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火車
潼川縣城,范晚背着背包走在前往火車站的路上,出門后5分鐘,他很奢侈的在街邊還亮着燈的小煙攤上來了一包朝天門。
給錢的感覺真爽,范晚覺得人生最享受的事情莫過於此,他熟練的打開香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裏,其實他家離火車站有點遠,但現在天還沒亮,公交車也沒上班,在潼川縣公交車一般要到6點多,學生們上早自習的時候才會發車,所以范晚根本沒辦法。
他也可以做出租,但是潼川縣的出租車司機都認識他,范正民的兒子,大早上的天還沒亮就背着個包去火車站,傻子也知道去幹嘛了。
要知道範正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在出租車司機這個圈子裏還是很出名的,典型的反面教材,經常被這些老司機們放在嘴邊然後回去教育子女。
你不讀書?那你就和范正民他兒子一樣。
像范晚那樣?你這輩子就等着餓死吧!小混混!
別讓我看見你和范正民他兒子在一起玩,不然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看得出來,范晚的名聲很差,連帶着范正民也沒什麼面子,男人,特別是范正民這種活了幾十年的大老爺們,老婆又死了,唯一剩下的就是這個兒子,如今兒子不爭氣,他老臉也丟得精光。
所以,范正民對他這個兒子,已經不能用失望一詞來形容了。
范晚走在路上,他此時並沒有什麼傷感,小孩子嘛!
16歲其實還是個學生,能有多傷感,經歷短時間的留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出門闖蕩的雄心壯志,不過范晚並不傻,因為他知道,要在這個社會上立足,沒有錢是不行的。
像他這種剛剛出門的人,從相冊里將465塊錢的老底拿了出來,再加上剩下的1塊5毛錢,除去剛才買煙的5塊,一共就剩下461塊5毛。
看到沒有,這才出門多少米,錢就開始少了,范晚知道自己必須要有個計劃,才能讓自己真正的走下去。
想到這裏,范晚又拿出一根香煙,看着那遙遠的火車站,大步流星的走了去。
范正民此時並不知道他唯一的兒子已經離家出走了,漆黑的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還在呼呼大睡,明早又得起來開出租,沒辦法,這是他唯一掙錢的活路,不開出租車,他和范晚兩個人都得餓死。
而此時的范晚已經到達火車站了,他必須乘坐最快的一班火車走,雖然他知道老爹不會來找自己,可是這種事誰能肯定?
要是范正民突然心血來潮想要捉他回去,那范晚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所以說,必須趁早。
而此時在火車站的售票口排着隊,范晚看到了很多和自己一樣背着大包小包出門闖天下的人,這些人-大多40多歲,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在2000年後經常能看到這樣的人出現在客運流較大的地方,大部分是從農村來的,三五成群,拖家帶口。
范晚是個街上的孩子,換句話來說就是城裏人,和農民是沾不上邊的,不過此時的他雖然穿得和城裏人一樣,可命運卻和這些外出務工的人差不多。
甚至,還要更差一些。
這時候火車站的大廳內還沒有顯示屏,范晚只能去售票窗口詢問。
終於輪到他了,提了提沉重的背包,范晚走了上去,售票員是個年紀四十多歲的大媽,范晚過去后,頭也不抬的問了一句。
“去哪兒?”
去哪兒?范晚自己也不知道,在潼川縣長大的他,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離家200公里遠的蓉城,是自己老爹一個發達親戚嫁女兒,那是范晚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見到大城市。
不過范晚也不是那種一無所知的土鱉,早早就學會打遊戲上網聽歌的他也知道祖國最發達的城市有哪些,但是自己身上只有幾百塊錢,他要省着點用。
售票員見范晚傻不拉唧的站在那裏,面色頗有不耐,坐在那裏仰頭斜眼一瞧。
“問你話呢?去哪兒?”
“哦,去杭州,杭州!”范晚被售票大媽這麼一吼,下意識的就脫口而出,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杭州這個詞,可能是自己心裏對這個地方比較嚮往吧,杭州啊,上學的時候就在課本里讀過,西湖美景,還有電視劇里的許仙和白娘子。
售票員聞言后便開始查票,其實對於范晚來說這是自己走出潼川縣的第一步,可是對於售票大媽來講,早已司空見慣了。
然而,就在范晚開始憧憬自己去杭州生活的時候,售票大媽卻突然給他潑了一瓢冷水。
“去杭州的票已經沒有了!”
“沒有了?”范晚有些傻眼,腦袋靠在台前死死的盯着售票大媽,似乎在說你狗日的可別騙我,這剛憧憬來着呢,你就告訴我沒票了。
這不是逗我玩嗎?
“那什麼時候有票啊?”范晚也知道人家不可能騙自己,但是心有不甘的他還是想要問一問。
“早賣完了,再有票得等到後天了,你要不後天再來吧!”售票大媽的眼神繞過范晚向其身後排着長龍的隊伍看了看,隨口說道。
“後天?”范晚可不會等到後天再走,畢竟好不容易做出的決定,自己都收拾好東西了。
如果實在沒辦法,只好去其他地方了。
售票大媽見范晚面露難色,也知道這孩子估計是急着想走,看看這年紀估計也和自己兒子差不多,不過這麼年紀輕輕的就外出打工,也是夠可憐的。
“要不你先買去寧波的票吧,到了寧波再轉車去杭州,那裏近!”
范晚自然也聽說過寧波,那是一座靠海的城市,離杭州也近,沒有辦法,范晚現在也只能這麼辦了。
然後就是給身份證,交錢,取票,因為去寧波的票已經沒有硬座了,卧鋪太貴范晚是不會去選擇的,所以他只能買88塊錢一張的站票,也就是全程站着,沒座位。
買好了票,范晚便把身份證放好,這東西可是自己的身份證明,千萬不能丟,丟了只能拿戶口本去辦,這證件也是今年年初的時候范晚去派出所辦理的,在潼川縣很多孩子都是在16歲左右就辦理了身份證,相信全國很多地方都一樣,以前范晚還覺得沒什麼,可這次出門,才真正意識到這東西的用處。
提着背包坐在候車大廳內,范晚看了看時間,離發車還有2個小時左右。
等待是難熬的,特別是范晚這種第一次出遠門,還是離家出走的孩子,無助、彷徨佔據了內心大半個世界,但范晚並不是多矯情的人,他拿出一支筆和本子,給自己記下了人生中的第一筆帳。
買一包朝天門,5塊錢。
去寧波的車票,88塊錢。
還剩下373塊5毛。
然後范晚又用3塊5毛錢,買了兩包福滿多的方便麵,一瓶礦泉水和一包紙巾,這在火車上1天多的時間,就靠它們度過了。
人來人往的很多,范晚見到幾個比自己稍稍大一點的男孩兒,看樣子估計是常在外面打工的,染着一頭炫酷的黃頭髮,兜里鼓鼓的塞着一個隨身聽,帶着耳機搖頭晃腦,范晚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羨慕,他不是羨慕那一頭黃髮,而是羨慕那放着磁帶的隨身聽,范晚自己也想買一個,可惜沒錢,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兩個小時對於平日裏的范晚來說那是極短的,幾根煙,一兩盤遊戲,眨眼間就過去了。
可對於現在的范晚來說,這兩個小時就跟坐牢一樣,他在這座如同牢房的城市裏生活了16年,如今有機會逃脫,自然是熱血澎湃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范晚的老爹范正民也起床了,看到了范晚留下的字條,嘴角微微一翹,滿不在意的扔在一旁,隨後便洗臉出門,一天的司機生活又開始了。
而此時的范晚也上了前往寧波的火車,站在火車走廊的吸煙區里,羨慕的看着那些坐在座位上補瞌睡的人們,當然,更多的是嘈雜。
女人的議論聲,小孩子的哭聲,大老爺們的高談闊論,還有幾個和范晚一樣待在走廊里的男人,他們的眼神顯得有些空洞,煙霧繚繞,只有將手裏的煙放在嘴裏狠狠的吸上一口,才能在臉色看到片刻的滿足。
一閃而逝。
“小夥子去哪兒啊?”待在范晚旁邊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笑臉盈盈,遞了根煙過來。
“寧波!”范晚接了過來,扭頭了對方一眼,一個行李箱,一個大背包,看樣子已經不是第一次出遠門了,范晚將煙叼在嘴裏,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中年男人沒覺得范晚態度怎樣,這樣的人他見多了,只是看范晚這麼年輕,又沒幹過什麼苦力活,估計是剛出門的孩子。
范晚哪裏知道,自己故作鎮定,處事老道的模樣已經被人家看穿。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
有時候人在外總喜歡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偽裝自己,這是一種潛意識的自我保護,可也很容易讓別人看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