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赤虎白
血潭,原本裏面沒有血,只是透着詭異的紅光,但是現在裏面有血了。而且有很多血,灑落在血色的液體中,不相融合。
一個身材高大的老爺子手持半柄斷刀,猛烈的揮動,渾身上下滿是傷痕,胸前的一個窟窿更是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淌着血。
一隻渾身長着赤色長毛的大獸在咆哮,人立而起,兩隻碩大的前爪狠狠的撲擊。額頭上潔白的紋路被染紅,同樣淌着血。
彭爺與赤虎白正在激戰。
血潭粘稠無比,如沼澤,兩者皆深陷其中,行動嚴重受阻。這是一處絕佳的地方,使得赤虎白的凶威驟減。顯然,這是彭爺為其選擇的死亡之所,同時也是自己的——埋骨地。
本來這一幕,不會有人看到。或許在日後的某一刻,會有人闖入此處,看見血潭中的盈盈白骨,思索,猜測,這裏曾經發生了怎樣的搏鬥。
有一個手持斷刀的老爺子,為了族人的安危,獨自將一隻大獸引來此處,沉默着,一次又一次的揮刀……
他沒有說話,一聲不吭,每一絲的力氣都用在手臂上,從斷刀上散發出去,一點一點,消磨着大獸的生命力,直至倒下,直至同歸於盡。
那是一個怎樣的畫面,凄慘,悲涼,又壯烈。
那同樣是一個讓人泣血的結局,讓人敬佩。
幸好如今,有人及時尋到了此地。那是他的族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老爺子最想看見的身影,同時又是他最不願意看見的身影。
因為都說人在死亡前,總會懷念最不能割捨的事物,對於老爺子來說,就是族人,故此想看最後一眼。如今,老爺子的身軀已經太沉重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唯一讓其堅持下去的理由,就是大獸還沒有倒下。如果讓其活着離開,將來必然對族人展開血腥報復,不可想像。
之所以獨自將赤虎白引來血嶺,就是不想族人受到傷害,所以現在又最不想族人出現在眼前。原本在其倒下之前,確實不可能有人能夠趕來此地。
但幸好族人來了。還有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孩子,前不久,他得到了一把利劍。
利劍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
就像今日,利劍第一次出手,就是救人。
這件事蘇辰沒怎麼去想,因為眼前的狀況讓其雙眼發紅,來不及想任何事情。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蘇辰雙腳狠命的在地上一蹬,單薄的身軀縱起,伏靈劍帶起一道紅芒,向著赤虎白砸去。
巨大的咆哮聲傳出,如驚濤駭浪,族人心神俱震。先前被血色液體所傷的族人更是身軀震顫,直接跌坐在地上。精壯的漢子竟是承受不住赤虎白一吼之威!
大獸血染的頭顱上,出現了一個新的傷口,堅韌的皮毛也沒能阻擋住利劍的鋒芒。荒林三年,讓蘇辰很清楚這些凶物的致命處在哪裏,於是雪白的劍刃便斬在了那裏。
吼聲中,赤虎白一隻前爪兇狠的拍擊蘇辰,將其震飛出去。
老爺子心中巨驚,藉此機會,又在赤虎白的一隻爪子上砍出一道傷口。
他沒有看清出劍的人是誰,但是他認出來了。
“辰兒!”
彭爺含淚,聲音顫抖無比。這一刻,一股氣血上涌,使其身軀上青筋暴起。是那個孩子,是他!
無論如何,老爺子也想像不到,此生還能再見到那個可憐的孩子,而且還在這樣一種境況下。
蘇辰身軀輕盈,借力在半空翻身,重重的落在血潭邊上,雙腳陷入泥土中。雙臂微微顫抖並不寬大的雙手被震裂,有血滴落。
“彭爺爺!”蘇辰聲音嘶啞。
這個溫暖的名字,已經整整三年沒有叫過了。望着渾身浴血的老爺子,蘇辰的心在滴血。荒林搏鬥,蘇辰見到過太多的無情,悲慘……無數次的生死一瞬,讓其在很多時刻,對自己也冰冷無比。比如,三年沒有回過一次村子。
可是如今,叫出這個溫暖的名字。蘇辰立刻就明白,他還是以往的那個孩子,有些東西,永遠也不會變,一直溫暖。
牛爺雙目瞪圓,持石錘躍起,砸向赤虎白,另外還有數名較強的族人亦紛紛出手。
赤虎白身長兩丈開外,雖然行動受限,但是兩隻前爪和尾巴依舊太可怕了,蘊含著族人難以抗衡的力量。現在受創,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加的恐怖。
鐵尾抽擊,將三名族人掃飛,一隻大爪抓住牛爺的石錘,一拖之下,將其生生拽入了血潭之中!赤虎白毛髮防禦力驚人,一位族人持刀砍中,連皮毛都沒有劃破。
“你們都退下,不要過來!”
彭爺大吼,嘴角溢出鮮血,身軀也搖搖欲墜。他與赤虎白爭鬥良久,比誰都明白這凶物的強大,根本不是族人可以抗衡的。唯有利用此地,將其四肢重創,才有可能讓其永遠的陷在這裏,直至死去。
“孩子,你也不要再過來了!”老爺子老淚縱橫,看着再次撲來的蘇辰,心痛無比。
蘇辰眼中泛着淚光,一言不發,持劍再刺。
族人同樣全力搏殺,赤虎白身軀上增添了數道傷口。但其凶威不減分毫,更加的暴戾。
若非是此地詭異,嚴重限制了赤虎白的行動,恐怕就這瞬息的功夫,前來的族人-大多都要喋血!其每一根赤色毛髮都如鋼針,虎嘯轟鳴,鐵爪撲擊,紅色的漿液彌散。
碰碰!
幾聲悶響,幾位族人被利爪掀飛,身軀出現嚴重的損傷,被擊中的地方血肉一片模糊。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卻已經無能為力。
有族人手持長刀,攻擊沒有效果,一聲不吭,直接跳進了血潭之中,與彭爺並立,轟擊大獸。被帶入血潭的牛爺更是兇悍,石錘掄起,瘋狂的向著赤虎白腰部砸去。
眼見族人受傷,生死一瞬,四合心中的害怕早已消失的不剩下分毫。手中的匕首閃動黑光,學着蘇辰的樣子,雙腿在地面狠狠一蹬,對着赤虎白身軀的某個部位直刺而去。
吼!
刺中了!赤虎白在叫,帶着悲鳴與憤怒。
四合自幼視力遠勝常人,對於時機的把握,連蘇辰都微微一愣。他選擇出手的那一瞬間,牛爺石錘正砸在赤虎白的腰際,彭爺與族人死死的抵住兩隻染血的爪子。另外幾名族人凌空撲擊,與鐵尾爭鬥;血潭邊上,林叔拉開了大弓,牢牢鎖定赤虎白的眼珠。
就在這樣的一個時刻,縱然赤虎白凶危無匹,還是被四合得手了。這匕首是族中傳下來的東西,十分鋒利。尺余長短,閃動黑光,直直的刺入其屁股之上。
都說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更何況這還不是一般的老虎,可是如今四合摸了。那個部位比其他地方要柔軟太多,匕首深深的刺入,使得四合持利刃的手與其屁股相接觸。
傷勢不一定重,力道不一定大,但是傷害定然不小,這對於赤虎白簡直是莫大的侮辱,是其從未體會過的事情。
四合得手,心中微喜,卻驀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大恐懼。想也不想,連匕首都來不及拔出,身軀主動向下墜落。他感覺哪怕再晚一個呼吸,就會把命丟在這裏!
啪!
一聲大響,太響了。
赤虎白憤怒無比,用的力道到了某種極致。鐵尾筆直抽擊,幾乎是貼着四合的頭皮,重重的擊打在自己的屁股上。
若是換做任何一個族人,恐怕在這一擊之下都要喋血。那個部位被利刃貫穿,巨大的疼痛和滔天的怒火使得赤虎白使出了全力。四合雖然年幼,但其敏銳之強連牛爺都難以匹敵,故此堪堪逃過一劫,沒有被鐵尾擊中。
饒是如此,依舊危險到了極點。巨大的力量狂野霸道,僅僅是被鐵尾抽擊的餘力掃中,四合的頭顱上,便出現了可怕的傷口,鮮血染紅了臉頰,其身軀沉入詭異的血潭之中。
看着孩子受創,族人睚眥欲裂,虎口蹦出了鮮艷的血花。
赤虎白亦是前所未有的憤怒,匕首插在那個部位,虎血流淌。使其一時之間,竟是要放棄所有的敵人,迴轉虎頭,要將沉入血潭的四合撕成碎末!
與此同時,那擊打在自己身上的虎尾蹦的筆直,如鐵槍高高揚起,散發戾氣。可以清晰的看見,在其身軀之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赤虎白的速度極快,電光火石之間,誰能阻擋下這一擊?一身皮毛,近乎刀槍不入,兩隻前爪,堅逾金石,連彭爺的刀都拍斷了。
牛爺低吼,手中的石錘連同軀體一起前撲;彭爺更是不顧傷勢,斬向赤虎白的頭顱,其他族人,皆在拚命靠近。可這些,都不夠,遠遠不夠。
這一瞬,沒人能夠擋下狂怒地大獸,本來就遠不及赤虎白的族人們,此刻拚死都沒有辦法。
待下一瞬間,鐵尾落下,四合絕無一絲存活的可能。
所以那樣的下一瞬,絕對不能出現!
因為岸上還有兩人,在四合出動之前,就做好了準備。
蘇辰破舊的獸皮衣衫上,沾滿了紅色的東西,有血,也有血潭的液體,不過這些他都沒有去看哪怕一眼。他的眼睛澄澈而明亮,自始至終都看着赤虎白;他的腿並不粗壯,但很有力量,那種力量使其爆發起來,能夠從凶獸追擊下逃生,因此他能夠在荒林中存活下來!在荒林存活下來,也必須如此。
換言之,這個孩子擁有很快的速度,比之赤虎白,還有快那麼一絲。
這一絲肉眼可能難以分別,但正是這一絲速度之別,可以決定生死。
如今也是這樣。
在赤虎白揚起鐵尾,迴轉虎頭,要將四合撕碎的這一瞬,蘇辰動了!
蘇辰的劍,一直握在手中,握的很緊。他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然而在這一瞬,似乎可以聽見,其骨骼血肉,都發出低沉的轟鳴聲!如蟄伏的潛龍,騰空而起!
劍不長,人身軀弱小,可此時卻爆發出了一股難以想像的力量,化作一道殘影,射了出去。
剎那時,血光迸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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