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聞暮雨倒是沒有算到白雲會在自己被熱湯潑了的時候回到會場,也沒有算到白雲會撥開人群衝上前來為自己冷敷。見白雲要帶着自己離開會場,聞暮雨就這麼一言不發地順着他的意思被他帶走。
其實有閻夏、周凝還有閻海在旁,為燙傷的聞暮雨做了急救處理的白雲根本不用自己帶着聞暮雨去休息、更衣。就算閻夏、周凝還有閻海要繼續參加晚宴,沒法陪着聞暮雨離場,場內那麼多的服務生,隨便喊兩個來都能把聞暮雨當老佛爺那樣服侍得無微不至。白雲完全沒有必要親自為聞暮雨冷敷,更沒有必要親自帶着聞暮雨離場。
聞暮雨也一樣。只要她多出一句話,甚至是投給閻夏、周凝一個眼神,閻夏和周凝肯定馬上就會上前來替她婉拒白雲的好意。然而無論是閻夏還是周凝,兩人都沒有得到聞暮雨任何的示意。換句話說,聞暮雨根本是默許了白雲過於周道熱心的行為。
閻海沒參加過多少宴會是真的,不太擅長應對成人世界裏種種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也是真的。偏巧一遇上聞暮雨的事情,他的感悟能力就能比平時高上兩階。平時遲鈍的要命的閻海這個時候莫名開了竅,明白了聞暮雨根本是有心要跟着那個捲毛男離開還不要其他人跟着,頓時心中一陣憋悶。
閻夏好歹也也在商場打滾了幾年,閻海能看出的東西她又怎麼會看不出?周凝沒想那麼多,只是直覺地覺得聞暮雨不會想要自己多事的跟上去。三個人心思各異,各有各的擔憂,相互之間沒多說幾句話就被服務生們引着重又回到了位子上坐下。
潑了湯的大廳地板很快被訓練有素的清潔人員擦拭乾凈。濺上了污漬的桌布、餐巾也全部被換了下去。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大廳里已是一片風平浪靜。眾人圓滑的避開有可能使人不喜的話題,沒有人再去提剛剛發生的意外。籠罩在大廳中的那祥和歡快的氣氛令人覺得剛才那吵吵鬧鬧的那一幕就像打盹兒時做了個短短的小夢。
被白雲扶着走出了大廳的聞暮雨臉色不好。她背上還在疼着,每走一步都會牽動背部的肌肉、皮膚,背部也就疼痛不止。再加上被燙傷后的肌膚很是敏感,毛巾摩擦着她的肌膚,冰塊的稜角又硌着她的背部,一路走來着短短几十米的距離倒是真讓她有些辛苦。
一手把裹了冰塊的濕毛巾按在聞暮雨背上被燙的最紅的地方,看出聞暮雨走得很辛苦,同時又擔心聞暮雨背上自己沒法冷敷到的其他地方,出了大廳的白雲稍微猶豫了一下就乾脆地把聞暮雨像扛畫架那樣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
聞暮雨果然猛地一驚,眼看着就要掙紮起來。
“別動!馬上就到了!”
白雲說著邁開長腿又走了起來。他的步子大,幾步就能走出很遠。被他扛在肩膀上的聞暮雨微愣了一下,果然聽話的不再掙扎。白雲心中鬆了口氣,步子也就愈發的快了。
白雲的體格遠不及龍麒還有常舒陽,不過比起閻海來白雲還是算有肉的。喜歡繪畫這種文藝事物的男性總是會給人瘦弱、纖細、沒什麼體力的印象,白雲長得又瘦又高,是以聞暮雨之前也以為他和閻海一樣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
等被白雲扛上了肩膀聞暮雨才發現白雲雖然瘦高,但並不是根細竹竿。會只戴一頂鴨舌帽頂着烈日酷暑到荷塘邊寫生,會在破破爛爛的山林小屋裏趁着躲雨的功夫畫素描;不喜歡被人伺候,長年累月獨自帶着畫具往外跑的白雲比外表看上去的結實多了。要不是這大半年來他聽從父母的話不再拿起畫筆,轉而開始在他父親毛剛的身邊學習公關運營的那一套東西,他的身上應該還會再多幾兩肉。
聞暮雨被白雲從走廊扛到供客人們休息的房間前後不過花了五分鐘。這一路走來聞暮雨雖然受了些顛簸,但比起自己一步步地往前走會帶來的痛楚,這顛簸真的算不了什麼。
被安置在柔軟的美人榻上坐下,望着大口喘氣的白雲,聞暮雨輕聲道了謝。白雲長吁一口氣也望向了聞暮雨。這一望白雲才發現自己的劉海被汗黏在了額頭上,不僅黏糊糊的感覺令人不快,視野也變得異常狹窄。
看着跟來的服務生拿過墊子請聞暮雨趴下、為聞暮雨冷敷,終於放鬆下來的白雲把過長的劉海撩了起來,用手順到了額上。
一雙清澈的眼睛露了出來。
白雲雙眼的輪廓像極了父親毛剛,眼角微微上挑,顯得有些凌厲。白雲的五官又是傳承自白婉柔,精緻的同時多了幾分毛剛沒有的陰柔。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以和諧的比例被混合在一起,給了白雲的眼一種狐狸般的媚。這種媚並不是諂媚,所以並不惡俗。這種媚也不過於女氣,讓人感覺娘娘腔。這種媚只是渾然天成的妖嬈含情。偏偏白雲的眸子又和毛剛或是白婉柔的眼睛完全不一樣。他的眸光中沒有世故與城府,甚至沒有成熟與老練。
白雲的眸子就如明露春暉般純凈無暇,乾淨的令人難以想像他會是毛剛與白婉柔的獨子。
這讓本不過是在通過白雲的表情推測白雲想法的聞暮雨略略一怔。
見伏在軟榻上的聞暮雨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白雲臉上一紅,立刻慌忙地重新讓劉海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幹嘛遮起來?”
聞暮雨的話聽起來沒頭沒尾的,但白雲知道她這是在對自己說話,說的是自己的眼睛。
張了張口,別彆扭扭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要回答,白雲最終還是回答了實話:“我這眼睛……看起來娘們兒兮兮的。”
“是嗎?”
聞暮雨明顯並不同意白雲的說法。她自然地凝視着白雲,彷彿能看到白雲那被遮在劉海之下的雙眼。
“我不覺得。”
“……”
悶聲不應,白雲的臉上又是一熱。一旁站在房間門口守門,還有正為聞暮雨冷敷的兩個服務生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休息室里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聲與毛巾里的冰塊發出的悶聲。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
好在事先就在畫廊里待機的醫療組很快來了人。一個中年樣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很快拎着藥箱敲了門。守門的服務生開了門和他說了幾句話之後這中年醫生便快步來到了聞暮雨的面前。
來之前就聽過來請人的服務生說明了情況,中年醫生一邊出聲安撫聞暮雨,說她傷的不重、冷敷的也及時,痊癒之後背上不會留下任何痕迹;一邊讓女服務生們用冷毛巾為聞暮雨擦乾淨後背,自己從藥箱裏拿出了藥膏給聞暮雨塗抹。
女服務生潑在聞暮雨身上的湯不是剛出鍋的滾湯,而是用剩的調味高湯。
這間畫廊因為時不時的會招待來往的客人,所以設有廚房。廚房本身並不算太大,所以今天賓客一多,廚房裏就像戰場一樣。今天廚房裏能靠近爐子的只有大廚和大廚手下的幫廚們,服務生只能直接端走做好的料理。直接端着一湯盆開水去燙人簡直是把“故意的”這三個字寫在臉上,不能靠近爐子的女服務生不敢那麼做。她能找到的最燙的東西就是這些用剩的高湯。
湯盆不是完全隔熱的,女服務生還不能戴着厚重的隔熱手套去端湯盆,是以她能忍燙端走的熱湯只能燙紅人的皮膚,並不會讓人燙傷到皮膚起泡、脫皮的地步。不過也幸好是聞暮雨用自己的背擋了這一盆熱湯,這熱湯要是潑在閻夏的臉上,還不幸地直接進了閻夏的眼睛,那可就真的要出問題了。
白雲尷尬,就隨口找了個理由離開了休息室。向著晚宴會場走了幾步的他想了一下,還是轉過身朝着和晚宴會場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塗好燙傷膏的聞暮雨懨懨地躺在榻上,服務生們畏懼於她的身份不和她閑聊,聞暮雨問她們什麼試圖挑起話頭,這些服務生也是支支吾吾地把話帶過。中年醫生完成了治療的任務,交待了聞暮雨一些需要注意的東西也回去了。聞暮雨沒事可干,便有些閑極無聊。
咚咚咚——
休息室的門上禮貌地響了三聲,聞暮雨眼眸一轉,就看到白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白雲手上拿着新的衣裙,顯然是來給聞暮雨送乾淨的衣服的。
不好意思看裸着背脊伏在榻上的聞暮雨,白雲把新的衣服遞給門邊的服務生就要離開。
“等等——”
溫和的聲音輕輕地響起。白雲一回頭就對上了聞暮雨那雙清亮而又黑白分明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