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壓根就沒有出現在交易地點的賈君人間蒸發了。她消失的就像從未出現過那樣沒留下一點可循的蹤跡。和她一起的瘸子也像是個虛幻的影子,一眨眼就沒了。
本該去交易地點等候着賈君出現的孫誠同樣沒能去到交易地點,因為他在半途上被人開着大卡車給撞了。事情發生的突然,孫誠沒有看清是什麼人撞的他。當他發現發現有車子不剎車地向著自己的小轎車開過來的那個瞬間,無論是踩剎車還是踩油門孫誠都已經避不過和人撞上的命運。
荒郊野外的馬路上沒有什麼監控設備,被人丟下的大卡車又是肉製品公司丟失的進貨車。撞了孫誠的人似乎早已想到孫誠的車上有行車記錄儀,那人一下卡車就往孫誠車尾的後備箱去,拿了後備箱裏的裝着現金的箱子就走。根本沒讓行車記錄儀拍到自己的長相。
頭破血流的孫誠在馬路上暈厥了許久。等他再醒過來,他已經是在醫院的病房裏,而病房之外正守着兩個等着要問他話的警探。兩位警探把孫誠的車禍當成了是偷車賊不小心和路人撞上乾脆棄車逃逸的意外,對孫誠嘖嘖稱奇,說他運氣太好,被卡車撞了車子居然也沒漏油爆炸。
孫誠面上應和着警探們的話,心裏卻是清楚自己不是運氣好,是撞了自己的那個人太歹毒,要自己活着活受罪。
那人心裏清楚得很:自己是萬萬不敢對警探說自己丟了九百萬現金的。這麼大一筆錢,自己固然能說得清錢的來路,卻說不清自己帶着這麼一大筆錢到那種荒郊野外去幹什麼,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麼有的頭緒、知道是誰襲擊的自己。再說那九百萬現金還真不是全部都是清清白白的資產,再往前追溯,孫誠用來開古董店、用來買房產、股票、基金的錢都不全是乾淨錢。一旦這些事情暴露了,孫誠非得蹲個幾十年的監獄不可。
前些天孫誠的古董店後門被炸,警方調查后認定為這是黑/幫的所作所為。因為附近的監控攝像頭拍到了黑/幫的車,炸了孫誠古董店後門的榴彈槍又是警方懷疑那黑/幫正非法流出的槍械之一。
警探不止一次地詢問孫誠他是否和黑/幫結仇、是為了什麼結仇,為了避免警探再追問下去,孫誠只能持續否定自己和黑/幫結仇。試問孫誠實話實說,告訴警探炸了自家古董店後門的不是黑/幫,是有人搶了黑/幫的車和武器來炸了自家古董店的後門,又有哪位警探會相信他的話?
說得越多越容易露出馬腳,被警方當成遭到黑/幫威脅的古董店店主總比被警方發現自己和黑/幫有所勾結得好。然而不管自己和黑/幫之間存在什麼樣的問題、是什麼樣的關係,自己和黑/幫之間有所關聯的事情已經確實地暴露在了人前。孫誠最不希望的就是自己被警方注意到,然後盯死了不放。
這九百萬現金的損失,孫誠決不能使用正當的手段追回。孫誠能求助的只有黑/幫二把手,可二把手和他早已心生嫌隙。縱使二把手相信他的說辭,相信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搶了他所有的現金,二把手不管能不能追回那九百萬,肯定都會讓孫誠再付給他巨額的報酬,就算追回了,二把手也未必就會把錢還給孫誠。然而這還是在前提條件“二把手相信孫誠說辭”的基礎上。
遇上了煮熟鴨子到了嘴邊還飛了的這種蹊蹺事,二把手肯定最先懷疑到孫誠的身上。他會認為孫誠這是不想給自己報酬,所以自導自演了這麼場車禍。畢竟這場車禍里孫誠丟的只是除了他自己之外誰都沒親眼看見了九百萬,孫誠本人只受了點兒皮外傷有點兒輕微腦震蕩罷了。
再聯繫起那神秘東方人的出現,孫誠和自己說的一系列話,還有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二把手很有可能會認為掀了自己老巢的男人和孫誠要自己綁的女人其實和孫誠都是一夥兒的。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弄垮自己。至於弄垮自己是為了讓下面的人上位還是自家頭兒想要排除功臣,又或者根本是別的幫派想要從中瓦解自家的幫派,二把手可以想到的頭緒實在太多太多。
孫誠幾次把二把手牽扯進自己的事情里,一次讓二把手被人廢了諸多手下還被掀了老窩。一次把說好事成之後要分自己的錢弄丟了。二把手在孫誠身上賠出去的遠比賺到的多。不論事態如何發展,他和孫誠的協作關係都算是走到了盡頭。
眼下孫誠的手上除了難以出手的兩張奔馬圖就沒剩什麼資產。二把手那邊還虎視眈眈地等着他拿出錢來撫恤之前被神秘東方人傷了的弟兄們。之前孫誠花錢雇來探查賈君底細的人早就因為聽說了各種風言風語而撂了挑子。現在的孫誠又沒有足夠的錢再去請人去查賈君和那瘸子。孫誠騎虎難下又是孤立無援,只恨自己怎麼就着了賈君的道。過去幾十年的人生里通過諂媚逢迎、背叛利用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財富一朝全成了一戳就破的肥皂泡,消失的時候連點殘渣都沒有留給自己。
聞暮雨算準了孫誠必定想要在交易地點把自己變成瓮中之鼠。既然如此那自己就搶在孫誠前面下手將孫誠一軍,把孫誠逼上死路。
孫誠過慣了有錢人的日子,一定會破罐子破摔拿出那兩張奔馬圖。不管那兩張奔馬圖以什麼途徑流入什麼人的手裏,那兩張奔馬圖都會是定時/炸/彈,遲早炸得孫誠粉身碎骨、死無全屍。
而這一切和聞暮雨沒有半點關係。無論是誰來查,怎麼查,這些事情都查不到聞暮雨的頭上。
想當初孫誠一沒家世背景、二沒妻子岳家幫襯。先不說當年沒有聞敬的提攜他會如何,光是在他背叛聞敬后短短的十幾年時間裏他就累積如此多的財富,足以拿出九百萬歐元的現金。若不是急着用錢,只怕孫誠手上的古董、地產、基金和股票還能賣出更多的錢。顯見孫誠背叛並設計聞敬確實是得了不少好處的。
聞暮雨想孫誠得到的好處不一定是現成的錢。畢竟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孫誠不是那種得到一筆錢就能被滿足胃口的人,他既然能賣了他的好友聞敬,又何嘗不能轉過頭來向聞敬賣那個在背後攛掇他陷害他的人。可是孫誠居然跑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奧國,還沒花多長時間就在奧國做起了真假摻雜的古董生意。
要在一個自己完全沒有人脈的地方找到合適的人合適的作業線還有合適的渠道來打造仿品、贗品乃至是真品的複製、分割品,還要把這些“古董”都賣出去而不被懷疑。聞暮雨不相信光憑孫誠一個人的力量,他能輕易地做到這些。
不過,從今時今刻開始,孫誠應該會恨透了當年指使自己陷害聞敬的人為什麼只給了自己這些緊急時刻完全派不上用場的人際關係,不給自己些實在點兒的乾貨。卻不想想自己會落到如今這種田地全是因為自己太貪心,貪完這個貪那個,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算計成自己的。
若是孫誠沒把歪主意打在“賈君”的身上,孫誠今天不會一無所有到只能鋌而走險去賣那兩幅奔馬圖。若是孫誠一開始就沒有陷害聞敬,他也不至於忘了正當生意怎麼做,只想着偷奸耍滑一分錢多賺出幾倍。以至於沒過多久就得和黑/幫勾結在一起,沒黑/幫罩着這古董生意指不定什麼時候被人給端了。
現在孫誠幾乎全部的身家都到了聞暮雨的手裏,也算是聞暮雨替當年識人不清的聞敬收回了他當初給予孫誠的恩惠。
然而聞暮雨並不會因此就有一點喜悅的感覺。在奧國的孫誠是來自大夏的儒商,和他相熟的人看到他都會向他打個招呼問個好。孫誠在奧國養尊處優地養大了將軍肚,她聞暮雨的父親聞敬卻是在小縣城裏過着連病都沒法好好看、飯都沒法好好吃上一頓的日子。
想到自己找到父母時父親因為中風而偏癱變傻,臉和身體都消瘦變形的厲害,精神好的時候勉強能認出自己、開闔着嘴巴對着自己流淚,大多數時間卻是痴痴傻傻,連自己拿勺子吞咽湯飯都做不到……聞暮雨只覺得心頭隱疼大作,反覆被人用鈍刀一刀刀的凌遲,傷處止不住的鮮血長流。
人究竟能有多壞?
人心究竟能有多麼惡毒?
這些問題重生前的聞暮雨沒想過,也不敢去想。她怕自己想太多了會絕望。卻忘了自己不去想這些問題不代表這些問題不存在。
粉身碎骨的那刻聞暮雨終於明白人要是壞起來可以壞到忘了自己是人,人心惡毒起來可以惡毒到比之禽/獸還不如。可惜對那個時候的聞暮雨來說,她明白的終究太遲太遲。要是她沒有重生續命,她留下的也不過是醫院裏眾多恐怖事件里一小段不足為人道的無聊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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