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求職
第二天,殊晚辦了酒店退房手續,拎着簡單的行李去了機場,開始了一段探尋身世或尋找同伴的旅程。
不過,二十年都不曾有過答案,如今心頭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客觀地說,她是在旅行。
一路上吃喝玩樂,走走停停,穿梭於一個又一個城市,花錢如流水。
殊晚對錢沒有深刻概念,這源於她的嬸嬸嚴寒梅。嚴寒梅的家人當年在一場車禍中喪生,她拿到了一筆數額不小的賠償金;幾年後,郊區的果園被徵佔,她又得到了一筆賠償金……總而言之,嚴寒梅不用為生計發愁。
殊晚是嚴寒梅的生活寄託,孩子伶俐聰明,乖順聽話,嚴寒梅對她多有寵愛,衣食不上從不虧待。殊晚也算是在富裕生活中長大,因不曾見嬸嬸外出掙錢忙於生計,自然不能體會生活艱辛,不知柴米油鹽貴,不曉得經濟壓力為何物。
所以,殊晚花錢時一向是大手大腳,慷慨灑落。
嚴寒梅去世之前給殊晚留了一筆錢,但那筆錢在葬禮上就被花了個七七八八。
而旅行本就是一項燒錢的項目。何況旅途中,殊晚能打車就不坐公交,有星級酒店,絕不住快捷賓館……
兩個月後,殊晚查看銀-行卡上餘額,發現一個驚悚的事實——錢不多了。
此時,殊晚剛到靠海的南源市,這裏氣候常年溫暖,經濟發達人口眾多,繁華得讓人眼花繚亂。又因為外來人口多,這座城市包容性很強,殊晚喜歡它的繁華,也喜歡它的氣候,也喜歡它的包容……便決定於此地停歇下來,找份工作掙些錢,再繼續旅行。
這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子從前一直處在嚴寒梅的保護之下,她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對社會的認知還十分簡單。所以,她把事情想得也簡單,沒覺得焦灼窘迫,反而興緻勃勃。早上穿戴整齊出了酒店,意氣風發地奔向人才市場。
人才市場裏,應聘者像是密密麻麻的螞蟻擠在一起,千張臉容失去了顏色,惟她例外,殊晚依舊是惹眼的,她今天化了淡淡的妝,因為網上的求職攻略說,化妝能提升人的精氣神,提高求職成功概率。
化過淡妝的殊晚明艷照人,在熙熙攘攘的人才市場,她一眼就能抓住別人的目光。殊晚在各展台轉悠時,不時有招聘人員喊她:“你是來應聘的嗎?”甚至主動將申請表拿過來:“先填一下這張表。”
殊晚初出茅廬,雄心壯志,對低薪工作不屑一顧,專往大公司湊。
大公司的招聘人員十分有禮貌,他們微笑着與她攀談,聲色和藹地詢問她的專業技能,殊晚只覺得對方熱情可嘉,沒發現另一個問題——主動與她搭話的,都是男人。
一上午填了十幾份申請表,第二天收到面試通知,某家不錯的上市公司。
三位面試官坐在台上,笑眯眯地問:“你的英語水平如何?”
殊晚答:“看美劇不需要字幕。”
“那你看過哪些美劇?”
雙方開始談論美劇。
面試官又問:“簡歷上顯示你還會日語,達到什麼樣的水平?”
“看日本動漫不需要字幕。”
“那你看過哪些日漫?”
雙方繼續討論日漫。
……
後面的問題俱是不痛不癢,彼此相談甚歡,因後面還有人等候,面試官不得不結束談話:“你的情況我們已經基本了解,你先回去等消息。”
殊晚回了酒店,卻沒能等到消息。
此後陸續接到幾次面試,每次面試談話融洽,但最後都杳無音信。這期間,殊晚從星級酒店搬出,住進了快捷酒店,盤算着找到工作后,在單位附近租套房子。
因為沒錢,她開始學着精打細算。
每個姑娘出生時都是公主,而後被生活逼成了女漢子。
這天的面試公司依舊是一家大型上市公司,這是初次面試,所以人挺多,面試官是三男一女,三個男人挺健談,不時問一些簡單問題。惟獨左側位坐着的女面試官不發一言,她戴着一副無框眼鏡,冷面相向,直到其他人不再胡謅亂侃時她才開口,不冷不熱問:“你的簡歷上寫着你的畢業學校是實驗一中,這是所中學嗎?”
“是的。”
“你沒有上大學?”
“沒有,我高一沒上完。”
殊晚不喜歡上學,她智商很高,一點就通,一教就會,課本發下來沒多久,她已經學得七七八八,這樣的孩子本該上少年班,但嚴寒梅不求孩子飛黃騰達造福全人類,她只求孩子平安長大,快樂無憂。而且嚴寒梅存了點私心,她捨不得孩子離開自己,她已經失去了所有家人,再不能承受失去殊晚的痛苦,只想把孩子養在身邊。
何況對於殊晚這樣的異類,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出類拔萃,而是掩藏自己的不同。
所以,對於學習,嚴寒梅對殊晚的要求是——力求中等成績,咱不做出頭鳥。
課堂對殊晚失去吸引力。
課間亦如此,殊晚無法和其他孩子愉快玩耍,譬如女孩子常玩的跳皮筋,殊晚嗤之以鼻,體能不同凡響的她只在果園的樹梢間,自由跳躍。
升入高中后,殊晚面臨的問題更加嚴重,十六七歲的她出落得水靈漂亮,女孩子長得太美,其實會有很多麻煩,殊晚那時受到女生排擠,男生騷擾。十幾歲的男孩子荷爾蒙勃發,有許多人對她展開瘋狂追求,寫寫情書就算了,暗送秋波也無妨。
但偏偏有那麼幾個自視甚高的男生。
那個男生家裏有點錢,自己又長得人高馬大,在學校一直很拽很得意。追不到殊晚覺得折了面子,帶着所謂的兄弟們於傍晚堵住殊晚,十分囂張地表示:“今天,你就得做我的女朋友。”
年少氣盛,大概覺得這樣很酷。
他堵着路,不讓殊晚回家吃晚飯,然後,拉扯之間他的肋骨被打斷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什麼酷帥狂霸拽,統統化作塵埃。
他的父母來了學校,非要討個說法,打架鬥毆,事情在學校影響很糟,殊晚被學校開除。
開除就開除吧,反正殊晚早就不想上了。
嚴寒梅怕她在學校還會出事,不再強求她去上學。
“所以,你連高中都沒畢業?”女面試官犀利問。
“這有問題嗎?”殊晚不明白。
女面試官直言道:“對不起,我們不能錄用你。你的學歷實在太低了。”
“不是說學歷只是一張紙,重要的是能力嗎?”
“學歷的確只是一張紙,但沒有這張紙,公司的大門不會對你敞開。”
殊晚不服:“剛才你們還不是這麼說。”
在剛才的聊天中,坐在主位上的那個禿頭男還笑眯眯地說“學歷不是最重要的。”
“那是男人跟女人開的玩笑。”女面試官用輕飄嘲諷的語氣戳穿殘酷真相,“按照你的學歷,面試根本就是浪費時間,但和你談話,公司的男同胞覺得非常愉快,所以,他們願意讓你參加面試。但是,殊小姐,你不該抱不切實際的幻想,你沒有學歷,沒有工作經驗,任何一家大公司都不會錄用你這樣的人。”
晴天霹靂!
殊晚驚覺,這些天一場場面試,純粹是一場場消遣。
她出門的時候,聽到裏面有人說:
“小劉,你說話太直接了,你看美女多傷心。”是那個禿頭男。
“你們消遣她當然開心了……”
“不要這麼說嘛。她的外在條件還是很不錯的,又自學了兩門外語,我們……我們覺得……”連自己都編不下去了。
殊晚氣得胸口生疼,出了寫字樓,一腳踹在路緣石上,啊啊啊……鞋跟斷成兩截。
這可是她前幾天才買的新鞋。
有時候,力氣太大真不是件好事,殊晚欲哭無淚。
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現在一天比一天窮。
殊晚蹲在地上,捧着鞋子好不傷心,一輛車在路邊緩緩停下,有人問她:“需要幫忙嗎?”
殊晚抬頭,透過放下的車窗,她看到一張男人的臉,輪廓柔潤,五官端正,細長鳳目中帶着淺淺笑意。
有點眼熟。殊晚快速在腦中搜索,她的記憶力很好,是那個叫趙長鴻的男人。
殊晚有些意外:“你怎麼也來了南源市?”
“我本就是這裏的人。”
趙長鴻所乘坐的汽車剛開出停車場,就見到殊晚把鞋跟踢壞了,他本是隨意一瞥,但看清對方的面容后又覺得熟悉。他記得這張臉,雖然只見過一次。她長得很美,令人印象深刻的美,趙長鴻記得她有一雙漂亮的眼睛,明亮如映着陽光的秋水。
趙長鴻打開汽車門,下了車,他微微俯身,謙遜又禮貌:“真是巧了,居然在另一個城市遇到雷小姐。”
殊晚覺得莫名其妙:“我不姓雷。”
“你不是說你叫雷鋒嗎?”趙長鴻唇角勾起一抹弧線,湛亮深邃的眼眸中儘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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