不想再回憶,畢竟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自己熬了過來,如今更是能重回倉庫,且在角落裏佔得一席之地,已經比其他人要好的多了,而那些沒用的記憶,就應該讓它們永遠成為回憶——永不憶起。
阿藍的年紀雖然小,但也許是跟着老頭這偽學者呆久了的緣故,有時她也會忍不住學着老頭批判生活、批判世界。
生活在這裏的人已經算是社會底層的弱者,但是他們卻不會因為自己受到了壓迫,而學會體諒別人,反而是貧窮,與生存壓力讓他們比很多所謂的上等人更加的自私兇殘,在這片倉庫中,只要有可能他們會盡量的去欺辱比他們呢更弱的人。
所以被欺負不能怪別人,只能說明自己太弱,當有一天,你能站在世界的頂端,那麼你將再也不會被任何人欺負!
這句話是老頭走後,阿藍對自己說的唯一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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