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四】一團煙花

第64章 【六十四】一團煙花

顧西辭拽着謝少言出了屋子,走廊兩側的侍女們紛紛對二人屈膝行禮,謝少言面帶微笑對着侍女們招手打招呼,而顧西辭則一路目不斜視地走出了船艙。

“公主殿下您慢點走嘛。”謝少言被顧西辭扯着衣領子,勒得他脖子很難受,便不滿地抗|議道。

因為白玉堂的緣故,顧西辭現在聽到那個“公主殿下”就覺得一陣頭疼,她鬆開揪着謝少言衣領的手,嘆了口氣,對他說道:“我准你可以繼續叫我西辭姑娘。”

“好的,多謝公主殿下。”謝少言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故意的,他面帶笑容對着顧西辭鞠了一躬。

顧西辭翻了個白眼,隨他開心了。

出了船艙顧西辭就跟謝少言分開了,謝少言說他要繼續去逛海市。他之前開開心心逛到一半,正跟一個賣水粉的小姑娘聊得高興,就被忽然出現的海市侍衛長帶人給“請”走了,所有買東西的都看着他被狼狽架走的身影,之前那個跟他交談的小姑娘更是嚇得捂着嘴縮在角落裏面瑟瑟發抖,她以為謝少言犯了什麼事兒惹得海市之主不開心了,要被驅逐出境,生怕自己也被牽連了。

是以謝少言無比鬱悶,一定要回去找回自己的場子。

顧西辭覺得謝少言想在白錦堂的場子裏面找場子,這本來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過她不打算提醒這個熊孩子,還覺得一會兒說不定有場好戲可以看。壞心眼地想了一會兒,顧西辭開始順着慢悠悠地往外逛,甲板兩邊是大大小小的攤位。甲板上的是最外層的買賣,交易的不過是些普通的東西,在別處也可以買到的,大家在這裏圖個熱鬧罷了,很少有真正珍奇的玩意兒。稍微珍貴一點兒的藥材、古董一類,則是在船艙一、二樓,三樓往上都是販賣情報一類的,還有賭場、茶館等娛樂場所供客人們遊玩,最頂層的五樓是不對外開放的,那裏是海市的機密所在,據說最頂級的客人們就會被請到五樓去,由海市之主親自接待。

顧西辭剛才就是從五樓走秘密通道直接下來的,甲板上人來人往的客人們並不清楚她的身份,但是海市中維護治安的侍衛們和隨時行走侍候的侍女們卻早就接到了上峰的指示,雖然沒有言明顧西辭的身份,但卻明確說了“此人乃是最尊貴的客人”,是以所有路過看見顧西辭的侍女和侍衛們都會對顧西辭行禮。

幾次之後,顧西辭引起了小販們和客人們的注意力。有一些稍微有權有勢的客人們開始紛紛打聽顧西辭的身份,其餘人也都湊在一起三三兩兩地猜測着。但海市眾人聽了白錦堂的吩咐后,沒人敢往外泄露顧西辭的資料半個字兒,是以不管樓上的大佬們砸了多少銀子,卻始終沒有打聽出來顧西辭到底是誰。

人就是這樣,一件事情越是遮掩他便越是想得知真相,所以在不知不覺之中,顧西辭已經成了這艘船上僅次於“海市之主”的神秘存在,甚至有人猜測她就是海市之主。

對於這些猜測,還有那些小商小販自以為很隱秘的竊竊私語,顧西辭從他們旁邊走過的時候聽得一清二楚,她先是覺得十分無語,隨後又不小心聽了幾耳朵,發現各種猜測各種想法愈演愈烈,哭笑不得的顧西辭只得統統無視掉,隨他們怎麼猜罷了,她相信如果事情繼續鬧大了,白錦堂一定會出面壓下去的。

但顯然當白玉堂出現的時候,白錦堂的智商和注意力都跟着全部轉移了,而且現在也沒有人會不長眼睛地去打擾正在哄弟弟的白錦堂。所以某些人就趁機鑽了空子,當顧西辭在一家買發簪的小攤上閑逛的時候,她被人堵上了。

這家賣東西的人是個很年輕的小姑娘,比顧西辭看着還要小一點兒,怯生生的樣子看的顧西辭心生憐愛,便有意照顧一下小姑娘的生意,就在她簡陋的攤子邊停了下來。小姑娘家的發簪製作得十分精緻,銀子做底,上面用各種貝殼鑲嵌成漂亮的圖案,雖然並不貴重,但勝在精巧新奇。顧西辭一向喜歡這些小玩意兒,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少女心,以前在開封逛集市的時候她就喜歡看這些雖然不值錢但漂亮可愛的小玩意兒。

而且顧西辭印象深刻的一次,就是她看發簪的時候碰上了前來調戲的龐昱。

這也暗示了顧西辭在逛小鋪的時候,一定會被某些麻煩找上。

一個面容俊秀眉目含笑的小哥站在了顧西辭的面前,他恭恭敬敬地對顧西辭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手指着樓梯對她說道:“這位姑娘,我們家主人想請姑娘上四樓喝杯茶。”

“不去。”顧西辭看都沒看那個小哥,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一根用貝殼鑲嵌成百鳥朝鳳樣式的發簪簪在頭上,拿過鏡子左照右照看效果。

聽到了顧西辭乾脆利索的拒絕聲,周圍人輕輕抽了一口涼氣。顧西辭不知道這個小哥背後的主人是什麼來頭,但是經常在海市上進行貨物買賣的人卻十分清楚,他家公子姓王,名叫王俊,家裏表面上看乃是東南沿海一代的富商,家大業大富甲一方,但實際上與官府中人多有勾結,橫行百姓魚肉鄉里,做過不少缺德事兒。

白錦堂的海市不只是幫趙禎打探消息,什麼監視官員暗中探查他們是否有違紀行為、是否勾結當地藩王意圖不軌之類的事情也查,所以在白錦堂的授意和刻意接近之下,王俊可以稱得上是海市的貴客之一。有好幾次他在海市之中對其他人出言不遜意圖鬧事兒,都被白錦堂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給放過了,所以時間久了,大家也都明白王公子背後的勢力一定很大,漸漸地王公子就成了海市上一個無人敢惹的流氓,經常打着請人喝茶的旗號,漂亮妹子就留下,看不順眼的漢子就直接扔進海裏面,囂張跋扈得很。

只不過終日打雁,總有被雁啄眼的一天,王公子四處踢館今天終於踢到了一塊鐵板。不管那小哥如何對顧西辭進行言語上的威逼利誘,大棒加胡蘿蔔一邊恐嚇一邊給甜棗,顧西辭始終八風不動。開玩笑,堂堂寧國公主還能被你一個小地方的富商給嚇到?然而王公子的手下跟他一樣沒什麼自知之明,顧西辭越是推辭,他越是覺得人家故作矜持,一定得帶回去讓自家公子泡上手。

周圍人早就有先見之明地遠遠躲開圍觀了,只剩下賣簪子的小姑娘一個人瑟瑟發抖地站在攤子前面,一邊期待着千萬別打起來一邊期待着能有侍衛們過來維持一下治安。然而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巡邏的衛隊始終都沒有過來。

顧西辭終於被小哥煩的受不了了,她深吸一口氣,摸出一塊從白玉堂兜里順來的銀子遞給了小姑娘,把自己心儀的簪子買到了手:“這個簪子我要了。”

“這……”小姑娘看着手裏那塊買下她所有貨物還不能多出來好多的銀子,倒抽了一口冷氣,趕緊握住了顧西辭的手臂:“姑娘,你有沒有小一點兒的銀子……我沒有那麼多錢找你。”

小姑娘越說聲音越低,顯然是有些窘迫。

顧西辭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小姑娘的手拍了拍:“不用找了,這些就當我買下了你所有的東西,應該夠了嗎?”看見小姑娘忙不迭地點頭,顧西辭把她輕輕往外推了推:“現在你趕緊收拾東西離這裏遠一點兒。”

小姑娘看看雖然面帶微笑但明顯目射寒光的小哥,又看看對她微笑的顧西辭,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那……姑娘你當心!我去幫你找巡查的護衛來!”

“這卻是不必——”顧西辭聞言一揚眉,趕緊拒絕,但沒等她把話說道,小姑娘已經跑遠了。

小哥聽到了小姑娘說要幫顧西辭去叫人,然而他並沒有當成一回事兒。他們家公子又不是第一次請人喝茶了,回回都有不長眼的人去請什麼巡查的護衛,但護衛沒有一次是真正管事兒的,都是隨口說兩句便放行了,最後他家公子該幹嘛還幹嘛。

於是小哥輕笑一聲,對顧西辭說道:“這位姑娘,我看你也是個善良之人,讓別人因為你而惹上麻煩,這樣不好吧?”

“麻煩?”顧西辭抬頭,她沒什麼表情地瞟了一眼那小哥:“是不是麻煩,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請姑娘跟我走一趟。”小哥對着顧西辭躬身:“在下着實不想讓姑娘為難,也不想對姑娘用強——”

小哥話沒說完,忽然整個人愣在了原地,一把寒光凜冽的寶劍在眨眼之間從顧西辭的手中遞出,直接橫在了小哥的脖子上,顧西辭歪頭看着小哥:“你現在還覺得這是麻煩嗎?”

“姑娘,只是去喝杯茶而已。”小哥深吸一口氣,故作淡定地說道:“你這是何意?可知道我家公子是何人?”

“你家公子是何人與我無關。”顧西辭冷冷地笑着:“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顧西辭輕輕把手中的劍又往前送了一段距離,劍刃直直地抵在了小哥的脖子上。小哥只感到一陣冰冷的寒意從脖頸刺穿過去,似乎那把劍已經穿透了他的脖子。

小哥身上的冷汗立即流了下來,直覺告訴他,這次他好像惹到□□煩了。

“姑娘息怒……”小哥一邊在言語上哄騙顧西辭,一邊試圖從她的劍下逃脫,然而讓小哥驚訝的是,不管他如何挪動自己的身體,顧西辭手中的劍始終穩穩地抵在他的喉嚨前面,還有逐漸深入切進肉中的趨勢。幾次試探之後,小哥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害怕,顧西辭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那神情,陰冷得就好像她即使下一秒動手殺了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息怒?”顧西辭挑了挑眉,“姑娘之前不生氣,可現在卻不想放過你們了。”

“就在那裏!”

就在這時,吵鬧的聲音傳來,之前賣發簪的小姑娘真的帶着一隊護衛找了過來。看見顧西辭沒事兒,小姑娘鬆了一口氣,可她的目光隨即就被顧西辭手中的劍給吸引過去了,看見明晃晃的劍刃搭在小哥的脖子上,小姑娘嚇了一跳:“姑娘你……”

“沒事兒。”顧西辭對着小姑娘眨眨眼睛,“我說了,你不用擔心我。”

“你們這是……”侍衛長的目光從顧西辭的身上溜到小哥的身上,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兒,一定又是王家公子看上了人家姑娘想請人家喝茶,結果這回踢到了鐵板,茶沒喝成手下差點兒被姑娘給剁了。

看見侍衛們過來了,小哥的底氣頓時足了不少,他挺直了腰桿,對侍衛長拱手:“勞煩大哥給評評理,我們公子只是想請這位姑娘移步樓上喝杯茶,這姑娘不領情就算了,還想對我下手,海市的規矩難道就是個擺設嗎?”

這小哥一邊說一邊顛倒黑白,直接把鍋扔在了顧西辭的頭上。

這侍衛只是在甲板上最外圍巡邏的人,沒有機會上樓上執勤,自然也就沒見過顧西辭。他看見顧西辭長得漂亮,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想到王公子確實在海市橫行已久且無人敢惹,侍衛覺得這次跟以前一樣活活稀泥也就算了。

侍衛剛打定了主意準備開口,就看見顧西辭慢悠悠地從袖中摸出了一塊雙龍戲珠的翡翠玉佩系在了腰間。

侍衛的眼珠子陡然瞪得滾圓。

顧西辭歪頭看着侍衛,她用手指敲了敲玉佩:“這位大哥,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侍衛二話不說,直接對着顧西辭跪了下去。

小哥嚇傻了。

被小姑娘叫來的一隊侍衛們在看見顧西辭腰間的玉佩之後,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他們也不出聲說什麼參見之語或者討開心的吉祥話,就死寂一般地叩頭在地,連顧西辭的臉都不敢再看一眼。

顧西辭看着跪了滿地的侍衛們,說實話她一開始也被嚇了一跳。皇帝哥哥送的東西就是給力啊,一拿出來效果拔群呢。顧西辭心中暗喜,面上卻不顯露分毫,她慢騰騰地把劍收回鞘中,對着已經嚇傻了的小哥笑道:“這回還想請我去喝茶嗎?”

不想了,絕對不想了!姑娘您太厲害了,我等升斗小民根本惹不起您,還請您高抬貴手放小的一條生路啊!

小哥的喉頭滾過了無數求饒的話語,但最後他卻什麼都沒說,只跟那些侍衛一般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顧西辭頓覺十分滿意,她勾起嘴角,擺了擺手:“罷了,都起來吧,跪在這裏像什麼樣子?你們該幹嘛就幹嘛去吧,我再自己轉轉。”

顧西辭說完,不再管他們,背着手就往甲板的另一邊走去。

一隊侍衛面面相覷了半天,最後決定站起來跟在顧西辭的身後。開玩笑,這位姑娘身上帶着海市的三塊“鎮海令”之一——鎮海令出,海市上下全體拜服,不管是刀山火海還是去殺人放火,都會義無反顧地聽命去做,擁有鎮海令的人權限甚至還在海市之主之上——他們怎麼能放心帶着鎮海令的姑娘繼續在海市裏面四處亂晃?萬一磕着碰着了那可怎麼辦啊?!

顧西辭走了沒兩步就發現自己身後跟了一隊長長的尾巴,她以前在開封府的時候身後也有刀行雲留下來的暗衛們偷偷跟着,但當暗衛的輕功都獨步江湖,顧西辭一般是感受不到他們的,也就全當沒那些個人。可現在身後的這些侍衛們腳步聲太重了,被這麼一堆人明晃晃地跟着,誰還有心情四處光着玩啊?

於是顧西辭不滿地停下來腳步,她皺着眉頭說道:“我說,我四處轉轉,又不搗亂,你們別跟着我了。”

侍衛們互相看了看,最後還是打頭的那個硬着頭皮回話:“這位姑娘,您身上帶着鎮海令,是海市最尊貴的人,小的們不能讓你磕着碰着……”

“鎮海令?”顧西辭眨眨眼睛,她伸手撈起自己掛在腰間的玉佩,翻來覆去地看了看,輕聲嘟噥:“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嘛……”

“你在幹什麼?”就在一幫人圍在顧西辭身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傳來。顧西辭一愣,她認出來了那是白玉堂的聲音。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侍衛,顧西辭果然看見白玉堂站在不遠處的台階上,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這裏。顧西辭對他招招手:“玉堂!”

“出了什麼事兒?”白玉堂緩緩而來,步履沉穩堅定,再加上那張英俊瀟洒的臉,頓時讓很多人看呆了。他走到顧西辭的身邊看了看,把目光轉向了侍衛長。

“沒什麼,”顧西辭隨意地擺擺手:“就是有人調戲我而已啦,已經被我打回去了。”

白玉堂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哦,是誰這麼不長眼,敢調戲——”

不要說公主殿下!顧西辭渾身炸毛,在白玉堂吐出那四個字兒之前猛地湊上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白玉堂垂下眼,高深莫測地看着顧西辭,他拍了拍顧西辭的手,示意她挪開。

你不許再叫了啊!顧西辭警告地看了白玉堂一眼,小心翼翼地挪開了自己的手。

“敢調戲——我的人?”白玉堂慢悠悠地說完了剩下的話,他站在一幫侍衛面前,散發著凍死人的冷氣。

而顧西辭……她呆在了原地,在聽到白玉堂那句話的時候,一片璀璨奪目的煙花瞬間在她心中炸開,把她整個人炸的暈頭轉向找不到北。過了好一會兒顧西辭才回過神來,她艱難地看着白玉堂,臉脹得通紅。

“怎麼?”白玉堂面無表情地斜了顧西辭一眼。

顧西辭趕緊搖頭,使勁兒搖頭。她一邊搖頭,一邊在心中想,剛才是我聽錯了還是他口誤了?聽錯了吧?如果不是聽錯了,那為啥他說完之後還是這麼淡定一點表示都沒有啊……

顧西辭一個人擰着手開始糾結,而白玉堂則輕輕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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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劍三]故人西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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