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131:不是每個在一起都有結局(3)
林小姐?
顧子銘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望着他:“你再說一遍?”
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與冰寒。
趙彌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浮木一般,噼里啪啦地又將那天的情形仔細說了一遍。說一遍,顧子銘的眉頭便皺得更深了些。
最後,顧子銘壓抑着內心的洶湧,不動如山地和王局長寒暄告別髹。
趙彌已然癱倒在地。
誰曾想,當初無人過問的積年舊事,如今被這樣一個大人物給翻出來?冷汗淋漓蠹。
出了警局,那樣明亮的陽光卻讓顧子銘覺得刺眼。
林溪么?都說會用這樣卑劣手段對付女人的,通常只有女人才能做得出來。
果不其然。
蘇陌開着車去接顧子銘的時候,便看見他在天橋下負手而立。
“事情都處理好了嗎?”回家的路上,蘇陌見顧子銘神色難看,不免關切地問了問。
“恩,有些事比較棘手。不過沒事,已經處理好了。”
“顧子銘,我有時候覺得你活得挺累的。”蘇陌閑適地開口,“以前一直以為你們這些土豪都是開開口,錢就自動跳進口袋裏來了。結果和你們近距離接觸了才知道,原來你們可比我這樣的升斗小民勤勞多了。”
電話隨時隨地都可能會響,凌晨亦不少見;若是稍有不慎,全年無休都是常態……
“頭髮長見識短。”顧子銘言簡意賅地鄙視。
蘇陌輕笑,也不辯解。
車卻在七彎八拐的行駛了一陣后,在一家中醫館前停下來了。規模不大,不過是門診的規格。在高樓林立的城市裏,這樣一幢低矮的小四層顯得有些破落。
四周卻是綠樹成蔭。
“這是?”顧子銘挑眉,“難道你有病?”
記得雲瑤曾說,中醫調理身體,尤其是益氣補血什麼的婦科病,非中醫不能治根本。
只是這樣一想,顧子銘陰鬱的神色又難看了幾分。
“瞎說什麼呢!”蘇陌白了他一眼,“帶你來看的。”
“不是說下次嗎?晚上還要陪家裏人吃飯,我們下次再來吧。”
“韓天意的老師說,這裏的白大夫很擅長調理身體。一手針灸的本事更是無人能及。你說下次來,可是誰知道你下次有時間來是什麼時候了。白大夫年事已高,根本就不能長途跋涉。也許是有些誇張,可是我有諮詢過,聽說他曾治好了好幾個嗅覺失靈的病人……”
顧子銘反應過來,不由得對自己剛剛的想法有些訕訕然。
可是……
“不用了。我都不抱希望了,國內國外跑過那麼多次,也沒見起色。不治也沒什麼大不了……”
“顧子銘!”蘇陌打斷他,“我理解你的心情,之前雁飛的傷疤……嗯,和你沒有現在的心境沒有太大區別。可是,世上沒有絕對,萬一呢?”
萬一治好了呢……
顧子銘明白她說的話,一掃之前的陰鬱心情。笑着伸手揉亂了她整齊的長發。
蘇陌看着顧子銘在陽光下似乎跳躍着的飛揚的笑臉,忘記去拍開他的手,任由他蹂躪自己的頭髮。
歲月靜好。
四個字無端跳出來,蘇陌笑,主動牽了他的手進了門診室。
那樣幸福的情緒蔓延開來,在心裏咕嚕咕嚕地冒着泡。
因為有韓天意老師的交情在,蘇陌破天荒第一次走了後門。白大夫已然是高齡,白髮蒼蒼,蓄着山羊鬍,一雙眼睛卻並不如老人那般渾濁,而是帶着她未曾見過的清亮。
只是一眼,蘇陌卻覺得很有戲。
顧子銘並不說話,任由身邊的小女人嘰嘰喳喳迫不及待地敘述病情。雖然有“高手在民間”一說,可是這些年下來,他早已不抱希望。
既然她要看了才能安心,順着又何妨?
白先生掛着笑,神平氣和地聽蘇陌略帶急切地說完,才緩緩開口問顧子銘:“味覺失靈,是先天還是後天的?”
蘇陌安靜下來,和顧子銘並排坐在白大夫對面。顧子銘能感覺到身邊的人在微微顫抖,握在掌心裏的手漸漸有些薄汗。
心下微暖,往常應對醫生的不耐也消失不見,認真地配合起來。
至少,要讓蘇陌覺得還有希望。
“後天。”
“什麼時候開始?”
顧子銘一愣,仔細想了想,才回答:“九年前。”
回憶撕破了角,傾瀉而出。何峯從樓頂一躍而下,像是斷線的風箏,墜落在地發出一聲悶響。他向他奔馳而去,想要接住他,想要阻止一切……
洶湧的人群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刺破蒼穹。
他隱在人群里,一聲悶響,他看着何峯身下的土地上開出鮮紅而妖冶的花來,指甲陷入掌心,恐慌與悔意鋪天蓋地,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咬破了舌尖。
血腥之氣久久不散,圍繞在身邊,縈繞在心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那以後,他再也品不出,世間百味。直至近年,才稍有好轉。
顧子銘閉了眼,再睜眼時,又是雲淡風輕的模樣。
白先生點頭,開了幾張診單,蘇陌陪着他去做各項常規檢查。顧子銘也沒有了之前的不耐,認命地隨着蘇陌折騰。
蘇陌坐在醫院的長廊上等着顧子銘,偶爾有低聲的啜泣從走廊角落裏傳來。
雁飛的行程已經初步定了下來,蘇陌攤開掌心,已經走到這裏,她還能抓住什麼嗎?
修長白皙的手指光潔滑膩,蘇陌將五指蜷成拳,給自己打氣。
人生苦短,可是,來日方長。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日落西山。到最後,白老先生說,顧子銘味覺失靈,多半是與情緒波動有關,導致的神經性味覺失靈。若是有心,不妨一試。
第一個療程針灸七次,每兩周一次。並不算漫長,可是不能間斷。
“顧子銘,咱試試好嗎?”
顧子銘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表情,不由失笑:“其實,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路邊攤五毛一個的包子和畫海樓三百塊一兩的灌湯包其實味道都一樣。”
“可是那樣的話,那以後我做的飯你都嘗不出味道來了。”蘇陌低着頭,百無聊賴地踹着地上的碎石子。
情緒波動,十年前……
是和她有關吧?
顧子銘沉默地沒有說話。他並不是不想配合,可是他真的沒有那麼閑。
“啊……”蘇陌一聲低呼,臉皺成了一團。
腳尖踢到路邊的小石階上,雖然鞋子並不算薄,卻還是很疼。蘇陌臉色很有難看,顧子銘伸手將她扶到路邊,執意要看她的腳。
“沒事,就是不小心。”
顧子銘不言語,讓她坐在路邊的石階上,不顧蘇陌的反對將那雙棕色小皮靴脫下來。
蘇陌有些彆扭:“你也不嫌棄我腳臭……”
“嗯,不嫌棄。”
一本正經的模樣。
“顧子銘,我有腳臭嗎?”蘇陌不滿地抗議。
顧子銘並不回答她,只是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腳。大腳趾有些紅,大概是剛剛用力過猛的原因。
11月,M市地處西南,說暖和不暖和,說冷也不算太冷。顧子銘又將襪子重新給蘇陌套上,毫不留情地打擊:“眼瞎嗎?這麼大一塊石板都看不見。”
“顧子銘,試試好嗎?”
顧子銘正給她穿鞋的手一頓,低聲回答:“好。”
蘇陌臉上就有了笑意,看着彎身為自己穿鞋的顧子銘,哪裏還有當年初識時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樣?思及此,蘇陌學着他的樣子,伸手弄亂了他的頭髮。
柔柔的,軟軟的,有點兒扎手,越揉越起勁。
顧子銘溫暖的手掌捉住她搗亂的手,臉部線條也變得柔和起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不想活了?”
蘇陌看着他輕淺的笑,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往日都是你仗着身高蹂躪我的頭髮,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怎麼可以不趁機報復回來?”
“嗯,君子報仇。回家再收拾你……”
“收拾”兩個字被顧子銘咬得重重的,蘇陌想起前幾次他們接吻時的旖旎場景,有些臉紅心跳……
落日的餘暉灑在兩人的臉上,周遭綠葉叢叢,顧子銘為她穿鞋的溫柔模樣映在眼裏,刻進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