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借問青樓何處有
(前面還有一章序章，大家別看漏了~)五百年後，神洲大地渭城，距五指山數十里的一處繁華邊城。
六月盛夏，黃昏時分，斜陽餘暉作最後的努力烘烤着大地。走在渭城大街上，青石板上熱力蒸騰，藏於泥塵中的氣味盡數釋放，在來往路人的鼻腔中鑽來鑽去。
一天的生意又結束了，算命先生鄭長仙擦了一把臉上又膩又粘的汗漬，將那“指點迷津”的幡子慢慢收好。從腰間解下一個裝酒的小葫蘆，翹起二郎腳美滋滋地喝起來。
今天的生意不錯，所以“鄭神仙”的心情也很不錯，稍稍放縱之下，他喝得也有點多了，嘴角的兩撇小鬍子吸取了美酒的養分顯得比平日更長勢優良，一張老臉笑得五官迷離——俗稱猥瑣，反正現在都收攤了，真情流露一下又何妨。
他本來就是靠嘴皮子吃飯的，那三寸之舌被他使得出神入化。藉著酒勁，他再管不住那已經練神了的舌頭，拉着幾個過往玩耍的小孩就吹起牛皮來。
他指着遠處的五指山嚷道：“那就是五指山。我記得清清楚楚，十八年前的冬天，天空光打雷不下雨，這樣的日子整整持續了三個月。接着，那樣的一天突然來了……”
鄭長仙猛喝一口酒，眼睛微微眯起，他伸出一根指頭指着天上，“那一天，頭頂這一整片天空是鮮紅色的，就像用血潑上去一般。那時候啊，這地上的人都以為末日要來臨了，到處都是哭喊聲，聽着讓人頭皮發麻。黃昏時分天空傳來一陣巨響，人們以為天要裂開，那哭聲都要炸天了。沒想到竟有一隻巨手從天而降，直住地上拍下來，地面狠狠一震，沙塵揚得滿天都是。當灰塵散去后，巨手拍下的地方就多了這一座五指山。”
鄭長仙陶醉地望着自己攤開的手掌，好像那神奇的一掌是他拍出來的一樣。
孩童們睜大眼睛，無不嘖嘖稱奇。
“你們知道為什麼會有這五指山嗎？”鄭長仙故意問了一個吊人胃口的問題。
孩童們紛紛搖頭。
“那五指山啊，可是壓着一個了不起的傢伙，那就是妖猴齊天大聖孫悟空。當年他藐視天庭大鬧天宮，天界的神仙對他束手無策，最後是西方如來佛祖大顯神威，用無上法力化出巨大的五指山才把他禁住了。也就是如來佛祖露了這麼一手，近年來佛教才開始盛行。”
“那個妖猴被大山壓着，是不是已經死了？”其中一個小女娃問道。
“嘿嘿，有人說他已經死了，要不然這些年來怎麼沒有半點他的消息；不過，也有人說他還活着，他在等着機會逃脫五指山，然後向天界，向佛祖報復……”
“請問老人家，這渭城的青-樓怎麼走？”
一聲突兀的問路打斷了鄭長仙的口沫橫飛，他微微皺眉向旁邊看去，只見面前站着一個體型廋削，看上去有點弱不禁風的小和尚。
這小和尚年紀在十七八歲左右，長得眉清目秀。他穿着一身已經洗得發白的青衣僧服，這僧服有多處破損，但都被細心縫好了。他的脖子上掛着一條長念珠，珠子質地上乘，可見明亮的光澤。右肩上斜掛着一個大布袋，看起來脹鼓鼓沉甸甸的，不知裏面裝着什麼東西。
不知怎的，即便小和尚穿的是這麼一身破舊的行裝，他還是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像一個得道多年的高僧。而且，那精緻的五官，那靈動的眼神，讓鄭長仙心中生出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在過去的年月里有過那麼一張臉龐，給他帶來深深的震憾。
鄭長仙竭力回憶，卻什麼都想不起來。唉，酒這東西有時候可真礙事。
“老人家，請問渭城可有尋香樓這地方？”以為對方沒有聽到自己說的話，小和尚又清晰地說了一遍。那恭敬虔誠的態度，彷彿在向佛陀請教無上的佛法玄機。
“咳，咳！”鄭長仙輕咳兩聲終於回過神來，“那個，小師父是出家人，怎麼想着要去那種地方？”
“阿彌陀佛。老人家誤會了，小僧是受人之託，到那裏去作法事。”
“呵呵，原來如此……”鄭長仙這才想起這幾天尋香樓鬧鬼的傳言，聽說最近有好幾個人突然在尋香樓丟了魂，人還活着，但全身僵硬不會說也不會動，光睜着眼睛，跟廟裏的神像一個樣子。
鄭長仙指着尋香樓的方向，詳細地跟小和尚說了怎樣到那裏去。
回過頭來，卻見小和尚正目不轉睛地望着自己，那溜溜的小眼神里分明發著光，像貓見着魚，像狗見着肉。見多識廣的鄭長仙心道：壞了，竟是斷袖之癖！
於是，下意識地雙手護胸，一臉警惕：“小師父，老夫已是殘老之軀，你就大發慈悲放過老夫吧。”
“老人家，你最近可感到後背疼痛？”小和尚卻是問了他一個看似奇怪的問題。
“小師父你怎麼知道？”鄭長仙不由得驚直雙眼，他最近得了一種奇怪的疾病，每到了深夜後背就發疼，令他難以入睡，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嚴重，現在就連白天都隱隱作痛。
“來，讓小僧看看。”小和尚不由分說扯開他的衣服，不知他在布袋中掏出了什麼東西往鄭長仙的後背猛地一貼，鄭長仙頓時感到後背有一股強大吸力把他全身的血液都吸引過去，他清楚地看到自己雙掌瞬間變得蒼白，不見血色。
心中大駭之際卻聽得小和尚輕快地說了一句，“好了，老人家活動一下，看看還疼不疼。”
鄭長仙頓時感到後背一松，那疼痛感突然消失得乾乾淨淨，手掌的血色也恢復回來了。不僅如此，他還覺得整個人精神氣爽，好像一下了年輕了十歲。
正要道謝卻聽得小和尚說了一句：“謝謝老人家十兩銀子。”
鄭長仙驀地一愣：“要收錢？出家人不是慈悲為懷嗎？”
一聽到要收錢，愛財如命的鄭長仙不由得老眉一皺，剛剛難得地生出的一點感激之情也扭曲成被欺騙的憤懣。
小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念完佛號之後也不說話，就那樣望着鄭長仙靜靜地笑，笑得那個好看連這老頭子都看痴了。
“哎呀，老頭又沒有龍陽之好，犯什麼花痴！”鄭長仙低聲罵了自己一下，揚着臉，捏着須，打算無賴到底：“抱歉呢小師父，最近生意不好，我可沒這麼多錢。”
小和尚輕嘆一句：“如果老人家實有難處，小僧也不好勉強。但這藥膏至少要用上三貼才能根治，否則痛疾加重，老人家心裏要有個準備。”
一想到夜裏輾轉難眠的疼痛還會加重，鄭長仙不由得頭皮發麻，忙掏出錢袋：“十兩銀子我有！我有！”
可當手指碰到那涼涼的銀子，鄭長仙又忍不住心痛。十兩銀子，可是他費了好多唇舌功夫才賺回來的啊，要賺回這些錢至少得哄騙百人連續說上一天一夜！
鄭長仙心裏快速打着小算盤，眼神幾番閃動，終於有了主意。他盯着小和尚的臉端詳了好一會，猛然臉上一驚，放出大招：“小師父，老夫見你印堂發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災，讓老夫給你指點一番！看在小師父幫老夫治病的份上，指點費好說。五折！只收你十兩銀子！”
只見小和尚眼神一冷，一股凌厲的殺氣讓鄭長仙心中猛然一震！
“妖孽，哪裏逃！”
小和尚伸手一指，朝着某個方向飛奔而去。那一聲疾呼如同驚雷，嚇得路人紛紛閃避，只一下子的功夫，小和尚就不見人影了。
令人驚嘆，這風一般的男子！
鄭長仙獃獃地站在原地，好久才反應過來，低低地罵了一句：“這小混蛋！”
小和尚在拔足飛奔之際還不忘一把搶了他的錢袋，裏面的錢可不止十兩銀子！
只是，剛才小和尚那殺氣凜然的神情像一把鋒利的斧頭，猛地劈開了他蒼老的記憶。
他想起來了，那樣的面相他是見過的，那可是“先天神皇”的面相！那怒目神威和多年前的那個他幾乎一模一樣，那個神一般的男人，北辰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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