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凌晨過後才到家,何冉無疑被楊文萍狠罵了一頓。
她有恃無恐地拿出韓嶼當擋箭牌:“是韓嶼叫我出去玩的,他不讓我走。”
這招屢屢管用,果然,楊文萍臉上的怒氣稍微收斂了一些。
半晌,她語重心長地說:“你馬上就要高考了,要收收心,韓嶼那邊,我會跟他媽媽談一談的,叫他最近別來打擾你。”
“嗯。”何冉漠不關心地點點頭,“那我先去回房休息了。”
“去吧。”
何冉走到樓梯口,停住腳步,轉過身,“媽,我討厭韓嶼。”
楊文萍又皺起了眉頭:“你說的是什麼話,韓嶼不過是調皮愛玩了些,以後會慢慢成熟起來的。”
何冉說:“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喜歡他的。”
楊文萍不耐煩起來:“行了,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你爸的公司這幾年生意越來越不景氣,你最近花錢注意點,別再那麼大手大腳的。”
知道跟她說不通了,何冉轉身上樓。
第二天何冉沒法去給蕭寒送錢,因為要回學校上課。這樣也好,她暫時不想在他面前出現得太頻繁。
這周要月考,班級里的學習氣氛似乎在無形中變得緊張了起來。何冉的數學成績太差,所以分班時選擇了文科。她大概天生不是讀書的料,即使上課認真聽了,課後練習也認真做了,但考出來的成績始終不太理想。尤其是數學這門科目最拖後腿,那些公式她無論怎麼記都記不住。
x中的校服有兩套,運動服和禮服。考試那天,何冉穿了禮服,及膝的裙擺微微掀起來,就能看見大腿上用黑色水筆寫下的一連串密密麻麻的公式。
丁小煦坐在她身後,何冉迅速做完了自己會做的題,不動聲色地將試卷挪到課桌邊角處,選擇題的答案刻意標得很顯眼,丁小煦一眼就能望到。
星期五上午考完最後一門科目就直接放學了,學生們興奮得像是渡過了真正的高考,歡呼着衝出考場。
何冉回宿舍收拾行李,順便脫掉校服換了身普通衣服。
丁小煦邀請她待會兒一起去看新上映的電影,何冉婉拒了,她說等下要回畫室看看。
丁小煦有些失落,這樣她就蹭不到順風車了。
小洲村的旺季是從每年的暑假到寒假之間,一到二月份,送走了參加完藝考的美術生門,畫室周圍的各路快餐店、小吃店的生意就開始冷清下來。
何冉所在的畫室叫東風畫室,是個年輕畫家開的,規模不大,授課的也多是在校的大學生。
何冉的姑姑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何冉的美術天賦大概是從她那繼承過來的,她今年剛參見完統考和單考,成績優異,素描色彩速寫三門科目均達到95分以上,重本線穩過。
久違地回到畫室看看,何冉發現畫室門口的廣告上貼滿了自己的個人信息和平常畫的一些作業,這令她笑得有些無奈。
走進辦公室里打算跟校長和老師們打聲招呼,校長一看到她就發出誇張的呼聲:“哎喲喲,大家快看看是誰回來了!”
校長這個人行事比較高調,但凡遇到點事就愛咋咋呼呼的,每逢遇見熟人定要大張旗鼓地管何冉介紹道:“看到沒,這是咱們畫室的得意門生,知名畫家何漪華的侄女!”,以至於何冉經常在大街上看到他都要避瘟神似的繞着走。
三個月前何冉留在畫室準備單考時,校長曾找過她幾次,表達了請她寒假來當老師的意願,何冉謙虛地婉拒了,他仍孜孜不倦地邀請。
這一次,何冉坐下來還沒聊上幾句,校長又提起了這事。
之前幾次何冉都堅決不答應,這回口風倒是鬆了些,她商量道:“我不是不願意幫忙,可我每個星期就周末兩天有時間,力不從心啊。”
校長說:“那就周末兩天來唄!反正按課時結算工資,你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
何冉又說:“我可沒當老師的經驗,你不怕我誤人子弟嗎?”
校長豪邁道:“怕什麼,反正現在不搞集訓,只是開興趣班,你隨便教!”
何冉考慮了一陣子,說:“行吧,那我試試。”
校長正要拍手大喜,又聽她說:“但是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把門口貼着的那些我的個人信息撤下來。”
“哎呀,那怎麼行!要打廣告的!”
何冉說:“畫可以留着,但是我的照片和個人信息不能留,你只要匿名標註高考高分作品就可以了。”
校長磨蹭了一會兒終於答應下來:“行行行,就按你說的辦吧。”
何冉下個星期才開始上課,她跟認識的幾位老師和食堂阿姨打過招呼后便先離開了畫室。
肚子有點餓,她在路上買了塊麵包先墊一墊,然後出發去理髮店找蕭寒。
何冉本打算把錢還了之後再請他吃餐飯報答上次的恩情,計劃得很完美,可惜最後撲了個空,蕭寒居然不在店裏。
何冉在店門前的石階上坐下來,在等與不等之間猶豫了幾分鐘,最後決定去燒烤店找蕭寒的老友問一問。
燒烤店晚上做燒烤,白天賣快餐,地方不大,生意卻很好,人擠人排着隊,何冉連個落腳的地都沒有。
她在門外等了一陣子,總算見到胖子從裏間走出來,她沖他招了招手叫道:“老闆!”畢竟只見過一次面,還是不好意思叫別人的外號。
胖子轉過頭看到她,很熟絡地招呼道:“嘿,小何啊!”
胖子擠出人群外,再領着何冉走進店裏坐下。原來外面排隊的那些人都是等打包的,堂食的座位倒是空出不少。
胖子在廚房裏忙得出了一頭大汗,拿着把蒲扇扇個不停,問:“找我什麼事啊?”
何冉說:“請問你知道蕭寒去哪了嗎,我在他的理髮店裏沒找到人。”
“喔——”胖子臉上浮現出曖昧的笑意,“我就說怎麼會有小姑娘來找我呢,原來是找老蕭的啊。”
何冉解釋道:“我是來還他錢的。”
“嘿嘿,沒事,我懂的。”胖子想了想,說:“這個時間點他應該還在工作吧,你去中心湖周圍逛一逛,沒準能遇見他。”
何冉疑惑:“工作?什麼工作?”
胖子說:“你不知道么,他有兩份工作啊,平常在理髮店裏獃著,偶爾也會接幾份園藝的活。”
“這樣啊。”何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她正準備告辭,胖子又說:“吃過飯沒啊?沒吃過就在這裏吃唄。”
何冉彎起嘴角,說:“還沒吃呢,等會兒找到蕭寒再叫他一起來你這吃吧。”
胖子笑眯眯點點頭,“也好。”
“對了”。她突然想起一事,猶豫了一會兒才問出口:“蕭寒手上的傷……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你說他的大拇指嗎?”
“嗯。”
胖子把蒲扇放下,口中緩緩說出兩個字:“情債。”
“……”
他的聲音也壓低下來,故作神秘道:“聽說他之前跟一個有夫之婦在一起過,那個女人的老公有錢有勢,事情敗露之後就把他叫出來教訓了一頓。”
何冉聽后陷入沉默,一臉凝重。
胖子拍拍她肩膀,歡快道:“嗨,我跟你開玩笑的啦!”
“……”何冉一時不知是喜是憂。
胖子又說:“這只是流言,八成是假的,認識老蕭的時候他這傷已經帶了好多年了,我也沒問過個究竟,你要真想知道的話不如自己去問他。”
何冉抿了抿唇,說:“好,謝謝你。”
從快餐店出來,何冉先到對面的雜物店花二十塊錢買了一雙帆布鞋,鞋子上面有匡威的標誌,但顯然是山寨的。
她將自己腳上那雙仍是八成新的運動鞋脫下來,作勢要丟進一旁的垃圾桶里,賣鞋的老婆婆看到了嚷嚷直叫,急忙上前一步從她手裏奪過鞋子,“這鞋子還好好的咧,幹嘛丟掉!你不要給我吧!”
她說完,看着何冉,何冉沒有什麼表示,老婆婆便當她同意了。
老婆婆拿擦鞋布快速地把兩隻鞋子擦了一遍,然後放進“20元特價”那一欄的鞋架里,除了那個耐克的標誌比較顯眼之外,看不出什麼端倪。
何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算了。
從小洲村到中心湖並不太遠,搭摩托車二十幾塊錢就足夠了。
日頭正曬,何冉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地帶了把太陽傘出來,不然這會兒可真沒那個閑情雅緻頂着個大太陽繞湖一周。
中心湖是大學城裏的約會聖地,青草芬芳,碧波蕩漾,垂柳青青,可惜天氣太熱,再美麗的風景也無法讓人駐留。
何冉運氣還不錯,走了不到十分鐘就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了。
蕭寒站在一片嫩綠的灌木叢里,一身短袖t恤和牛仔褲,正午的陽光歹毒得令人無法直視,這四周又沒有樹蔭遮蔽,他倒是絲毫不受影響,除了頭上一頂的鴨舌帽之外就沒做其他防晒措施了。
何冉看着他操着一把長剪刀心無旁騖地修剪枝葉,突然明白過來他那蹩腳的理髮技術是從哪來的了,她忍不住笑了笑。
何冉靜悄悄走到他身後,將傘撐高,遮過他頭頂。
蕭寒感覺到什麼,轉過身來。
他居高臨下看着她,大概用了一秒多鐘的時間來思考,然後叫出她的名字:“何冉。”
有那麼短暫的幾秒鐘,她心底確實掠過一絲不可忽視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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