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酒客
走出瑞維加茲的書房,扎爾並沒有直接離開藏寶灣,而是聽從了地精的建議,徑直來到了酒館的一樓,準備喝上一杯。
原因很簡單,他的確想留下幾隻簽名的杯子,以便從上面找回一些用來購買炸藥粉而付出的銀台。畢竟,那張現金兌換憑證基本上包含了“叢林淘汰賽”所有的勝者獎金以及提成,還有整整一周的周薪。以目前的狀況來說,用一窮二白來形容扎爾實在再合適不過了。
另一方面,雖然作為“知名角鬥士”的名氣無法直接變成銀台,但是只要扎爾出現在藏寶灣,還是會有很多熱衷競技場的酒客願意為他買酒的。我的意思是,這些當做好意的酒水,多到了根本喝不完的地步。
這是個問題,很令人為難的問題,而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不外乎兩種。要麼扎爾直接喝掉所有的酒水,每次都是,直接變成一名醉漢。要麼,就和相熟的酒館定下不成文的協議。當然,這樣的行為可有着相當悠久的歷史,甚至可以追溯到遠古時代,第一紀元時有關酒館與音樂家之間的各種傳說。
好吧,拋開這些考證學中枯燥難忍的知識不談。下面這個在艾洛林大陸上傳播甚廣的秘密,就和目前的扎爾,有着最為密切的關係了……
假設一群熱衷競技場的酒客去藏寶灣喝酒時,看到了一直以來,只能在角斗場上才能遠遠遙望的扎爾,嗯,“有名的扎爾”。他們一般都會尖叫、驚呼、叫好、鼓掌、甚至用酒杯奮力地敲打桌面,為心中的偶像報以最大程度的讚美與敬意。
在這些讚美與敬意之中,想要對扎爾稍作表示的酒客大有人在。但是,他們終究不是雲台上的富商、貴族、或者某個幫派的老大。即便有心,恐怕也沒有能力直接給扎爾送錢。那麼要怎麼辦呢?於是,他們會給扎爾買上一杯酒,這就算不上多大的開銷了,而且看上去還會非常體面。
但是扎爾面前很有可能已經擺上一杯酒了,不。甚至是好幾杯了,又或者扎爾希望保持頭腦清醒,不想喝得爛醉如泥。那麼扎爾會拒絕這些酒客送上的好意么?當然不會!因為那樣做非常失禮,而且很可能會讓對方感覺自己遭受了冷落,最後給扎爾一直以來的好名聲抹上一些無法擦掉的污點。
所以扎爾會禮貌地接受這些酒客的好意,向調酒師要上一杯“雲雀蜜酒”,或者“灰焦酒”,又或者以某個地名命名的酒庄所出產的白葡萄酒。
當然,這些酒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其實根本沒有這種酒水。通常來說,調酒師會給扎爾端來一杯果汁調色的白水,或者,乾脆就是一杯白水。
這樣一來,酒客們付了酒錢,扎爾禮貌地謝過了他們的好意,雙方皆大歡喜。然後藏寶灣就會和扎爾平分這份酒錢。並把所有的分成記錄在冊,當扎爾需要時。統一結算。這就是地精所說的“規矩”的含義了。
酒是不能不喝的,而一杯酒既滿足了扎爾又滿足了酒客,還能為酒館聚攏人氣,還有比這更加愜意的事情么?不能說沒有,但真的不多了。因此,扎爾很喜歡到藏寶灣來坐一坐。就比如現在。
昂頭幹掉了一杯“灰焦酒”,扎爾將空酒杯舉向了遠處一桌正在大聲鼓掌的酒客,隨後轉過身,繼續和酒台後面的調酒師艾利聊着天。艾利是一個舉止文雅的男性月妖,用地精的話說。他在調酒方面的造詣足以排進雲台前三,對此,扎爾毫不懷疑。
“這是第幾杯酒了?”扎爾將空酒杯放到桌面上,向艾利問道。
“第九杯了。”艾利微笑着答道,同時將一杯調製好的,紅綠相間的酒水,順着酒台一推。只聽“噌”的一聲長音,圓柱形的玻璃杯在光滑的枱面上劃過一道筆直的軌跡之後,穩穩地停在了一位酒客的面前,後者手觸額角,向艾利點頭致意。
“讓我給你來點粗麵包,在切上一小盤熏羊腿吧。”艾利用目光點了點扎爾的胸口說道,“雖然酒杯不大,但是這麼喝下去,你會很難受的。”他指的當然是一連九杯白水的行為。
扎爾笑着點了點頭,捏了一顆乾果扔到了嘴裏。“謝謝,對了,再來點戈羅果吧。”
“沒問題。”艾利答道。
就在這時,一聲異常粗獷的話音從扎爾身後傳了過來。“請原諒我的冒昧,您是‘水晶雲橋’的扎爾,對么?”
稍稍一愣,扎爾很快轉頭看去,只見一位身材高大的野蠻人映入了眼帘。看上去他已經有些年紀了,濃密的絡腮鬍子和鬢角處的長發連在一起,呈現出一種十分乾淨的灰白色,略微散落着皺紋的臉頰上顴骨聳立,並且帶着點寒原人種所特有的紅色血絲。
無袖皮外套下面裹着一身虯結的肌肉,那兩條垂在身旁的臂膀足有尋常人的大腿粗細。縱橫交錯的深藍色彩漆紋身從他的胸口一直向上,構成了一副壯麗神秘的圖騰,直至覆蓋了半邊脖子才稍稍止住。
此時,他正用那雙藏在濃眉下的眼睛無比平和地看着扎爾。不過很顯然,他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果然是你,”他笑着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為你買上一杯酒。”他說。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扎爾愉快地接受道,隨後向艾利點了下頭。
野蠻人順勢坐到了扎爾旁邊的高腳椅上。“給我來一杯‘哈茲加洛烈冰酒’,”他對艾利說完,轉頭看向了扎爾,“不知道你?……”
扎爾迎上了對方的目光,剛剛開啟的嘴唇還沒等說話,便變成了一抹懷念的笑容。“你要的‘哈茲加洛烈冰酒’么?我還沒有喝過這種酒水呢,”他說,“給我也來一杯吧,艾利。”
“請稍等,兩位先生。”艾利分別向他們點頭致意。
事實上扎爾原本想要點的是“塔里酒庄白葡萄酒”,但是不知為什麼,當他看着對方的眼睛時,竟然想起了曾經在莊園一起並肩戰鬥過的波勒斯。那個有着最忠誠的靈魂,以及所有埃瑞克人美德的偉大戰士。所以,他臨時改口了。
旁邊的野蠻人眉峰一挑,大笑了起來。他的嗓音很亮,好像炸響在酒館中的雷鳴,不過很快,他用肩膀頂了下扎爾,悄悄說了一句。“謝謝,夥計,沒用‘酒館協議’對付我這個老傢伙!哈哈哈……”說完繼續笑了起來。
扎爾又是一驚,不過掛在臉上的卻是稍顯尷尬的神情。“抱歉,請原諒我的失禮。”他歉意地說道:“這麼說,您也是角鬥士了?不知該如何稱呼……”
“角鬥士?”野蠻人的語氣有些意外,或者說古怪。“哦哦哦,當然,我當然是角鬥士!”他說,“我叫洛維斯特,曾在‘鮮血角斗場’看過你那次‘混戰晉級賽’。”他說著從艾利的手中接過一杯飄着碎冰的天藍色酒水。
“以戰神沃德拉克之名,我喜歡你的戰鬥方式。粗暴、乾脆、直擊要害,為了戰鬥而生,為了戰鬥而死……”洛維斯特看着扎爾舉起了酒杯,“我竟然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他說。
“謝謝,您的讚美我受之有愧。”扎爾謙虛道,隨後看了看艾利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水,又看了看野蠻人。“抱歉,這種酒需要怎麼喝?”他問道,“小口還是……”
“一口到底,來自野蠻人故鄉的喝法。”洛維斯特很乾脆地答道。
“好吧,也許每次陌生的嘗試,都是一次美妙的開始!”扎爾同樣舉起了酒杯,“向潘帕斯高原的群山致敬!”他用略顯生疏的埃瑞克語說道。
野蠻人一愣,收起了笑容,無比嚴肅地和扎爾碰了下杯子,酒水中的碎冰為之一晃。“向潘帕斯高原的群山致敬!”說著兩人同時翻起酒杯,一飲而盡。
剎那間,冰冷刺骨的寒意順着喉管直直刺下,隨後在胸口處轟然炸裂,就像冰雪裹住了軀體一般,扎爾本能地渾身一抖。不過沒等寒意散盡,一蓬熱烈如火的暖流在寒冷的盡頭突然出現,以更快的速度席捲了扎爾的全身。
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空氣,想要熄滅胸口處的熱浪。不過扎爾很快發現,這樣的做法不但毫無用處,還會使自己的胸腔更加難受,就像馬上被撐爆了一般。
不過這時,一聲酒杯扣桌的脆響伴着短促嘹亮的破音同時響起。“喝——!”野蠻人大吼一聲,猛甩了下腦袋,轉頭看向了扎爾。“該死,忘了告訴你!別忍着,夥計,吼出來!越大聲越好!”
“喝——!”扎爾立刻照做,果然,當那團熱力湧出嘴巴的瞬間,全身的壓抑感消失一空,隨之而來的則是神清氣爽的暢快,就好像所有的負面情緒與疲憊,全都吼出去了一般。
“這這……”扎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吐了出來,“這酒水實在是太神奇了!”他一臉驚訝地說道。
洛維斯特咧嘴一笑。“你會愛上它的,相信我。”他說著站起了身,將幾枚銀台放到了桌面上。“很高興認識你,扎爾,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和你一起喝酒!”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扎爾,告別道:“祝你好運,我的朋友。”
“謝謝,你也如此。”扎爾真誠地說道。
野蠻人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向門口走去。不過扎爾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對方的背影上,直到洛維斯特抬手推開合頁門的瞬間,扎爾在他的手臂上看到了一條埃瑞克語寫就的紋身:戰歌不落,老兵不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