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喜脈
月熙幫洛伊把籃子裏不好的蒼耳一顆顆挑出來,憋着嘴,一臉的不滿,唉聲嘆氣道:“姑娘,您在皇后那兒下了多少心思,奴婢是看在眼裏的,現在竟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將您禁足了,未免也太過分了!”
洛伊將乾癟的蒼耳扔到身邊的竹簍里,聽到月熙的話,卻不做反應。
月熙撇了撇嘴,嘟噥道:“姑娘,都這時候了,您怎麼還是什麼都不說啊!”
她用力一擲,蒼耳碰到筐沿彈了出去,滾了兩滾,落在門邊。
月熙一副不情願的樣子,蹭到門邊去撿中藥,卻隱約聽到外面一陣嘈雜的人聲。
她順着門縫往外看,只看到一片明黃的衣角。
“姑娘,皇上剛剛路過了,許是朝皇后那邊去了,你說若是奴婢向皇上求個情,他能不能放你出來?”
沒人回應。
月熙嘆了口氣,鼓着臉坐回椅子上。
洛伊將蒼耳倒進放在一邊的石槽里,搬了個凳子坐下,推着圓形的磨盤把草藥磨成粉,餘光瞥見月熙百無聊賴地做在桌邊打瞌睡,開口道:“廚房裏還有一籃赤蘇,幫我拿出來。”
“皇上駕到!”
季公公的嗓音又細又高,從皇后帳子的方向遠遠地傳了過來,洛伊的動作停了一下,看見月熙朝門的方向跑過去,透過門縫往外望。
“皇上。”皇后連忙起身,皇上快走幾步將皇后按回了床上,皺着眉頭說:“你躺着就好。”
他在桌邊坐下,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帳子裏忙碌的丫鬟,沉聲問道:“南霜怎麼不在?”
“她哥哥剛好來附近辦事,臣妾就放她回去了。”皇后垂着眼,輕聲說。
“嗯。”皇上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斟酌了片刻,才問:“朕聽說你將洛姑娘禁足了?”
“是。”皇后把玩着手帕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頓,被皇上敏銳地捕捉到了。
“為什麼?”
“她犯了一點小錯,臣妾就叫她回去反思,皇上不用擔心,臣妾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大事了。”皇后朝皇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既然是小錯,就不要計較了,朕看她的醫術比這太醫院的御醫來得都好。”
“娘娘,徐太醫到了。”東露匆匆走進來,朝皇上行了個禮,湊在皇后耳邊說道。
“請他進來。”
“皇后不舒服?”皇上的臉色沉了下來:“既然不舒服,還把隨侍的大夫禁足,皇后未免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說話間,徐太醫已經進了皇后的帳子,看見皇上,戰戰兢兢地行了個禮。
皇上皺着眉頭,似乎有些生氣,道:“起來吧。”
皇后床前的帘子被放了下來,只留了一隻手露在外面,徐太醫從隨身的藥箱裏抽出一根絲線,請東露幫忙繫到皇后的手腕上,閉上眼,一隻手搭在絲線上,另一隻手撫着鬍子,臉上露出莫測的神情。
片刻之後,他將絲線收了回來,臉上已然堆滿了笑意,跪在皇上面前,垂着頭說:“恭喜皇上,皇後有喜了。”
帘子裏傳來一陣輕響。
皇上愣住了,片刻之後發出笑了起來:“當真是喜脈?”
“回皇上,的確是喜脈。”
皇上斂去了臉上的笑意,眼裏卻還漾着明顯的欣喜:“你退下吧。”
徐太醫輕輕出了帳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鬆了口氣。
東露將皇后床邊的帘子掀了起來,領着一干侍女自覺退到賬外。
寢帳里,皇上握着皇后的手,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聲音也不自覺柔和了許多:“這可是好事,不如趁此機會,解除了洛姑娘的禁足令,讓她來幫你調理一下吧?朕知道你們相處的不錯,你也消消氣,別再使小性子了。”
皇后臉上露出不情願的表情:“皇上,臣妾覺得若是這樣輕易就放她出來了,她一定記不住這回的過錯,再說了,徐太醫的醫術在太醫院也是數一數二的,還專攻婦科,讓他來幫臣妾調理,不也正好嗎?況且,臣妾聽說洛姑娘醫術雖好,卻只願治疑難雜症,她恐怕不會好好照顧臣妾的,莫非皇上寧願相信一個民間的小大夫,也不願相信自己親自選進來的御醫嗎?”
皇上的神色變幻了許久,終於才露出一個笑容,說:“既然你不願意,朕聽你的就是,只是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要慶祝一下,你已是皇后,品階不能再升了,明日朕在圍場那邊設一個晚宴,請洛姑娘出來透個氣,等宴會結束再請人將她送回去,如何?”
皇后雖不樂意,卻拒絕不了,只好靠在皇上懷裏說道:“那便遂了皇上的意吧!”
皇上輕笑一聲,轉頭吩咐東露說:“明晚扶着皇後去圍場那邊透透氣,在床上躺了這麼久,仔細坐下病根。”
“是。”東露畢恭畢敬地說著,將皇上送出了寢帳。
“皇上走了嗎?”等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皇后才悠悠地開口。
見東露點頭,她扶着床沿坐起來,額頭上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娘娘,您要做什麼?讓奴婢來吧!”
皇后喘了兩口氣,說:“扶本宮到桌邊坐下。”她說完,抬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東露,怒道:“愣着做什麼?!快點!”
“是!”東露拗不過皇后,只好將她扶到八仙桌旁坐下。
“去尋紙筆來。”
片刻之後,東露將東西取回來,站在一邊幫皇后研墨。
皇后蘸了蘸墨水,在紙上寫了幾句話。
寫完之後,她又細細看了一遍,吹了聲口哨,片刻之後,從窗口飛進一隻渾身漆黑的烏鴉。
她將寫好的小紙條塞進烏鴉腳上綁的竹筒里,摸了摸它的頭,低聲道:“天黑了,正好,你知道該送到哪裏嗎?”
烏鴉啄了啄她的手,又撲棱着翅膀飛出去。
皇后看着烏鴉飛出去,神色瞬間放鬆下來,伏在桌子上,臉色有些蒼白:“東露,扶我回去吧。”
她閉着眼躺在床上,心裏亂成一團,這一招雖然危險,卻值得一試,否則……皇后露出一個苦笑,若他希望如此,自己遂了他的意便是。
“東露。”
“奴婢在。”
“明天去請南霜回來,晚上的宴會,讓她陪本宮去。”
門口發出整齊的腳步聲,夾雜着金屬碰撞的聲音,月熙湊到門邊去看,驚呼一聲,道:“姑娘,守在外面的侍衛都撤走了。”
洛伊已經磨完了蒼耳粉,正在將赤蘇一片片洗凈,聞言抬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緊接着,季公公領着十幾個小太監,擠滿了洛伊的帳子。
“洛姑娘,這幾日辛苦你了。”季公公堆着笑,在臉上擠出一層層的褶子,讓月熙想起了前幾日吃過的包子,站在一邊,臉色憋得通紅。
“什麼事?”洛伊放下手裏的活,站起身,走到季公公身邊。
“明晚皇上要在圍場外的看台邊辦一場晚宴,正好又臨近新年,請洛姑娘過去坐坐。”
他說著,揮了揮手,身後的一群小太監瞬間將洛伊和月熙圍得水泄不通,每個人手上都捧着個木質的托盤。
“洛姑娘,皇上說了,大過年的,總穿白衣服不吉利,請您明日穿着這身衣服赴宴。”
整整十個托盤,上面全是皇上賞的衣服,是亮眼的玫紅色,洛伊的眉頭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
季公公似乎猜到了洛伊的心思,笑道:“姑娘可是嫌這衣服太張揚了?只是顏色亮了些,皇上說了,既然是過年,穿的鮮亮些也喜慶。”
皇上賞的衣服,洛伊總不能再讓季公公抬回去,只好收下,謝過了皇上。
月熙送季公公出去,走到門口時,悄悄塞了一片金葉子給他,輕聲問:“公公可知道皇上為什麼要辦晚宴?”
季公公用牙咬了咬那片金葉子,將它揣進懷裏,眉開眼笑地說:“也難怪你們不知道,是皇后說的不要聲張,但告訴你們也無妨,娘娘有喜了。”
“奴婢先替我們姑娘恭喜娘娘了!”月熙也笑道,“季公公可知是誰來幫娘娘保胎?”
“太醫院的徐太醫,咱家聽說是皇后親自選的人。”季公公說完,朝月熙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說:“皇上還在等咱家回去,先走了。”
月熙笑着送季公公離開,轉身回到帳子裏時,又唧唧喳喳的八卦起來:“姑娘,聽說是因為皇後有喜了,才辦的晚宴。皇后還親自挑了太醫院的徐太醫幫她保胎。”說完,她又嘆了一聲,覺得有些不公:“為什麼不請我們姑娘來呢?明明……”
“這是好事。”洛伊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打斷了月熙的話,手裏的動作沒停,心思卻飄遠了:有喜?可自己前兩天給皇后診脈的時候,根本沒有摸到什麼喜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