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瑣事
關於肚子痛否這個疑問很快就被游弋拋卻在了腦後,他被季仲卿拉着乘飛劍回到住處,一路上身前的大師兄都滿身環繞着“深思”的氣息。不知為何,這令游弋毛骨悚然。
季仲卿在思索着關於小師弟的健康問題。
這麼多年來他也就帶大了那麼個孩子,還是個智殘身堅(?)的天賦體修,於是對於帶凡人小孩兒這種事並不精通。況且小師弟那麼瘦那麼輕,大概身子也算不上好,更應該好好養着,免得夭折了——若是喬中楠在此,定會將自家大師兄搖醒:師兄你想什麼呢看他那粉嫩嫩的樣子就知道是個家境好的哪來的營養不良?再說夭折……咱們扶搖殿有那麼輕易欺負的么?信不信師尊燒死你!
不過這個“若是”不存在。
季仲卿最終下定決心——他向來是喜歡把每一件事都做到完滿的,無論是否是世俗之事。這種態度除卻他的天資優越性格淡漠一心向道,還來自於他的閑。
雖說仙家在話本里都是個逍遙自在把酒日夜的存在,但到底是個人仙,人性尚在時,總是喜歡找點樂子的。更何況季仲卿對游弋確實有那麼幾分喜歡。
到底有幾分?季劍修也說不上來。
游弋落地時還有那麼幾分暈眩,而後打了個噴嚏。一路上涼風吹得他有些難受,這身子到底是嬌弱了一些,該勻些時間出來練練了,他思襯着。
這一聲噴嚏更加堅定了季仲卿成為自家小師弟專職保姆的決心。
游弋跟着季仲卿一路回到小院,進了院子,兩人卻一眼發現有什麼不對——屋子前的土地上,不知何時已然生長出一片幽深的綠色。那些看起來堅韌無比的野草十分有熱情地在風中搖曳搖擺,那模樣在游弋眼中,不如說是一群低級同類在跟他歡悅的打招呼。
而後少年終於想起那被遺忘許久的嗜血藤。藤蔓早已鑽進游弋的手心之中,此時若不是季仲卿還在一旁待着,它早就叛逃了。
游弋勉強壓抑住嘴角的抽搐,只不過臉上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瞬。他偏頭去看季仲卿的表情,大師兄明顯也很是困惑——自己的劍意霸在此間多年,導致了院內寸草不長,今日到底是……
莫非是小師弟?季仲卿想起曾讀過的古籍,記載過什麼什麼木源體。不過其中說的不太清晰,只寥寥幾筆略過了,無非是“萬千植物皆對其親近”罷了。
不過季仲卿看着游弋那明顯比他還要吃驚的模樣,心想大概小師弟也並不知曉。於是這個問題很快略過,兩人並肩入了裏屋,季仲卿隨手翻出一塊蒲團讓游弋坐好,而後將一本“道門冊”塞進少年手中。
“背完。”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決定了游弋整個下午的命運。
少年望着手中那一指厚的穿線古籍,只覺得一股痛感從腹部上涌,徑直衝到了他的腦海之中,彷彿躲在肚子裏的雙珠御跑到他神海之中搗亂去了。暈眩越發明顯,但為了好感度,游弋不得不扯出一個堅定地微笑來。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游弋在心中如此哀嘆道。
……
…………
季仲卿離開小院,獨自一人找到了正在玩蹦極的喬中楠。
作為一個體修,喬中楠自小開始使用的修鍊方法就是自虐——這還是季仲卿教的。於是這麼多年來,後山這一方瀑布早已成為了喬中楠的天下,他愛怎麼蹦怎麼蹦,想玩跳水都行。反正扶搖殿弟子們誰也不敢來此地亂晃,免得被飛濺的水珠淋的一身狼狽。
季仲卿衣袖一振,逼臨而至的水珠便炸裂開來。劍修飄飄然地穿越過水幕,冷靜地把還想逆着瀑布往上爬的喬中楠給打落進水中。
喬中楠從湖中躍出,在一片水花中驚恐地大喊:“大師兄手下留情免得被小師弟看到了怎!么!辦!”
季仲卿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默然地收了回來。
喬中楠頓時鬆了一口氣,諂媚地跑過去:“大師兄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心中卻想:真是奇怪極了,大師兄怎麼一臉我是來找你辦事的模樣?
果然,季仲卿肅然道:“與我往凡界一趟。”
莫非出了什麼大事必須由大師兄出手?凡界?……上次往凡界去都不知是何年了。
“……詢問凡子教養之法。”季仲卿緩緩地把話說完了。
……等等,喬中楠彷彿剛渡過雷劫一般,表情是破碎的:大師兄你不會是為了小師弟吧!
——天大的偏心!
季仲卿最見不得他這種蠢樣,與乖巧懂事的游弋一比更是落得下成,於是不滿地一皺眉:“如何?”
喬中楠一個激靈,小雞啄米般點頭道:“好好好好好……”
於是兩人下了山,各自運法往凡界而去。凡界距離扶搖殿並不會太近,卻也算不上遠,兩人御法徑直由半空穿行而過,不過一炷香的時候便到了。季仲卿並非第一次來到這凡世間,但多少有些不適應——兩人從山嶺一側着地,順着山路來到一方集市,到處都是吵吵嚷嚷的叫賣叫好聲。好在兩人都算道心堅定地,只當做過耳煙雲,絲毫不予理會。
施了障目之術,兩人隨便進了一家富貴人家的院子裏。院裏栽了幾棵槐樹,風中伴着香味,還傳來陣陣念歌謠的聲音。拐過長廊,便見一位老婦懷中抱着一大概還未滿月的嬰兒,輕聲哄着。
季仲卿望着那看起來丑極了的孩子,心中卻想着:小師弟幼時會是什麼模樣?……他體內凡塵之氣極淺,大抵是個俊俏的。師尊說過,仙家出生的孩子,沒幾個日子就會變得水靈靈的,這就是靈氣孕育出來的結果。
師弟,一定比這孩子可愛多了!
得出如上結論的季仲卿不知為何心情暢快了不少,他卸了障目的法術,走上前去……
*
游弋清點着乾坤袋之中的東西。
一柄護身用的碧玉短劍,一件千層衣,丹藥數百瓶,藥材些許,法器二三。大多都是上品,掏出來放置在身邊,一片五彩斑斕煞是耀眼。小手一揮將這些東西一併收回,他隨手翻了翻“道門冊”,閉上眼露出一個笑來。
待他背完了這本小冊,方才想起自己是個啞巴,抽背是絕不可能的。再者,作為一個擁有光環的反派,區區背書算什麼?過目不忘可是連主角都不曾有過的待遇!
於是原本愁着的東西便無需再愁了。
嗜血藤已經被他安置到這桃山的某一處去了,以大師兄作為威脅,對方縱然是滿心的委屈不甘,還是乖乖巧巧地聽從了游弋的鬼話。而雙珠御——這傢伙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心太寬,季仲卿走後不久,它就沒了個動靜。
而雙珠碧——此刻大概已投入游君臨的懷抱中去了吧?
一面想着這些,游弋一面盤膝運起功法來。不過片刻,院外便傳來了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季仲卿回來了。
此時已經入了夜,院子之外滿是濃稠的黑暗。游弋睜開眼舒出那口氣,伸手將一旁的夜明珠抱在懷中,再講古籍往珠上一墊,裝作專心地看了起來。
季仲卿進屋時就看見滿屋朦朧的光,少年保持着他走時的姿態位置,只不過懷中多了一顆發亮的夜明珠。光將少年生的好看的面目輪廓照的清晰無比,也將少年抬頭望向他時眼底的幾分欣喜和委屈照的透徹。
他走過去,將古籍從少年的手中抽/出,瞥了一眼。後面的書頁也明顯有被翻閱過的痕迹。游弋迅速捉住他的一隻手,寫下了三個字:背完了。
季仲卿微微有些驚訝。
游弋趁機抬起頭,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衝著他眨着,彷彿說著:表揚我!
思及今日那老婦人說的一些法子,季仲卿還是乾澀地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回應了一個字:“好。”
這邊是誇讚了。游弋心想着,不由真心地露出了一個欣喜的笑容來,彷彿被季仲卿肯定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嘖,文中游君臨也不見得被季仲卿正視過幾眼呢!
季劍修看着少年的笑容,心中一軟。此時時辰也並不早了,他原本也就沒有什麼抽查的打算。畢竟修仙一事大多得考自主,再多的季仲卿也管不着了。
大師兄指了指床:“去睡吧。”
游弋扯住大師兄的衣袖,心中還想着睡前找着嗜血藤再看一眼,免得對方真溜走了。借口他都想好了,人有三急,在所難免嘛。
誰知季仲卿想到了另一個方向。
老婦人說過:小娃娃都怕黑,晚上最好有個人伴着。
天色確實有些暗,這山野間孤零零的也不見得有什麼蟲鳴鳥叫,寂靜之中更多的是詭異。季仲卿等人住慣了,到不覺得有什麼,但游弋是否害怕,還得再議。
思到這裏,他妥協似得斂下了眼瞼,低頭對游弋說道:“莫怕,我與你一起睡。”雖說不大習慣於人挨的太近,但小師弟又並非外人,身上也未有半點針對自己的鋒銳氣息,信得過。
於是在游弋大腦當機之時,就把一雙手半抱着倒在了床上……
而後季仲卿也倒了上來!
游弋的耳朵上瞬間爬上了一片紅暈,他呆愣愣地僵在季仲卿懷中,感受得到那隔有分明距離卻依舊刺激人心弦的溫度。
——等!你等等!我喜歡男人的不嚇你!大師兄你下去啊啊啊啊!
——事情的走向怎麼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