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皇宮
洛伊被那位公公帶進祁國皇宮,到了宮裏,已近深夜,她跪在地上,垂頭盯着地上的花紋,只覺得膝蓋生疼。
“抬起頭來讓朕看一眼。”頭頂上方傳來一個有些疲憊的聲音。
洛伊依言抬起頭,遠遠地只看到龍椅上的一個小點,連皇帝的五官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皇帝每天批那麼多奏摺,怎麼還能從那麼遠的地方看到自己的長相……?況且,不是說皇后鳳體欠佳嗎?既然如此,不趕緊領她去給皇后看病,還一直讓她跪在地上是怎麼回事?
皇帝從龍椅上走下來,步子很慢,但出奇沉重,洛伊聽到皇上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耳膜“突突”地跳個不停。
“抬起頭來。”
洛伊不得不抬起頭,就這樣有幸瞻仰了天子的尊榮。
她一時說不出今上的長相到底有什麼特徵,只是覺得他比起同齡人來說,要蒼老了許多,洛伊覺得皇上的臉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到過,轉眼又看到他鬢角明顯的白髮,不合時宜地想起幾個月來流傳在坊間的那則謠言——太上皇死於毒殺。
不知皇上顯得這麼蒼老與那件事有沒有關係……?
洛伊正胡思亂想,突然停到沉默了許久的皇上再次開口:“季安,送洛姑娘去靜安宮。”
洛伊就這樣滿頭霧水地帶出了大殿,從頭到尾也沒見到所謂的皇后,臨出門的時候,她聽到皇上的聲音從大殿裏傳了出來:“明日吃過早膳再去給皇后診治吧,天色已經晚了,皇后也歇下了。”
她今天早些時候犯了一次病,臉色又不好,此刻累得不行,進了靜安宮的大門,簡單收拾了一下,倒頭就睡,也無暇去想為什麼。
第二天清晨,她被宮女敲門的聲音叫醒,才恍然間想起自己已經到了皇宮,凡事都要小心三分。
宮女送來一身新衣服,顏色比洛伊身上的白衣服亮了許多,衣袖上點綴着着幾朵梅花。
不等洛伊問起這身衣服的來歷,那宮女就開口,語速很快,聲音里不知為何還透着點興奮的味道:“姑娘,這身衣服是皇上剛賞的,說是請你穿着這身衣服到棲梧宮給皇后診病。”
洛伊嘆了口氣,只覺得皇宮裏亂七八糟的規矩真多,但轉念想想,自己這一身白衣服,的確容易讓人忌諱,再說,她也不知道能在皇宮裏呆多久,萬一呆的時間長了,沒有換洗的衣服也不方便,就隨着那宮女去了。
宮女迅速幫洛伊換上衣服,領着她往棲梧宮的方向走,一路上嘴都沒有停。
“姑娘,你住在靜安宮的時候,都由奴婢來服侍姑娘,有什麼事,只管跟我說就行了,我叫月熙。”
“嗯。”洛伊有些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眼睛觀察着周圍的景色,皇宮的路建得筆直,可她還是跟着月熙繞了好大一個圈子,足足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才找到皇后住的棲梧宮。
棲梧宮裏焚着檀香,洛伊輕輕皺了下眉。她不喜歡香的味道,房間裏甚至連香爐都沒有,此刻突然聞到檀香味,鼻子有些發癢,卻因為在皇宮裏,生生把噴嚏憋了回去。
皇后宮裏的宮女將洛伊帶到後面的寢殿。
或許因為洛伊是女子,又或許是皇后已經病重到無需避嫌,床榻上的帘子並沒有被人放下,洛伊走過去,看到皇后正閉着眼睛小憩,臉色有些微的蒼白。
洛伊幫皇后把了把脈,果然,只是生產後沒有好好休息,長年積累坐下的病根,對她來說,並不算難治,只是她平常治療疑難雜症的方法,在皇后這裏無法使用了。
她坐在桌旁,仔細思索了片刻,在紙上寫了一個方子,看了兩遍,劃掉幾味草藥,添了兩味新的,重抄了一份交給宮女。
皇后不知什麼時候醒了,轉頭去看洛伊,吃力地笑了笑,說:“我沒想到洛大夫是個這麼年輕的小姑娘。”
洛伊剛打算跟皇后宮裏掌事的姑姑說一聲就離開,聽到聲音,有些吃驚地轉過頭,對上了皇后眼裏溫婉的笑意。
皇后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除了有些病容,倒看着比她的年齡要小上許多,洛伊猜測也許是在宮裏保養得好的緣故。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又覺得皇后開口了,不說話不太合適,只好簡簡單單地“嗯”了一聲。
皇后也不見怪,臉上露出嚮往的神色,聲音很輕,大概是因為在病中沒什麼力氣:“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比你要開朗多了。”
洛伊不知皇後到底要說什麼,正在思索要不要開口,皇后像是突然回過神一般,臉上的神色也變得異常認真:“謝謝你。”
她輕輕點了點頭,跟着月熙出了棲梧宮。
昨天到皇宮時天已經黑了,洛伊沒來得及仔細去看自己住的地方。她打發月熙去取些水果來,自己從後門走了出去。
靜安宮比洛伊想像中要大了不少,單是後院裏就種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竹林,風吹過的時候,竹葉沙沙作響,倒別有一番趣味。
走到竹林深處,還能看到一方六角涼亭,洛伊素來沒什麼情緒的眼裏閃過一抹亮光,腳下步子也快了起來。
涼亭已經很舊了,和竹林外的靜安宮相比,十分不協調。不知為什麼,卻一直沒有人來修。停邊立了一塊大石頭,上面刻着“六角亭”三個字,大概就是涼亭的名字。
不知這名字是誰取的,也太隨意了吧?!她的手指拂過石頭上的字,指尖傳來粗糙的感覺。
說來也巧,洛伊就喜歡這種感覺,涼亭的台階上佈滿了青綠色的苔蘚,踩在上面滑滑的。
這倒是個看書的好地方。
“姑娘?”遠處傳來月熙的喊聲,洛伊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小小的涼亭,有些不舍,卻還是出了竹林。
她昨晚來得急,除了穿在身上的這身衣服,什麼都沒有帶。
她一回靜安宮就把皇上賞的那身衣服換了下來,並不是她不喜歡,只是不習慣穿着帶顏色的衣服。
自從洛伊發現了那個涼亭,她每天都讓月熙把茶水糕點擺在涼亭里,唯一的遺憾就是沒來得及帶上幾本書。
這天她正在涼亭里喝茶,突然聽到竹林外有一陣簌簌作響的聲音,與風吹樹葉的聲音不太一樣。
洛伊警覺地將銀針藏在指縫裏,片刻之後,看到竹林里探出一個人,那人沖她笑笑,走了過來,說:“師妹,你這兩天過得怎麼樣?”
師兄曾不下十次用不正常的方式翻進她的房間,就為了幫師傅傳一句話,洛伊早就習慣了,可今天,她看着師兄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皇宮裏,還是被震住了。
“你怎麼進來的?”
蘇焰指了指上面,臉上露出誇張的笑容:“進一趟宮倒能讓你跟我說一句話,也算是值了。”
洛伊覺得有些頭疼:“你來做什麼?”
蘇焰把玩着手裏的佛珠,說:“我和唐瑾正要去城西的酒館裏喝幾杯,順便過來看看你。”
她的目光在蘇焰手裏的佛珠上停頓了片刻,終於還是沒有開口。
大概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方才不知轉到哪裏去的唐瑾從洛伊身後出現,臉上帶着那種若有若無的笑,緩聲道:“洛姑娘。”
洛伊看着驟然出現的傢伙,閉了閉眼,只覺得自己不開口已經不行了:“你怎麼來了?”
唐瑾給出的答案和蘇焰的一模一樣,她甚至懷疑過這兩人在來的路上是不是統一過答案。
蘇焰看着洛伊,臉上露出好笑的表情,從隨身的小包里掏出幾本書,放在洛伊面前的桌子上,說:“我特意去醫館幫你拿的,原本是怕你在皇宮裏無聊,現在一看,你的日子倒是過得不錯。”
“姑娘,你要的水果來了。”幸虧月熙的嗓門很大,她的聲音隔了老遠就能聽得到。
蘇焰和唐瑾對視一眼,點點頭,伸手摸摸洛伊的頭髮,說:“師兄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姑娘保重。”唐瑾看了洛伊一眼,縱身一躍飛上了樹梢。
這還是洛伊第一次看到唐瑾用輕功,他的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後,身上一襲水藍色的長衫,顯得十分飄逸,洛伊覺得眼前一亮,仰頭看了一會兒,聽到月熙的聲音就在耳邊:“姑娘,你看什麼呢?”
月熙拿來的除了果盤,還有一壺茶,洛伊搖搖頭,接過果盤,向月熙道了謝,讓她回了房間,走到亭子裏的石桌旁坐下,隨手翻開了一本書。
時間過得很快,洛伊看書看得入迷,不覺有些口渴,她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水,隨意將茶盞放在了石桌上。
耳邊傳來一陣沉重刺耳的摩擦聲,洛伊驚得抬起頭,看到自己正前方的那塊巨石向旁邊移動,露出一個洞口,剛好能容一人通過。
石桌上,洛伊放茶盞的地方,有一小塊方形的石片嵌進了桌子下面。
她朝竹林外看了一眼,確定月熙短時間內不會再來,便小心翼翼地順着土堆的台階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