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百越地華夷照面(二)
石老爺子當初誤入隧道,正巧在隧道里碰到了帕丁的父親,也就是東越寨的前任族長。當時帕丁的父親中了別人的奸計,身負重傷。他在山中帶着敵人繞了一圈,甩脫了追兵后,便逃進了隧道里。
只是這隧道實在是太長了,身負重傷的前任族長根本沒有體力走完全程,他只走了不過三分之一路,便暈倒在了途中。說來也是天不絕他,正巧這一天還是少年的石老爺子闖進了隧道,還發現了奄奄一息的他。
石老爺子心善,見有人奄奄一息,便問他要不要幫忙。前任東越族長自然讓他向上趕去,去找東嶽族人。得了指示的石老爺子也不管許多,為了救人一命,趕忙一個勁地往前爬。到後來,石老爺子手裏的火折都燒完了,他便手足並用,摸着黑爬到了東越寨子裏。
他將隧道里有人的消息告訴給了東越人,東越人便趕緊下到隧道里,救回了自己的族長。而石老爺子也正是因此才成了東越的座上賓,更與帕丁結成了異姓兄弟。
若是沒有這一層關係在,東越人也不是傻子,他們的秘密逃生通道被人給發現了,還不得來個殺人滅口,以絕後患?
也正是因為這層關係,帕丁才沒有直接把聞思綺他們轟走。否則以目前寨子裏的狀態,他絕對是要直接趕人的,而不是這樣軟綿綿地送什麼閉門羹,希望聞思綺他們自覺沒趣、自行走人。
可聞思綺一上來就挑明了談條件,帕丁就不好再推三阻四了。畢竟人家沒開口時,你盡可以裝傻,這是一種婉拒的手段。人家已經開口了,你再裝傻,難免弄得石老爺子這個引薦人難堪。
帕丁與石老爺子這個義兄雖然算不上生死之交,但感情也算深厚,他可不想讓自己的義兄難做。於是帕丁便沒再裝傻,而是直接出言拒絕了聞思綺,一丁點合作的餘地都沒留下。
聞思綺見帕丁回絕得十分乾脆,心道:“他現在正是需要人幫忙的時候,哪怕是多一把刀,多一身甲,也比什麼都沒有好。他怎麼會就這樣拒絕我呢?其中必有蹊蹺,肯定有什麼東西不想讓我這一行人知道。”
想到此處,聞思綺想要摻和一腳的心就更旺盛了。她笑盈盈地瞧了帕丁一眼,柔聲細語道:“那解脫天用一部有嚴重殘缺的功法,發展邪教組織,大肆網羅部眾,置無辜百姓的生命於水深火熱之中。今日他用武力逼百越子民臣服於他,明日還不曉得他又要逼誰就範。這種事我瞧不過眼,因此特地調派了家裏人來為族長助拳,族長你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這一回說話,她卻沒用自己的套路,而是用了周正悲天憫人、義正言辭的那一套。
帕丁聽聞思綺談起解脫天,只覺得她說得句句在理,心下便生了兩分情感共鳴,對聞思綺也沒那麼排斥了。他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是我義兄引薦來的,換了平日,我肯定要多加招待,只是這幾天確實是不方便。至於原因,你也說了,沒有別的,就是解脫天。”
“既然要和解脫天作戰,為何不看看我能提供什麼幫助呢?兵刃、鎧甲、藥材、人手,我家樣樣都有。”見帕丁態度鬆動,聞思綺便趁熱打鐵,立刻跟進一步。
沒想到帕丁還是搖頭不許,似乎連談這個話題的興趣也沒有。
“多謝姑娘你的美意,只是我們百越子……”帕丁擺了擺手,正要再勸聞思綺一番,讓她趕緊放棄趟這灘渾水的念頭。
這時遠處卻忽的傳來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帕丁的話頭:“我們百越子民自有百越子民的辦法,不需要你們這些不可靠的華人來幫忙。”
這話可是一點面子都沒留,周正、聞思綺這一行人,聽得都是心裏冒火。他們一個個地側過腦袋,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說話的是個青年男子,約莫二十多歲的樣子,身材與周正差不多,也是瘦長條子,膚色也是百越人中少見的白皙。他的裝束與一般的百越男子沒什麼區別,上身是對襟銅扣短衫,衣服外斜挎一條白色坎肩,下身是寬腳長褲。他的頭頂則收發為髻,用銀色的絲綢包了個寶塔形的纏頭。
“怎麼,我說的話有什麼問題嗎?”青年見眾人對他怒目而視,卻一點悔改的意思也沒有,依舊笑嘻嘻的,一副“你不服就來打我”的表情。
周正這邊的人義憤填膺,魔教教眾本就是些粗人,被自己眼中的下等人越人給噴了一頓,立刻就噴了回去。不過他們說話沒個準譜,都是些不大方便說給小孩子聽的污言穢語。
“華人就只會說這些話嗎,骯髒啊!”青年絲毫沒有着惱,反而擺出可惜的樣子,不住地搖起頭來。
這時,一直沒說什麼話的周正卻忽然開口道:“既然你覺得華人不可靠,又覺得華人骯髒,那幹嘛還用華人織的絲綢,還把它頂在頭上,你是腦子有問題嗎?”
“我用什麼纏頭,關你什麼事?”青年瞪了周正一眼,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
原來周正的話正戳在青年的痛處,他寨子裏的族人,有不少仰慕華人習俗,改穿了華人的衣物。他是部族的少族長,是個死硬派,仍堅持穿自己部族的服飾。
但他仇華是沒錯,可他不是傻子。用絲綢來纏頭,比用青布輕巧得多,也柔軟透氣得多。作為部族少族長的他,用得起絲綢,幹嘛還要用青布?
當然,他用絲綢纏頭,也不僅僅是為了舒服,更多的還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富有和地位。平日裏,他雖然不會明說,但只要是認識他的人,都會被他豐富多樣的絲綢纏頭所震驚,對他投去艷羨的目光。他也一直很享受這種被人羨慕的感覺。
可是今天,他習慣性地貶低華人,卻正好被周正拿了絲綢的事來糗他,他便沒話說了。他總不能說絲綢是爛貨,如果他這麼說,就等於是在打自己的臉——傻子才把爛貨天天頂頭上。但他也實在不願意誇獎絲綢,在他看來,這就等於是承認了百越子民不如華人來得心靈手巧。
“你怎麼不說話了?”周正見青年不說話,卻還是不肯就此罷休。
周正是濫好人,這沒錯,可是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作為一個民族自豪感爆棚的天真青年,作為一個**的優秀接班人,他最看不得的,就是有人說自己的民族不好。
眼見周正似乎跟他杠上了,那青年下不來台,乾脆耍起橫來。他左腳向前跨了一步,把手一招,擺了個防守的姿勢,對着周正說道:“我就喜歡用絲綢纏頭,那又怎麼樣?我就一邊看不起你們,一邊還要用你們的東西,你能怎麼樣?你有本事就親手把它摘下來,不然就承認華人不如我們越人。”說著,他指了指自己頭上的絲綢。
帕丁是此地的地主,不能坐視客人打架,但也不好出言訓斥青年。畢竟說起來,他倆都是越人。沒轍,他只能和氣了稀泥,勸解道:“卓彰,這些都是我的客人,你不要亂說。”
那個叫卓彰的青年不願就這麼和解,乾脆裝作沒聽見,仍挑釁着周正:“怎麼,華人只有嘴巴有力,手上就沒力了嗎?”
周正想要出戰,卻被聞思綺拉住了衣角,她小聲道:“你不是他的對手。”
周正卻頭一回駁了她的面子,他把聞思綺的手輕輕推開,說道:“我什麼都能忍,就這個忍不了!”
他二人說話聲音不大,但陳舵主就站在旁邊,把話都聽得真切。這粗漢不禁朝周正比了個大拇指,贊道:“有種!”又輕聲補了一句:“見勢不好就往我這邊跑,我有法子治他。”
“說了這麼多你自己不上!”周正暗罵了一聲,便沒理陳舵主,大跨步走上前去,怒目瞪着卓彰。他要把卓彰滿是嘲諷意味的臉孔印在自己的腦海里,藉此來讓自己變得更加憤怒。
就像聞思綺說的,憑周正現在的功力,不是卓彰的對手。但是除開功力,周正還有別的東西可用。
早先周正全然不會武功時,都能憑着血怒之力打垮苗阜的隨從。現在他練了武功,正正相乘,總不能得負吧?
“你們……”帕丁出聲想要阻止這場不公平的對決,卻被卓彰給堵了回去:“帕丁族長,巫神在上,難道你要破壞一場決鬥嗎?”
百越子民崇拜巫神,每個人心中都有尚武精神,都崇拜強者。在這種氛圍下,一旦有人約定了決鬥,旁人是不好插手的。尤其是不能以“擔心其中一方的安危”來作為停止決鬥的理由,這對於那個被保護的決鬥參與者而言,是一種最大的羞辱。
帕丁被這麼一堵,便沒話說了,他把目光移向石老爺子和聞思綺,希望他們出面勸阻周正,讓他放棄決鬥。畢竟華人不像越人,決鬥對華人並沒有什麼過於神聖的意義。
可是石老爺子是個說不上話的,而聞思綺猜到了周正的想法,也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順利調動怒氣,調動起怒氣來,又有多少戰鬥力。這念頭一起,聞思綺便沒阻止決鬥的心思了。
“反正他是不死之身。”聞思綺這樣想着,便也樂得讓周正去打上一場狠架,磨練磨練凶性。
周正不知道周圍人的想法,只知道自己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便全力調動起了自己的怒意。至於卓彰,他一眼就看出周正的氣息遠弱於他,因此十分託大地站在原地,等着周正來攻。
“憤怒……憤怒……”周正見卓彰沒有動作,乾脆閉上了眼,全力為自己營造憤怒的思緒。
在現實中一動不動的卓彰,在周正的想像中,卻不住地張牙舞爪。隨着這種幻想的深入,周正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開始變得滾燙,血管里的血液,也加快了流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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