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但我敢
孩子,還是三年前的那個孩子。
於是蘇辰去了,跟隨牛爺一起,穿過村後邊的大石,沿着懸崖峭壁,從洞穴離開,再次進入荒林之中。
蘇辰的手緊緊的握着劍,鮮血絲絲,浸潤了劍身,而蘇辰仿若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讓人動容。
獨自在荒林中生存的三年,這個孩子更加的不同尋常了。四合走在蘇辰的身邊,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氣息,那種氣息好似蟄伏的猛獸,不動則已,一旦出手,必然驚人。
“等遇見了大獸,你們兩個不要貿然出手。”牛爺手持一柄石錘,對着被護在中間的兩人沉聲說道。
四合雖心有不願,還是立即點頭。蘇辰亦點頭,牛爺是長輩,這是長輩的愛護,自然不能拒絕。四合自幼與蘇辰情同手足,數年未見,這次苦苦哀求,族老們才答應讓其破例跟隨,去荒林中搭救彭爺。
而且他年歲也差不多了。至於其他的孩子,無論如何央求,都被族人拒絕,荒林何其兇險,絕不能讓孩子們隨意涉足。連淌淚的的大黃狗都被牽住,不讓跟隨。
一穿過崖壁的石洞,邁入荒林,眾人全都沉默了下來,全神戒備。荒林中古木參天,地形複雜。不光有獸和凶禽,還有毒草蛇蟲,沼澤瘴氣,稍不留意,就有流血犧牲的危險。
“遇見赤虎白的地方就是那兒。”一個壯年抬手前指,在其手臂上,有數道猙獰的傷痕。
蘇辰記得,這是林叔,小時候喜歡帶獸奶給自己吃,是個一等一的射手。先前返回村落之後,他簡單的處理了傷口,便與眾人一道,闖入荒林。
除了性命垂危的幾人外,其他人皆再次前往搭救彭爺。這些荒林中的漢子,勇猛是本性。
“走!”牛爺與另外兩位壯漢率先邁步,身形閃動,卻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余者跟隨,個個矯健。
眾人心中焦急,速度很快。距離彭爺被赤虎白追殺,怕是已經過去了三四個時辰。而這種大獸,吃人只需要半口足矣。
半口的時間,不過是一眨眼。
奔行半個時辰,到了先前眾人戰鬥的地方,地面上一片狼藉,已經乾涸的血跡,正被一群螞蟻吞食。
一些零散的白骨,上面啃咬的痕迹讓人觸目心驚。這些白骨在數個時辰之前,還是鮮活的生命,不知是被戰鬥波及而亡,還是爭搶地上的鮮血而死。
高大的古樹倒了一片,有不少大石也碎裂了,半空幾隻大鳥正在凄厲的哀鳴。古樹上幾個鳥巢上遺留下斑斑血痕,可以想像,那裏原本有嗷嗷待哺的小鳥雀,然而現在連毛都不剩下幾根。
這就是荒林,兇險殘酷。
“彭爺將赤虎白引向了那個方向!”林叔發聲,眼中有悲痛之色。
牛爺急速攀上附近的一顆巨木,望向那裏,隨即低聲吐出兩個字,“血嶺!”
血嶺是一處險地。長着血色樹木,樹木上沒有葉子,只有凌厲的大刺,刺入人體之後流血難止。根據老人言,血嶺深處的樹木會移動,暴起傷人,防不勝防。
最為可怕的是,那裏的地面滿是裂痕,會噴發鮮紅的液體,似血非血,有的一旦沾染,如附骨之蛆,讓人不知不覺的死去。
“彭爺是要與赤虎白同歸於盡。”牛爺僅有的一隻手臂,緊緊的握住石錘,目光發寒。僅一瞬間,他就推測出了彭爺的用意。唯有如此,才能徹底將赤虎白除去,使得這一方土地相對安全一些,以供族人狩獵。
蘇辰眸光微微發紅,劍刃泛起殺意。那個剛硬的老爺子,不能這樣死去。
眾人心頭越發的沉重,沿着赤虎白留下的痕迹,急速向著血嶺追擊而去,行至不久,便數次看見鮮血的痕迹。
哪怕那個老爺子如何的勇猛堅毅,在荒林中狩獵幾十年,從如今表露的情勢來看,活下來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
眾人熱血翻湧,原本躲避都來不及的大獸,如今沒有人懼怕。沿途遇見了幾隻猛獸,撲擊上來,都被牛爺一錘砸翻。此時此刻,眾人只想儘快見到赤虎白,將彭爺救回來,誰也不能阻擋步伐。
血嶺前,一片血跡,卻沒有被其他的生靈爭食。因為這是赤虎白的血,哪怕流淌出來,依舊帶着凶戾的氣息,在這種氣息散盡之前,一般的獸根本不敢去觸碰。
除了這些血跡,還有半柄斷刀,那是彭爺的兵刃,折損在這裏。
望着半截斷刀,族人的心深深的沉了下去。爺子拚死將赤虎白擊傷,不是為了將其斬殺,那不可能,赤虎白太強大了。他是為了將其激怒,唯有如此,才能將其引入血嶺,斷絕後患。彭爺抱着必死之心。
“都給我留在這裏。”牛爺毫不遲疑地下令。血嶺之險。平日裏根本不會去踏足,可是如今不得不去。他不願族人都去冒險,只準備與另外兩個最壯實的漢子前往。
說完,牛爺一錘轟開身前的大石,踏入血嶺範圍內。
“你們要幹什麼!我說的話沒聽見嗎?”牛爺正要闖入深處,卻發現身後族人都跟了上來,扭頭大喝。
“牛爺,你就是捶死我我也要進去。”一個壯年語氣堅定,其他人的表情同樣不可抗拒。
牛爺一嘆,心知無法阻止。又望向蘇辰,呵斥道,“你們兩個也敢不聽話了!”
血性男兒,族人有危,焉有退縮之理。可是蘇辰和四合還是孩子,本來連荒林都不該隨意踏入,如今要進險地,怎能讓其跟隨。
四合遭到呵斥,臉色漲紅,不敢多言,卻依舊不退一步。
“牛爺,我們沒事。”蘇辰則是微微揚了揚手中的劍,開口回道。
荒林兇險,誰敢說一定無事?現在蘇辰說了,他總是說些不合常理的話,可聽起來又如此的合乎情理,彷彿他理應如此說。
牛爺愣了一愣,從蘇辰的目光中,看不出懼怕,焦急卻很冷靜。於是他也不再要求兩個孩子留在血嶺之外,因為他無法反駁蘇辰的眼神。
“不要逞強。”牛爺拋下四個字,便縱身向前而去。
“嗯。”蘇辰認真的點頭。
不要逞強的意思,是不要拚命,或者說不要不怕死,蘇辰理解牛爺的意思,因為他們都是不怕死的人。
眼前儘是紅色,不是鮮血的那種紅,也不是夕陽紅,這種紅色很詭異,看多了讓人暈眩,甚至想就此沉睡過去。
“我感覺這下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四合抓着蘇辰的衣角,小聲的說道。他的目光及其敏銳,但是膽子不太大,驟然見到這樣的景色,而且比一般人見到的還要多,腿腳難免有些發虛。
“整個血嶺都是可怕的東西。”蘇辰拍了拍四合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
“那你怕嗎?”四合又問。
“怕。”蘇辰如實說道,他比四合還要小上一歲,怎能不怕呢。
“但我敢。”
四合似懂非懂,不知道蘇辰所謂的“敢”是什麼,但從這個字中得到了莫名的勇氣,害怕的情緒減少了很多。
一隻鳥闖入了這裏,去啄食血色樹木上的液滴,只聽其哀鳴一聲,半邊身子都融化了,墜落下來,眨眼間死透。
前行不過百丈,遇見了一條溝壑,寬不過尺余,驟然噴出紅液,根本不是正常的軌跡,一位族人躲避不及,沾染些許,頓時昏昏沉沉,差點倒地。
“好詭異!”
眾人心驚,血嶺高大無比,綿延一片,如今眾人不過是在山腳外圍,便已如此,若是闖入深處,又該如何?
循着細微的痕迹,眾人小心翼翼的前行,接連又遇見了幾次險境,還沒有發現彭爺的影子,已經有數位族人受創。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牛爺濃眉深鎖,心中暗想。隨着深入必然更加的危險,生死一瞬。
“牛爺,讓我來開路。”蘇辰加快速度,來到牛爺身旁。
“辰兒,你……”牛爺自然不願,走在前面就意味着要面對更大的兇險。可是蘇辰眼神平靜,那種平靜讓人很難拒絕,而且牛爺也沒有辦法拒絕,因為蘇辰已經揚起了手中的劍。
劍很鋒利,正是如此蘇辰才會要求來開路。
蘇辰明白,彭爺選擇此地,是因為這裏可以極大程度的限制赤虎白的速度。這是一個極好的注意,但同時也斷絕了自己的後路,使其註定無法得到族人的救援。
因為族人的速度不可能比他和赤虎白還快,所以在他死之前,族人不可能追上。
那麼也就不會遇見赤虎白這等大凶之物,不會有生死兇險,這就是彭爺的意願。
這個意願蘇辰不能接受,族人都不能接受,所以蘇辰要揮劍,斬出一條路,否則此生都無法再見到彭爺。
身前的血色樹木,隨着蘇辰揮劍而向兩旁倒下。蘇辰身軀很淡薄,但是劍握的很穩,揮劍也很穩,帶着靈動。
族人發愣,這種樹木十分堅硬,胡亂生長,使得血嶺中根本沒有道路可言,竟不想蘇辰可以將其斬斷。
赤虎白的氣息很盛,加上其身負傷勢,淌了很多血,故此眾人可以追蹤下去。如今蘇辰開路,前行的速度暴增。
隱隱可以感受到,距離赤虎白已經越來越近了。
又過去半個時辰,一聲咆哮清晰的傳出,同時有低沉的悶吼。眾人心頭大震,又驚又喜,紛紛出手,劈砍血色樹木。速度再次增加不少。
前方不遠處,赤虎白正在與彭爺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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