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章 薛定諤的貓

078章 薛定諤的貓

“如果他死了,我也沒法生活下去”是當時唯一的念頭。

她想起他手機也許有手電筒的功能,興許就能看清江上的情況?

摁了一下home鍵,卻看見自己的照片。

那是他在霞浦幫她拍的,黃昏的灘涂,亂雲飛渡,群山參差,漁舟唱晚,而她,迎風撩着長發,行走於黃金鏡面之上。

她的眼淚一下子滴在屏幕上,形成一個小小的丘陵,慢慢洇開。

嘩——,雙手在水中撥拉,兩腿隨之一蹬,整個身體綳成線,像一枝純白小箭,全力朝前射去。眼前是怎樣闊大的水域呀,那水不是水,是液化的水晶,通透又綿密,含着光。遠一點的地方漸漸暗下來,看來簡直無窮無盡。

周遭水草青碧,砂石潔凈,處處投下純金光影,靜謐中微微飄搖着。小蝦揮動着近乎透明的足,輕輕貼近,又猛然彈開,再悄悄靠過來。樂此不疲,像頑皮孩子。又有些五彩的魚游來,瞪圓了沒有眼皮的眼珠,定定地瞅着。

抬望眼,濃藍大碗倒扣下來,影影綽綽還有些綠影……哦,原來是在水底呀。

再試圖撥拉那水,卻發現自己在起變化了。手臂上的皮膚,原本映着太陽的光斑,看着乾淨又溫暖。這時卻一片片亮得刺眼,成了金鱗。再回頭看腿,已經並作魚尾,長長的,在水中一擺,形成個小小洄灣。

試下眨眼,也已不能,原來她成了魚了!

奇怪的是並不感到害怕,反而很愉快呢。水又暖又軟,包覆著她身體的每一處。她覺得從未有過的安逸,卻又似曾相識的感覺。是曾在母體中吮着手指,體會到的幸福之感嗎?

她翻了個跟斗,舒舒服服地伸展着身體。

“醒了,就不要裝睡,”男性的聲音從很遠處傳來,一個字一個字,沉沉地震顫着,水波一圈圈漾開,“你個壞丫頭。”

她飛快地望一眼那水域,想再遊走,卻被一隻大手牢牢摁住了頭。她再要掙扎,卻怎麼也逃不開。

“還有熱度,”這會兒聽得了真切些了,像是盛桐,低音帶着磁力,熨帖得很。

想睜開眼,身子卻一直向下沉,陷進床褥里去。急忙伸手求救,只一根指頭微微彈了彈,再也動不了。

然後上半身被抱起來,“乖乖吃藥。”說著,勺子送到嘴邊來。

就着他的懷抱喝葯,眼睛仍睜不開,感官卻異常敏銳。他的聲音,身體的暖,手臂的力量,點點滴滴都在心裏了。

再被放平躺下時,他掖了掖被子,飛快地在她額頭吻了一下。

是吻嗎?

那樣微微一觸,未及感受到皮膚的溫度與質感,只余輕輕的啵的一聲,久久回蕩腦際。

是蜻蜓短暫停留後,飛離了枝頭?或者,老虎嗅過一朵薔薇?

為什麼她的身體變輕了,變純白,變透明,變成一朵雲。

又睡過去了。

蘇醒過來,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先看到窗外扯棉絮似的飄着雪,整個天空灰着臉,高高低低的建築都漫漶不清了。一驚,待要起身,才發現盛桐坐在飄窗上,讀着一本書。旁邊一盆佛甲草,碧綠如玉。

那一刻,她竟捨不得眨眼。

“醒啦!”他立即過來摸她額頭,又拿溫度計測,“燒退了。感覺怎麼樣?”

“有點暈……”

她想坐起來,他便膝蓋跪在床沿上,越過她的身體,去拿床另一邊的枕頭。饒是隔着被子,她仍能感覺到他的腿……

瞳孔放大,呼吸驟停!

恰此時,有敲門聲,其實門未關,那人便進來,“哎喲,醒了!”她戴了圍裙,托盤端着一碗什麼。幾乎是一瞬間,聞到碗裏飄來的食物香氣,她的肚子發出一陣巨大的咕嚕聲。

而他還緊挨着她。

尷尬的一幕!

“我……”自是羞愧難當,恨不能擂牆。

“春姨你放着吧,我來。”

盛桐取過枕頭,放在她背後,讓她舒舒服服地靠着,又把被子拉上來一點。

那個叫春姨的,放下托盤卻並不急着走,邊撩起圍裙擦手邊說,“一整天沒吃,肯定餓壞了!先喝點粥養胃,一會兒就開飯。”

盛桐也不避人,取過碗就舀了一勺粥,吹涼了,送到她嘴邊來。

再不好意思,也只能生受了!

那碧色的青菜粳米粥,加了事先熬好的高湯,略灑一些些鹽,加點火腿絲,清爽不膩,實在是人間美味。

“謝謝,”她嘟囔一句,也不怕燙,三兩下就吃完了。

春姨一直笑吟吟地看着,這會兒才收了碗走開,廚房裏隨即響起嘩嘩的水聲。

“我怎麼會在這裏?”

“還好意思說,”盛桐取了熱毛巾來給她擦臉,“都不會游泳,誰叫你來添亂!”

這樣一說,好像是有那麼回事。

晃一下昏沉沉的頭,想起來了,當時不知是誰突然指着江堤說,那邊有台階,趕緊去接應啊。她便立即向台階跑。按說是走不過去的,但人們知道她和剛才跳水的男生是一路的,都自動讓開一條路,讓她順利通過了。

下了那十幾級台階,是黑影幢幢的黃浦江,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她眼眶一熱,根本無暇思考,直奔進水裏去了!

“那相機……還有手機……”

“全廢了唄,”他攤開雙手,故作惱怒的神情。

“對不起,我賠你啊!”

她急得趕緊去掏口袋,一掏不對勁,再看自己身上,已經換了一套灰色睡衣,袖口又寬又長,挽了幾圈才露出腕骨。細聞聞,沒一點異味,倒有些許檀香氣。

啊?誰給她洗了澡、換了衫?那豈不是一覽無餘了?

“想什麼呢?”他順手撩開她額前一綹頭髮,語帶譏誚,“要不是春姨正好在這邊,她幫你擦乾淨,可不讓你睡我床!”

好吧,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暗中吐一吐舌頭。

什麼,這誰的床?她睡了他的床?那他睡哪兒?他不會趁她發高燒……

她忽然又怕得要命,死死抱住兩臂。

“下次記住了,我是有救生員證的,一般情況下,不需要你殉情。”他難得笑笑,卻是一副促狹嘴臉,“但像你這樣,一遇水就像個石頭,喝那麼多髒水直接暈過去的,還真是不好辦呢。”

暈過去了?電視上放的,不都得按壓胸口,還……人工呼吸?那畫面太美,她不敢問!

“好了,別賴床了,洗澡去!你的衣服在洗衣機上面,都烘乾了的。”盛桐裝作沒看見她那熊樣兒,自顧自走出去,“無故曠課兩天,f大怕是要開除你了。”

他最末這句話剛在她腦海里過了過,意思還沒落定,一道黃光閃過,初一一下子撲到床上來,大嘴一咧,粗剌剌的舌頭一甩,又舔了她滿臉口水。

什麼破狗,沖她幸災樂禍地笑哩。

f大學素以文史哲專業聞名,其實它的數理化也蠻強悍的。眼前這棟宿舍樓里,就住着來自全國各地的數理天才。

走過一排筆立的雪松,穿過一個水門汀籃球場,進了那扇破敗的木門,只覺眼前一黑,像給人敲了一記悶棍。好半天才看清,右手邊是傳達室,老大爺支着放大鏡,鼻尖杵到報紙里去,正研讀徵婚啟事呢。蜂窩煤在灶里燒得旺旺的,幽藍火舌舔着錫水壺的屁股,水早燒乾了。

這老大爺基本不理人,你也不要管他。f大學和所有大學一樣,男生宿舍都是允許女生亂入的。

走上三樓,左拐。過道里一股潮爛霉濕味兒,也和所有大學一樣,橫七豎八晾滿男式背心、秋褲、球服那些,居高臨下,等着蹭你的頭。

小心避開那些之後,或許你還會遇上一兩個人,他們往往眼鏡厚過酒瓶底,當中有一環環光圈。這些傢伙往往比蝸牛還害羞,除非你先開口,他們絕不會問你找誰。當然,就算你問,得到的也可能是搖頭,或者手隨便一指。

別介意,就當他們是深海中的生物好了,在黑暗中久了,眼都是半盲的,卻能發出奇異的光呢。

走到底,向陽那邊,斑駁的木門上,油漆噴着302的就是了。進門前請深吸一口氣,這可是f大學鼎鼎有名的學霸集中營。

今天聖誕節,所有學生都出去談戀愛,這幾個學霸卻在談論着,怎麼用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科學理論把妹!

“事件在被觀察以前,一直處在一個所謂‘概率雲’的狀態下,一旦受到觀察,則坍縮為實體。”說話的是個瘦竹竿模樣的男生,“要我說,你可以試試‘薛定諤的貓’把妹法。”

“怎麼說?”那枚黑黑壯壯的功夫熊貓,自然是杞越了。他最近正為如何追上“吃友”顧冬而發愁呢。這不,路見不平一聲吼,學霸室友齊出手。

“每天早上,你拋個硬幣,讓偉大的隨機性來決定,今天是否給顧同學送早餐。這樣,早餐的有無成為一個獨立隨機事件,完全無法推測。因此,她每天打開課桌抽屜之前,都不知道是否有早餐。每天的早餐對她來說,都是一個未知的神秘存在。

“顧同學將逐漸被這一神秘的現象所吸引,最終不可避免地對送餐人產生極大的興趣,你在她的心中,蒙上了神秘的面紗……”

竹竿同學越說越興奮,竟一躍坐到桌上,晃蕩着兩條宛若無腿的褲管,“啊,杞越,你這個謎一樣的男子,這一刻薛定諤附體,帶着量子論般深沉的哀愁,讓她從此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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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縱有千千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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