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周凌春微愕了下,旋即噙笑道:「自家人,不需言謝。」看來她家相公雖是個奸商,但守誠又能放下身段,還是頗有優點的,對不?

但,就在隔天,周凌春的評價立刻遭到推翻——

她睡在床上,靠着內牆,因為床側睡的是她的相公。

晌午時,她特地拿了一盒五靈脂回殷府,她瞧見他眸底閃動的異采,那時他對她說,今晚必定會履行他的承諾。

當下,她羞澀慌亂得不知所措,回到當鋪后,一整個下午像個放空的獃子,被三哥和綉春給趕進內院。回殷府後,她立刻要四哥幫她備熱水,因為她家相公有怪癖,所以她非得要沐浴凈身不可,況且這是她人生重要的一役,絕不容許任何差錯。

而後,約莫半個時辰前,殷遠來到她的寢房,相當溫謙有禮的要她上床,她當時嚇得心都快要從嘴巴跳出來,但她還是乖乖上了床,眼見他也跟着上床,她心跳如擂鼓,覺得人生最緊張羞恥的一刻肯定是此時,但她是誰呀,她是周家的女兒,她要保持她一貫的沉穩大方,從容不迫,等待着她家相公與她共披戰袍,共赴沙場,豈料——

「相公,你睡著了嗎?」她渾身緊繃如石,低聲問着身旁的人。

「已經三更天了,你還不睡嗎?」殷遠依舊未動,拿背對着她。

「相公,我已經把五靈脂給你了。」如果可以,她真不願把交易搬上枱面,因為這樣實在有辱她的面子,可問題是,有人毀約在先,所以面子她必須暫時拋到一邊。

「我收到了。」

「然後呢?」

「我正在履行承諾,不是嗎?」

「相公,你認為我今年幾歲?」她看起來像三歲嗎,有那麼好騙?

殷遠終於翻過身,面有不耐地道:「不都在陪你睡了,還有什麼不滿的,嗯?」

「陪我睡……」她嚼着字,水眸圓瞠,瞪着他那過分俊美的容貌。「咱們說的是圓房吧。」

雖說她一直把圓房掛在嘴邊很丟臉,但再丟臉也得說呀!

「我記得我當時跟你說的是——我可以陪你睡。」他笑得很惡劣。

周凌春本要反駿,然她的記憶力太好,他昨晚才說過的話她至今還是可以倒背如流,所以在她認真回溯后,想起他真是如此說,換句話說——「你耍我?」

她以為是他用字直白,可事實上他是故意扭曲原意,魚目混珠。

「娘子,此言差矣,咱們在商言商,一字千金,我說出口的就一定會做到,是你該進一步跟我確認才是。」他好心地教導她商道。

周凌春啞口無言。好他個奸商,連她也訛!竟然用口頭約定,用字差異來矇騙她,要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想她一整個下午惶惶不安,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有種被愚弄的羞辱感。

殷遠瞧她臉色忽青忽白,又惱又怒,最終化為委屈的扁着嘴,整個氣勢萎靡得猶如西落的日頭,教他目不轉睛,覺得身邊少有她神色這般鮮活的人。

他對周氏當鋪並不熟悉,只知道周氏當鋪是王朝境內少數尚有百年歷史的商家,儘管一代不如一代,但畢竟是百年傳承的家族,有着幾分傲慢氣質也不教人意外,他是這般猜想的,可他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傲慢氣息,她甚至純樸得像是尋常小姑娘。

像她這般不諳商場險詐的姑娘,周氏當鋪在她手中恐怕會成為歷史。

不再踩她,打算背過身,身體卻突地被抱住,教他頓了下,回頭瞪着那張滿臉通紅又倔強挑釁的小臉。

「娘子這是在做什麼?」

「抱着睡覺啊。」她哼了聲。「我睡覺時習慣抱着東西。」

這筆交易註定是要蝕本了,她多少也要拿點安慰,省得二哥日後發現五靈脂不見了,罵她敗家。

殷遠本想拉開她,最終還是忍着厭惡,任她硬是賴進懷裏。

他微惱地瞪着她的頭頂,發現她的髮絲極為烏亮柔順,沒抹上髮油,襲上鼻間的是一股熟悉的花香味,不禁想起她掉進水池時,周圍也泛開陣陣香氣……他不懂熏香,對香料了解得不多,但這是一股教他懷念的香氣,是他離開巴烏城那個晚上聞見的香味。

也許是多年不曾聞過這教他惦記的香味,才會教有人在旁便無法入睡的他沉沉睡去。

這一夜的他好眠,惡夢不再跟隨。

「爺……」

歲賜壓抑的嗓音在門外響起,殷遠幾乎在瞬間就轉醒。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四周,而身旁的香氣誘着他望去,就見周凌春枕在他的肩上,他這一側臉,就極為順勢地吻在她的額上。

他皺起眉,動了動肩卻抖不掉她,乾脆毫不客氣地將她推開。

「四哥……再讓我睡一會……」嗚嗚,不要老是這麼粗魯,要知道她這個當家的勞心勞力很辛苦,讓她多睡一點也沒那麼罪無可逭。

他哼了聲,正要下床便聽見外頭周呈煦沉聲阻止着,「這位小哥,我家小姐起身時間未到,你別在這兒擾我家小姐好夢。」

「夫人護衛別這麼說,咱們府里出了點事,我不能不跟爺說上一聲。」歲賜急歸急,但嗓音還是壓抑得有如氣音。

「你府里出了事關我家小姐什麼事?」周呈煦無視他放低的姿態,因為他不爽被喚作夫人護衛。「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周呈煦是也。」

「周護衛,在下歲賜,是爺的護衛更是府里總管,眼前正有急事非得跟爺稟報不可,再者,你家小姐已經跟我家爺睡在一塊,怎能說不相關?」歲賜努力揚起和氣生財的笑,就盼這魯莽傢伙別再擋在他面前,要是把他惹火,他會翻臉的。

「你——」

就在周呈煦被堵得無話反駁時,殷遠開了門,瞥了眼守在門邊的羅硯和幾個護衛,再將視線調到歲賜身上,問:「出了什麼事?」

「爺,馬隊那兒出了點事。」歲賜見狀,趕忙垂眼道:「陶管事昨兒個出了點事,今兒個要前往須寧城的馬隊不知道該由誰帶隊。」

「他又喝醉誤事?」他沉聲問。

「爺,陶管事昨兒個是赴徐當家的宴,喝得有點醉,不,不是有點醉,而是他至今醒不來,招來大夫說是喝了烈酒損及心肺,沒在床上休養個個把月是不成的,可咱們這批藥材要是再不出貨就怕延遲了時間。」事態緊急,哪怕是在周呈煦的面前,他還是得要道出。

反正爺既然都跟剛進門的夫人睡在一塊了,那就意味着爺待她是和以往的夫人不同的。

「徐當家?」殷遠微眯黑眸,忖着還能撥出哪些人手。

他手下有馬隊,自然也有不少引路人。雖說眼前已是太平盛世,但先前戰亂多年,山崩河改,通往幾座城鎮的路崎嶇未復,而通商的幾座商城裏,須寧城位在最南方,路途最遠最艱辛,最熟知通往須寧城的路的也唯有陶管事了,可偏偏他赴了徐映姚的約,鬧出這事,要他很難不去揣測徐映姚的心思。

徐家是豐興城的大富戶,要論實力,他還比不上,但兩家營生的商品相差不遠,要說徐家欲斷他後路也不是不可能。

收回心思,此刻去揣測徐映姚的想法,不過是浪費他的時間罷了。

然,不管他怎麼想,就是想不出還有誰能帶隊上路,哪怕他手上有地圖也無用,只因地圖上的路徑早已因戰亂盡毀。

餘光瞥見周呈煦大步走向前,停在他身側,像是看着他的身後——

「相公,我可以幫你。」

那初醒帶啞的聲調教他猛地回頭,對上笑得有幾分尋釁的周凌春。

「你?」

「對,我可以。」周凌春笑得可得意了。

殷遠微揚起眉打量着她。當初他之所以決定迎娶她,是因為周奉言說周家有酸刺子……他是為了那百尋難求的藥材而娶她的,但非但酸刺子,她就連五靈脂都有,如今還能解他燃眉之急……不過是家當鋪大朝奉而已,哪來這麼大的本事?

「小姐,你怎能壓根不問老三就允了這事,到時老三要是不肯,別說我沒事先警告你。」周呈煦把這些對話串在一塊,馬上知道她是把主意打在老三身上,因為老三當初為了確認各地的周家分鋪,可是北到北方大郡,南到須寧城都走得老熟。

而老三一直氣她執意嫁進殷府,近來他倆互動生疏得緊,他可不認為老三會乖乖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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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房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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