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88
087:
方誌河來到星澤的公司,然後提出了一個令整個星澤都意料之外的交易。
他希望收購星澤。
整個星澤,包括星澤所有的資產,技術和現有的版權。
林舒知道知道,卻是冷笑着對居銘豐問道:“誒,你說我這是沒聽錯吧?”
居銘豐評價道:“異想天開。”
林舒卻多少還有些好奇,開口對鄭方成問道:“他報價多少?”
鄭方成回答道:“目前是八百萬。”
林舒連吐槽都懶得吐槽,說道:“半年前楊子期給我報價兩千萬,要買未來平台和相關技術,我沒賣。”
“你回頭把這句話告訴飛信的人,然後請他們喝杯茶慢走吧。”
他的語氣倒沒有很嘲諷,只是有點懶洋洋的味道——居銘豐估摸着是飛信這一招出的太過輕佻,讓林舒提不起戰鬥意志。
飛信這一次來自然是沒談成的。之後很快就回去了,也不知道是戰略性撤退還是放棄了原來的想法。
林舒並沒有在意這件事,還是一如往常地上學和工作。
結果四月初某個周六的早上,他像個中年人一樣地喝着牛奶,開着電視看着報紙,然後聽到了一個新聞。
新聞報道了國產青春勵志電視劇《深紅》爆紅東南亞,在歐美受人熱捧,被人譽為具有奇幻浪漫主義的新式題材的事情。
《深紅》這部電視劇,本質上雖然是偶像劇,其實帶了點科幻和奇幻的色彩。這是一部並非以愛情而是以“夢想”為核心的青春偶像劇。
女主角桑紅葉是一個天才思路和充滿活力的女高中生,但是她周圍的環境卻一直很陰暗,每天她都看到身邊的親友抱怨着各種事情,傷害自己,傷害別人,或者互相傷害。他們覺得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無趣的,充滿了不幸和絕望的。生活只是活着,而不是充滿樂趣的生活。
然後她遇見了另一個天才少年費林。
費林是一個非常天才,但是對人生沒有任何期待或者目標的少年。他很茫然,不知道人生追求的是什麼。桑紅葉想要為身邊的人做些什麼,就想要利用費林的能力。她給費林製造了一個人生目標,讓他去研究一般人的人生。
他們為什麼哭?為什麼笑?為什麼行善?為什麼作惡?為了說動費林,桑紅葉給費林立了一個極為邪-惡的目標,讓這個冷漠的少年去操控別人的人生,去掌控別人,改變別人,讓別人隨着他設定的軌跡走。
費林對這個命題產生了興趣,然後兩人便在一起,利用自己的頭腦和能力開始改變別人。他們利用人性,思想和利益,掌控和影響選中的人的行動,或使人自作自受,或使人改變生活態度或者原本的言行。
桑紅葉說道:“你看,很有趣吧?你擁有着這樣的能力,想讓人成功就成功,想讓人受懲罰就受懲罰。”
但是費林最後卻終於意識到:“這一切的選擇,不管我在其中做了什麼,這些選擇都是屬於他們自己的,是他們以自己的意願做出的選擇。”
然後他對桑紅葉說道:“你裝作為我的計劃出謀劃策,其實卻只是為了幫助這些人找回生活的目標和活力。但是桑紅葉,你自己呢?你自己的目標在哪裏?”
以追尋夢想和重拾夢想作為主題,這部劇以兩個看似中二的青少年為核心,講述了一個讓成年人重拾青春和勇氣的故事。
而蘇爽的少年天才的人設,也讓很多人為此着迷,頓時流行起一股“天才”風潮。
《深紅》這部劇的流行,在林舒看來,是一切風雲變化的開始。
此時此刻,電視上的新聞播報人員還在報道《深紅》的火熱放映,並同時宣佈了一系列的官方政策,其中包括加大對於歐美的文化輸出,加強和東南亞的影視合作……等等。
早期官方引進美劇的時候,其實國內的網絡版權已經經歷了一次相當嚴重的梳理。但當時只是版權的正規化,要求所有網站播送劇集必須得到授權,並沒有涉及其他。
不過當《深紅》開始放映之後,國內就開始大批量地往外輸齣電視劇,而甚至國外也開始主動地尋找一些國內的熱劇來看。結果就有抄襲大作被原作公司給起訴和告上法庭,而且……對方還打贏了這場官司。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要知道,國內有一些特定工作室的電視劇作品,一直有着根深蒂固的抄襲剽竊習慣,並不是沒有人自主自發地掐過這些電視劇,也不是沒有人向廣電局告發檢舉過,只是這些作為始終毫無意義,並沒有影響到部分熱門電視劇受到追捧和一部部地出續集。
事實上大部分觀眾是不在乎抄襲與否的,他們只在乎看到眼裏的電視劇好看與否。但是是不是具備原創能力對於製作方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前者代表製作方可以自主產出作品,而後者的創作卻必須依附前者而存在。
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如果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各種模仿、剽竊和抄襲的作品,那麼所有觀眾將只能看到許多千篇一律,不斷自我重複的作品。抄襲外國經典作品,也許有許多觀眾並沒有看過這些作品,因此覺得很新奇很好看。但是這些新奇卻是並不屬於抄襲作品自身的,再如何新奇好看的梗,如果一個看了一千遍一萬遍,他還會覺得新奇好看嗎?
這是為什麼很多人要呼籲保護原創,反對抄襲的原因。他們要保護作者的自我創作能力,也要保護他們自我創造的意志。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時候,法律要在借鑒和抄襲之間劃一條分割線的原因。其實法律或者道義從不阻止一個人從既有的作品或者知識裏面學習什麼,它們禁止的是對自我創作能力的摧殘與扼殺。對於著作權的保護和對於抄襲剽竊的懲處,本身是在保護被抄襲者自我創造的意志,阻止抄襲者對於自身自我創造能力的捨棄。
《深紅》之後,隨着國內在文化娛樂業上面與世界的接軌,國家加強了對於這方面的控制和管理。而同時伴隨而來的就是過去幾十年都沒有過的專利官司熱潮。整個社會好像是要在短短的幾年內打完過去十年遺留下來的各種侵權官司。
丁誠工作室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解散的,而且被樹成了剽竊案件的一個典型。他在這四年之間經歷了整整六場侵權官司,其中後面四場都是由著名的知識產權律師李澤維經手。這六場官司讓一位前途遠大的知名編劇身敗名裂,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也讓李澤維聲名大噪,成為知識版權法律領域的一根標杆。
而從丁誠被起訴的第四場,李澤維就開始在一般的賠償之外提出一個額外的要求,要求對丁誠執行一個新概念的資格刑,就是“剝奪公眾商業發表權利”終生。
此時諸如此類資格刑的種類和在國內實施的實例還是不多的,不過在第六次官司的時候,李澤維提出的要求終於被法院接受。
丁誠被判“剝奪公眾商業發表權利”四十年。在這四十年之間,他不能以自己創作的任何涉及版權歸屬的內容進行發表和獲取商業報酬,包括但不限於小說,劇本,影視和其他改變授權的相關行業如遊戲文案等。
這場官司的勝利震撼和震懾了整個行業的同時,也讓許多人心思活泛起來。從那之後,版權官司對於抄襲剽竊者的威懾力大大增強。
當然,這都是后話。
此時林舒看着電視之中主持人對於《深紅》的褒揚,卻是覺得《深紅》的創作者和製作人一定想不到,這部劇本身會對未來國內的文化產業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可見有時候,優秀的創作本身就是對於抄襲剽竊的無情嘲諷和震懾。
不過此時林舒的心思卻並不在這些事上面。
因為他家偽正太又給他惹事了。新學期開學沒兩個月,居銘豐這傢伙就在月考卷子上面畫了三百七十二隻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烏龜,硬生生把班主任氣得把他揪去辦公室訓了一個上午,然後罰站了一個下午。
小學的試卷確實很簡單,居銘豐做完全卷也就大概需要個十分鐘左右,但是林舒不明白他到底怎麼做到在剩下的二十分鐘內畫出三百多隻烏龜的,算起來差不多平均四秒就要一隻——一場考試雖然是一個半或者兩個小時,但是一般考試開始半個小時之後就可以交卷了。居銘豐一向都是第一時間交卷的。
他終於無聊到開始挑戰自我了嗎?
當然,林舒覺得一副怒不可遏卻連烏龜的只數都輸出來的數學老師也很無聊很讓人無語。
但是不管怎麼樣,這種肆無忌憚的行為總歸是讓人生氣的。所以林舒整整兩天沒有理會居銘豐,沒接他電話也沒跟他說話,讓他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受點教訓。
結果周五早上,居銘豐無奈之下,自己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個龜殼蓋在書包之上,並且背着到了學校,一副哀痛欲絕地對老師表示:“老師我錯了,我已經深刻反省過了。林舒已經兩天沒跟我說話了,所以原諒我吧!”
一辦公室的老師直接驚呆了。林舒和居銘豐的班主任本來還板著臉,結果板著臉肌肉抽動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然後猛然輕輕打了一下居銘豐的肩膀,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看你這樣子就是一點都沒反省!活該林舒不理你——別帶壞同學了,回教室去!”
回到教室的居銘豐就歡快地向林舒報告:“我認過錯了,老師也已經原諒我了!”
林舒:“……”
088:
方誌河第二次出現在星澤的時候,報價已經到了三千萬。一下子跳了將近四倍,可以預見飛信對於未來平台有多麼勢在必得。
然而林舒並不為之心動。
他知道飛信這樣做的原因,其實不過就是飛信引擎在防盜方面遇到了挫折,因此試圖通過一些更加快速有效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在對方看來,星澤其實就是一個小公司,用錢砸也能砸下來,自然不需要多做擔心。
可他們顯然不明白,不只有他們飛信的老總才是目光長遠,志向遠大的。飛信當年也是一個破落得只有連伺服器都只能租用的小公司,最終能夠發展到現在的這種規模,原因不過就是因為創始者的野心和堅持。
這一次談判自然還是極為不順利。林舒是絕不可能把未來平台轉讓出去的,畢竟他不是為了賺一票就走,而是希望長期而穩定地積累資本。
但是飛信方面也並不死心,所以還是在極力說服星澤,並希望星澤方面能夠坐下來商談。後來他們退了一步,表示希望和星澤聊一聊關於合作和購買其防盜技術的意願。
從這點上來說,飛信其實並沒有把星澤看成競爭對方,所以他們才並未把雙方的競爭關係當一回事——哪怕雙方此時還身陷在一場官司之中。
又或者在飛信看來,只要一旦這次的收購達成,整場官司就會自然地不了了之。
然而實際情況卻與預期並不相符。鄭方成依照林舒的意願,對於飛信無論收購又或者合作的拒絕態度十分堅決且強硬。
飛信中途加價數次,似乎想用錢來改變星澤方面的想法,撼動他們的意志,但是數次來訪始終沒能改變情況,最後還是不得不鎩羽而歸。
但是飛信鎩羽而歸之後,整件事並沒有就此結束。
這裏要說一說星澤技術部目前的形勢。星澤目前的技術部負責人是荊和,但是實際上管理部門鑰匙的人卻是周帆。主要原因有幾個,一是他住得近。
周帆和白馳文因為家不在本市,兩人的住所都是星澤方面給安排的公寓,離公司近而且性價比較高,每天往來公司無疑會更方便一些。
而荊和雖然是本市人,但卻是和母親住在一起的。距離不算太遠,但是要照顧年老的母親,每天出門前都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自然是早不起來的。林舒還好奇了一下,因為荊和看上去也就二十多歲,但據說他母親已經六十有餘,這年齡差實在是有些太大,讓人忍不住奇怪。
二則是周帆為人細緻可靠,而且肯於擔責任。管鑰匙是件麻煩事,也是一件需要細心的事情,這些事交給白馳文肯定會出問題,所以還是需要讓更有責任心的人來掌握。
星澤不是沒有保安,但是林舒覺得由各部門的負責人各自掌握鑰匙要更合適一些。杜思彤和保安手裏雖然也有備份鑰匙,但是只有辦公室的鑰匙,如文件櫃,保險箱和機房的鑰匙,都是沒有的。
不過也因為周帆責任心強,所以他對於自己分內事物的看管一直很用心。他在自己的工作電腦和公司的伺服器組上都自主安裝了幾個小程序,就是一旦有大量數據傳輸的操作,電腦就會自動聯網或者在已經聯網狀態下直接給他的手機發送代碼信息。
這也就是以防萬一才做的準備,結果這天還真的有人觸動了警報。周帆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當下就趕到了公司,然後詢問保安此時有誰正在公司里。
當晚星澤其實還是有一批值班人員的,除了客服部之外,技術部難得的沒人拖延症還在工作,但是公關部卻意外地有個女生還在加班。
那女生是之前負責接待飛信方面來人的公關人員之一。
周帆到的時候,就正好把擅自複製伺服器數據的女生抓包。那女生是個今年剛入職的新員工,被抓包之後完全嚇壞了。周帆軟硬皆施地威脅恐嚇了一頓之後,就從女生口中知曉了前因後果。
女生作為公關部的一員,本身是沒有伺服器的登錄密碼的,而她的密碼卻是從客服組一個正在追她的男職員手上獲取的。而她下載數據的原因也很簡單——飛信願意出一百萬,來買她盜竊一份未來平台和平台引擎開發軟件的主程序副本。
林舒收到電話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驚愕之餘,也緊緊皺起了眉頭,卻是交代了周帆先什麼也不要做,然後隨後就趕到了公司。
到了公司之後,他細細問過了具體的情況,然後問女孩:“你說他們要出錢買你偷竊的副本,有沒有什麼證據?比如字條或者錄音?”
女孩說道:“……只是私下裏見面說的,我沒有錄音。”
林舒說道:“既然這樣,你憑什麼認為他們會實踐諾言?你們這本來就是見不得人的交易,如果你連一點把柄都沒抓住,事後他們拿到閃存之後完全可以不認賬,而你被抓住之後,很可能是會坐牢的。”
女孩頓時被林舒和林舒口中這些社會精英陰暗的心思給驚呆了,半晌沒說出話來。
林舒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這裏是挖不出什麼更有用的料了。他思索了半晌,考慮着這件事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地方,但是考慮很久還是覺得使用這件事能夠對飛信造成的影響很有限,而且並不能一擊致命,所以最後還是暫且壓下了這個念頭。
但是他還是讓女孩錄下了一份錄音,才對她說道:“你做出這種事情,應該明白在星澤是呆不下去了吧?如果你願意留下一份證言,並且在以後需要的時候出來作證,我們可以考慮不把你送去警局。”
女孩子在這種情況下卻是沒有什麼其他的選擇,為了可以不進局子肯定什麼都答應。
之後飛信方面的人沒有等到女孩的回復,固然是有些失望,但是卻也沒有怎麼放在心上。不過他們發現女孩不再出現在接待人員之中,而電話也一直是忙音之後,就有點緊張起來。
因為這個變故,方誌河再次前來說服的時候一直在觀察杜思彤的反應。
之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按照杜思彤的性格其實本來是藏不住的。但是林舒特別交代了她不要表現得太明顯,露出端倪。所以杜思彤雖然心裏有些不忿,但還是忍住了,並沒有直接對着方誌河等人發怒。
但是她並不是一個十分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人,就導致刻意掩飾的結果是她的表現相當僵硬,看上去頗有些不耐煩。
杜思彤其實是個比較容易被看穿的人,所以方誌河發現她的這種反應之後,反而安心了一些,只以為對方是對於長時間的糾纏不休不耐煩了。
一段時間談判沒有效果,方誌河覺得繼續留在湖西也不太可能有什麼進展,暗地裏想用的歪招又失敗得不明不白,最後也只有暫時放棄了。
臨走之前,他表示希望請杜思彤和鄭方成吃一頓飯。鄭方成想要看看他到底還想打什麼主意,就答應了。
這一頓飯定在一家海鮮酒樓,吃飯的時候方誌河一直在試圖對杜思彤等人勸酒,不過杜思彤事先得到交代,鄭方成讓她充分利用女人的優勢,無論如何也不能沾上一滴酒。
杜思彤也不想沾,自然從善如流。
鄭方成就沒有這樣的好運,很快就被灌得醉醺醺。然後方誌河就趁着扶他去廁所的時機,問他“星澤給你的薪資是多少”這樣的問題。
鄭方成其實是在裝醉,所以一聽方誌河這問話就明白了對方的目的,卻是開始裝傻,表示:“打工啊……不就是那樣……不過出來混的,怎麼……拿多高的工資都不如自己當老闆……”
方誌河便打蛇隨棍上,說了一大堆的話,類似於論證鄭方成在星澤多麼沒前途,如果能夠到飛信工作又是多麼的前途無量……這樣洋洋洒洒說了半天,鄭方成也一直應着。
然而在方誌河想讓鄭方成開口允諾什麼的時候,鄭方成卻是一副喝糊塗了的樣子,沒有了絲毫反應。
方誌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更要命的是,第二天鄭方成再出現,看上去倒是一副宿醉未醒的樣子,但是方誌河再提起前一天晚上兩人聊過的話題,鄭方成卻是一張老實無辜的臉。
方誌河又說起工薪和前程的問題,結果鄭方成卻是笑得如同戴了一張假面具地無懈可擊,回答道:“我對目前的工作很滿意。要說有前途,我覺得沒有比未來遊戲更有前途的地方了。”
方誌河頓時牙癢,心想你昨晚醉酒之後可不是這麼說的。
然後到最後他也沒分清對於鄭方成來說,哪部分是真心話而哪部分是謊言。
飛信的事情過去小半個月之後,林舒在家裏吃晚飯的某個晚上,梁月華突然不知道怎麼地開口問了林舒一句:“小舒,你爸爸和人同居了,你知不知道?”
林舒頓時愣在原地,半晌,才開口問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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