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茅屋狗尾巴花
“小姐,小姐……”
耳邊一直有女子焦急地喊她、輕輕推着她的身子。
“這可如何是好呀……小姐,您要再不醒來,張媽媽就要把您賣到桐城窯子去了……”聲音已帶哭腔。
蕭襲月終於睜開眼。油燈昏暗中,一個黢黑的身影影影綽綽,嚇了她一跳。眼前的丫頭--
“冬……萱?!”
“小姐,你怎麼了?”
冬萱早在很多年前就死在將軍府了,但她現在竟有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蕭襲月再低頭一瞧自己,嚇得愣了神!這副身子,清瘦秀氣,儼然不是三十四歲的成熟女人該有的身體,而且她手腳都還在!
“你剛剛……說什麼?什麼窯子?”
聲音還是她的聲音,可是卻多了幾分清甜與稚氣。
冬萱焦急拉住她的手。
“四小姐,我路過前院兒時聽見了張媽媽和周管事商量要把你賣到桐城的窯子裏,二十兩銀子。你趕快逃走吧,”
冬萱暗自想着。這個四小姐着實可憐,竟然淪落到要被奴才變賣進窯子的下場。
蕭襲月跌跌撞撞自己下了床,這屋子是她兒時被蕭家人遺棄在奴才院時住的破茅屋。蕭襲月終於找到面鏡子,藉著油燈的光亮,看清了了自己的臉。
“哐啷”一聲,銅鏡落地,惹來院子裏一陣狗吠。蕭襲月在鏡子裏,看見了少年時的自己!
“小姐你怎麼了?”冬萱問。該不是被張媽媽打壞了腦子?
蕭襲月喃喃,無比震驚。她明明被處死了,睜眼竟回到了十多年前!
蕭襲月腦子還亂着,讓冬萱去打水來梳洗一下,她穿着一身破爛衣裳,沾着不少塵灰。
“小姐,院子大門被張媽媽鎖上了,只有院子裏有口井,不過沒有柴火……”
冬萱為難。
“冷水便好。不過,水一定要乾淨。”
當年秦壑打江山,她隨軍鞍前馬後的照顧他、從邊梁到漠北,一路軍行,別說涼水,連雪水她都洗過。
梳洗之後,渾身舒爽不少,蕭襲月讓冬萱先下去,自己獨自躺在木板床上洗洗整理思緒。木板床常年沒有見光,又陰又濕,跳蚤在她身下鑽來鑽去,咬得她皮膚上一個一個的紅疙瘩,卻也提醒着她--蕭襲月,你活着!
不可思議,卻真實,她真切的活了過來,儘管被挖眼割舌的劇痛還停留在感官里。
如果一切回到二十年前,那,秦壑還是皇宮裏的五皇子,蕭華嫣還在將軍府當千金大小姐,而秦譽……
臨死時回憶起的那段往事歷歷在目。那雕做彎月形的骨簪,那月字。還有多年前,那句‘刻入骨血、一生不負’的說的模模糊糊的誓言……
儘管有那封遲來多年的書信,但她還是難以相信,那個可怕的男人暗暗痴暗戀了她一二十年。
她只是將軍夫人的陪嫁丫鬟生的女兒,地位低微,記得第一次見到三皇子秦譽時,他的身邊圍繞着別人送來的鶯鶯燕燕一大群,環肥燕瘦各色美人!她那時候就想,誰若愛上這男人,定是一輩子傷心。
縱然他再風流倜儻、俊美無雙,絕不是她這樣老實規矩的女人能砰的!所以她一直敬而遠之。
罷了,那許多糾結已經沒有意義,現在一切已經回到二十年前,他還未弱冠,她也未及笄,根本互不相識。
蕭襲月摁死一隻在脖子上吸血的跳蚤,瘙癢疼痛清晰的刺激着感官。
既然重活,這輩子決不再委曲求全!決不再任人欺侮!老太監那句話還深深的印在腦海——‘這世上善人都是被人欺的,怪只怪啊你心太軟、手段不夠狠,下輩子投胎,找個好人家兒吧……’
當了一世的善人,最後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什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她再也不信那些廢話了!誰若再害她,她必加倍償還!
這時,冬萱小心翼翼的來敲了敲門,焦急的低聲提醒:
“小姐,你要是再不走,張媽媽可就來了。桐城老︶鴇的馬車都已經到園子外了。”
對了,還有這事兒,她差點忘了。
張媽媽是大夫人的手下,安插在這奴才院“熙寧園”里,管丫頭奴才們。上一世她只道是張媽媽看不慣她處處柔柔弱弱、膽小不討喜,所以才苛待於她,如今想來,必定大夫人授意讓張媽媽折磨自己以泄恨。可笑的是,她前世竟從沒往這方面想,天真的把大夫人當善人,當做親娘一樣的尊敬,直到被利用榨乾,才看透她歹毒的真面目。
她的娘親本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大將軍喝了酒,見她娘眉清目秀,一時沒忍住,把她苦命的娘給佔了。大夫人面上沒說什麼,維持着她女主人的寬厚風度,心底里卻恨不得把她娘扒皮抽筋、千刀萬剮,當夜就讓張媽媽把她娘毒打了一頓,打斷了腿!
大夫人是鄭國公府嫡長女,竟然被自己的陪嫁丫鬟給搶了丈夫,她如何能忍!在北齊,“妒婦”是大忌,大夫人手段雖毒辣,卻掩飾得尤為高明。所以平京城裏無人不稱頌將軍夫人面如菩薩,心慈仁厚,而更傳言她的女兒蕭華嫣出生時更是伴着長虹貫日的大吉之兆,美貌如仙、善良溫柔,更是平京城裏閨閣榜樣。
誰都不曉得,那什麼長虹貫日根本就是大夫人編造的!根本沒有什麼狗屁的長虹貫日!而她出生時的什麼彗星襲月大凶兆,也是她編的!
這個讓她背負了一輩子的克親、災星的罵名,是大夫人送她“生辰好禮”!
雞又了鳴了一聲,黢黑的天色已漸漸泛起微藍。就在這時,茅屋的破木門被一腳踹開,接着便是一膀粗腰圓的媽媽叉腰朝蕭襲月走去,粗着嗓門兒道:
“你這懶東西,讓你收拾乾淨在到院門口候着,小賤蹄子竟然還睡下了!”說著掄起粗膀子就是一巴掌朝蕭襲月揮下來!
張媽媽,那個把她娘打成殘廢瘸子狠毒婆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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