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比試
三人討論后的最終結果是,先打了再說,若是贏得嚇人,放出消息說二人屬扶搖宗下界遊歷便解釋的通了。林賀自然不允扶搖宗的十三長老和他家什麼什麼住進對頭安排的陋房中,索性花了大力氣將二人留下了。
季仲卿終於同意住在潭臨居中。
當晚季仲卿簡單安撫了唐林二人後歸到潭臨居,游弋方才被林賀伺候着沐了浴——對於用水洗澡,游弋還是十分享受的。這種時刻他懶得動用靈氣烘乾,於是坐在門外的走廊欄杆之上吹着冷風,*的黑髮貼在腦袋上,身上薄薄的裏衣也被沾濕。
季仲卿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
他下意識走過去半環住游弋想替他擋風,卻恍然想起——小師弟早已不是那個總被他護在懷裏的凡人了,築基巔峰,別說是區區寒風,即使是凡刀凡劍也無法傷及。但那種浸透的習慣蠢蠢欲動,季仲卿還在怔愣的時候,游弋便向後一倒落進了他懷中。劍修倒沒有為自己被沾濕的衣襟感到不爽,而是被其面上的倦色給弄皺了眉。
“怎麼?”季仲卿一手撫上少年的額頭,神識探入。游弋放鬆戒備任由季仲卿的神識在自己體內轉上一圈,除卻氣血虛浮,劍修倒也沒看出什麼其餘的東西來。
游弋想起方才躁動起來的魔氣,有些頭疼。他閉着眼一幅拒絕回應地模樣,讓季仲卿無奈地長嘆一聲。
“今晚?”
游弋想了想,自己的境界似乎有些莫名的不太穩定,為了明日預感到的一場大戰,他不得不多做些準備。
“打坐吧。”他偏着頭拽住季仲卿的衣角露出一笑來,面上的倦色也不知被掃到哪個角落去了。季仲卿卻感受得到自家小師弟不太對的情緒,於是一手環住人抱了起來,徑直走向裏屋。游弋倒在季仲卿懷裏,餘光瞥見轉角處,面上不由得露出一分燦爛的笑意來。他故意轉過頭,撒嬌似的往季仲卿的側顏處蹭了幾下,心想大師兄這是用隱晦的手段向扶搖宗的人們宣佈對他的主權么?
角落處,林賀的表情十分複雜。他望了望天——夜裏的月色明亮,偏偏將方才那一幕照的清晰無比。
——真是多事!
……
…………
第二日茶會照常,游弋發獃了一夜總算將骨子裏叫囂的魔氣暫且壓抑了——他大抵明白自己的身子出了什麼錯,畢竟本體是一個魔物,以正道之法修鍊至今實屬不易,如今逼至旋照之境,想來那些魔氣有些着急了。
這令他的心情愈發不好,這才驚覺原本“做一個厲害魔修”的願望已經悄然改變……所有的選擇,游弋說不定真有幾分可能為季仲卿而改邪歸正。不過可能也就幾分,畢竟魔才是他的“正道”,游弋暫且還未打算做他人的附屬品。
入了舊亭中,游弋特地回頭看了眼在一夜之間竄的老高的綠頂荷,小傢伙搖搖擺擺沖他打招呼,想來還沒被雪域宗眾人虐待過。
游弋很滿意,摸了摸這個傢伙,回身找到一方蒲團盤膝坐下。亭內的氣氛尤為奇怪,昨日林覺還會與唐俞一同交談,如今卻一致保持了沉默。鬥法一開始,兩人就嚴肅直背地望向場地之內,也只有觀戰之時,他們的餘光才不會不住地往季仲卿身上瞥。
而季仲卿注意到的則是合歡殿亭中的兩人,一位是位居最中的男人,一位是立其身後滿面輕挑的青年,兩人一同隱晦地將目光投向己方,那模樣顯然是在觀察游弋的模樣。游弋倒是不大理會那兩道視線,季仲卿卻是警覺地稍挪座位,把自家小師弟擋住了。
該來的總會來。
接近午時,凜冽寒風漸漸地靜了。游弋掐指一算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於是調息一二,望向場中。果然不過片刻,那來自合歡宗的青年翻身上了台。游弋這才注意到此人穿着極為簡潔,手持書卷腰懸一摺扇如同錦衣書生一般。像這般打扮之人按照套路而言一般都是厲害角色,但此人的“厲害”顯然是裝出來的,畢竟那張面孔上的神情未有半分書生的清凈。
不過這人大抵還算有些名氣,上台那一瞬,眾人都皺了皺眉。
按照暗地裏的規矩,這種論道會上的比試雙方得是同輩之人,打自個兒輩分之下的,人們覺得他好臉皮沒實力,打之上的,人們嫌他裝,不自量力,亦或是不重老。於是不由猜測讓小輩也參與其中是什麼意思。
雪域宗大抵沒打算讓眾人瞎猜,徑直給台上之人備好了演講詞,主要內容就是:大伙兒既然都帶着自家後輩了,也不該忽視,也該參與其中來……這何曾宣願做第一人,云云。
這話說的可有意思,游弋打量着這位何曾宣,一不小心撞上了對方的視線。
何曾宣露出探究的一笑來,再開口:“昨日扶搖殿劍修之劍令何某愧服,何某不才,欲與之後輩比量一場。”這話語間瀰漫著誠懇的氣息。場內有人看不過,卻又無人擋之。游弋本以為這樣快就該上場了,誰知隔壁右側亭中傳來一聲冷笑,楚清秋不知何時自打坐修鍊中醒來,瞥了游弋一眼慢吞吞道,“何曾宣你也不臉紅。”
少女的聲音有點大,響徹於亭廊之間。何曾宣倒無惱意,他一挑眉角,“若能與楚姑娘暢談一夜,這張臉不要也罷。”語罷極為認真地一眨眼,其身後不遠處合歡宗亭內傳來一陣低笑。游弋最看不起老對付妹子之人,又因為他明白合歡宗大概會想辦法讓他與其弟子打上一場,索性和季仲卿說了兩句話,起身盪開衣袖先是往楚清秋處感謝地一施禮,而後開口解釋道:“世間坎坷者,不可避之不如引而上。”游弋特地咬重坎坷二字,潛意思為何曾宣此人不過是一道用被會踩下的坎罷了。
楚清秋淡淡地看着他,眼底顯出幾分笑意。
但偏偏其神色極為溫和極為認真,教人分不出故意與否。游弋迎着眾人目光,徑直往台上走去——亭台之間空隙之處的綠色倏忽茂盛起來,柔軟的草夜隨着其抬腳踏出捲成一環穩穩地將人托住,不過幾步路程,游弋便輕輕鬆鬆來到了台上。比作眾人那些上台的法子,游弋這一手便顯得有些風輕雲淡了,不過卻也提起了眾人的性質——木靈根,還是難得的親和體質,竟已能輕鬆使喚這些植物了,想來也有點手段。
游弋沒去理會這些,他上了台,才感到那人的氣勢也是頗為不凡的,面上卻沒露出半分其餘的神色。他大方地一行禮,看起來格外的嚴肅認真,彷彿未曾看出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欲圖打臉,而只覺得是切磋罷了。
“扶搖殿弟子游弋。”
那人也不由收斂了些笑意,回應道:“合歡宗何曾宣,請。”
游弋伸出兩手后攤開,只見他掌心之中躺着各色各樣的種子若干,而後其握緊拳掌心朝下垂下手掌先丟出了兩枚種子。深紫色的花枝舒展,而後以驚人的速度生長開來——石灰花,無需土壤的花兒,是改變戰場的好東西。何曾宣一怔,事實上他擁有的並非五行屬性,而是罕見的“風”。
腰間懸着的摺扇被取下,攤開,未窺見游弋戰法的何曾宣一腳將一朵往他腿上纏來的花兒踏在腳下,而後持扇的手腕一轉,一片風刃初現,將身邊成片的花兒斬斷。
游弋一笑,側身避開一擊風刃,眼見何曾宣身側的底面上異變突現。
石灰花在折斷後迅速凋謝——但它們並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一片厚厚的塵灰般的東西粘在地面之上。何曾宣臉色微微一變,這才發覺不對來。石台的環境對木法修而言是一種牽制,這幾日來的木法修者即使會栽種之術也無從下手,只能靠法訣對峙。但游弋這一手簡簡單單地將局勢逆轉,腳下的這片灰塵般的粘土彷彿有生命一般,踩於其上總令何曾宣心生不安。他放棄原本打算的挑/逗試探對手那一環節,肅着面孔打算速戰速決。
游弋掌心再一動,四枚種子飛落進石台四個方向,長條狀的翠綠色藤蔓爬滿場間,雖然只能算作簡單的阻擾,也是足夠了。六枚黑色的種子落入土地之中,這一次它們的生長速度極為緩慢。游弋略過新生的植物們擋在逼近的何曾宣面前,一手附了靈氣將逼近的風刃捏碎。何曾宣再前,狂躁的風集捲成束割裂而來,可知是法訣的一種,游弋便又埋下種子一棵,空桶鐵壁般的大樹將人護在其中,被狂風割裂了數層。游弋不免受了些傷,比起何曾宣那依舊乾淨的模樣,他狼狽得多。
但舉手投足之間,依舊瀰漫著滿滿的自信感。
兩人幾次的交手都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特別是游弋手中那各類奇異的植物,簡直有種植物園的感覺。唯有些擅於陣法之人雙眼一眯,瞧出了點端倪。
那些已經有半人來高的黑色樹木隱約構作一簡易陣法的模樣。
游弋的打算,便是將已被無數植物弄花眼的何曾宣,逼進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