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算太壞的境地
陸熹頓時頭大，他沒做過父母，也確實無法體會一個父親此時的心情，心裏罵道：“不會水，你跳進去找死啊！”
再看那長裙女子站在橋頭見丈夫和女兒都在河裏掙扎，也作勢要跳下去，陸熹急忙過去將她拉住，說道：“你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去救人，去那邊等着。”他真怕這女人也不會游泳，伸手指着河堤一側的石階。
原本安靜的橋頭，這會兒聚集了一干人，都在指指點點的看熱鬧，沒一人有要下水的想法。陸熹不管他們，將短袖和球鞋脫下扔在一旁，跳了下去。
一下水，刺鼻的味道頓時湧來，讓人忍不住作嘔，陸熹屏住呼吸，顧不得遠處掙扎的小女孩父親，先將身邊已經往下沉的小女孩拖出水面，見那男人還在掙扎着，吼了一聲：“放鬆，別亂動！”
不會水的人落水，往往因不會水而驚慌失措，掙扎着希望能浮出水面，可是越掙扎往往下沉的越快，而大多數落水者，並不是因為溺水而亡，而是在掙扎時嗆水而死。
河道不寬，兩邊都是直上直下的青磚河堤，陸熹拖着小女孩，只能往十幾米前的石階處游過去。
將小女孩交給她媽媽，陸熹再回頭那男人已經沒了影子，他也給河水的刺鼻味道熏得有些頭腦發脹，強忍着游過去潛進水裏，摸到男人將他拖出水面，吃力的游到石階處，叫看熱鬧的一群人幫着將人拖了上去。
上岸后陸熹就蹲在一旁乾嘔，聽見那長裙女子不知所措的抱着小女孩嚎啕大哭，強忍着河水刺鼻的味道，又過去將小女孩抱過來放在膝上敲了幾下後背，片刻后見她吐了許多髒水出來，又將她口鼻中的臟物清除，做了幾次人工呼吸，小女孩逐漸有了呼吸，他又忍不住跑去一旁吐了出來。
腹內的東西都吐了個乾淨，陸熹才感覺舒服了一些。
這時候，急救車過來，醫生護士正在給那男人搶救，陸熹看了兩眼，也不往前湊，聞到隨風飄來的味道，又乾嘔了幾下。
天氣晴朗，太陽當空，溫度接近三十度，下水之前沒感覺到冷，出了水陸熹才感覺冷得厲害，擠過人群走上岸，回到橋頭撿起衣服和鞋子，擦掉頭臉和身上的臟物，聞着身上臭哄哄的味道熏得他直頭暈，急忙跑回家沖洗。
沖洗乾淨，陸熹絲毫沒有為救人而感到興奮，他只覺得頭重腳輕、噁心的厲害，矇著大被躺在床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再睜開眼，他正躺在病床上。
陸熹記得救人和回家之後的事，卻不知怎麼來了醫院，四處看了兩眼，只見空空蕩蕩的病房內，媽媽坐在一邊打盹。
陸熹一動媽媽也睜開眼，見兒子醒了，徐幼珍頓時鬆了口氣，剛露出的笑容轉瞬即逝，又陰着臉道：“你跑去哪裏瘋了，怎麼燒成這樣？叫一家人國慶節都不得安生？”
陸熹這會兒倒沒覺得哪裏有不適之感，不過想到河水的味道還是覺得噁心，乾嘔了兩下，又問道：“媽，我怎麼來醫院了？”
徐幼珍瞪眼道：“你昨晚高燒39度，要不是小妹進去叫你吃飯，發現你額頭燙得厲害，我和你爸都當你倒時差呢。你這麼大的人也不知照顧好自己，還有你那身衣服怎麼回事，一身臭哄哄的味道，洗都洗不掉……”
媽媽愛嘮叨，從打陸熹記事，他就給媽媽嘮叨怕了，想想自己現在沒什麼大事，救人的事還是不要說了，不然又要給她嘮叨個沒完.
母子兩人聊了兩句，徐幼珍叫來護士給陸熹量過體溫，體溫正常，感覺肚子餓了，陸熹又讓媽媽幫忙買了一些吃的回來，就把她打發回家去休息。
陸熹一邊喝粥，一邊靠在床上想着昨天那對父女，不知他們是否脫離了危險，又在想廠子被封，爸爸到底走到了哪一步。越想心越煩亂，陸熹懊惱的拍了拍腦袋，媽媽剛剛人在，竟是忘記了問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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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跟着趕來的爸爸辦理了出院手續，看到爸爸拉開大切諾基的車門，陸熹怔了一下，隨即呵呵笑了兩聲，車子還在，眼下的地步還不算差。
陸全忠見兒子看着車子傻笑，在他肩頭拍了一下，說道：“傻笑什麼？上車。”
陸熹應聲上車，剛坐好就見前天那個女子從一輛黑色s600上下來，眼睛紅腫，氣色與前天初次見時差了很多。
“你小子出國兩年多，是不是只學會盯着漂亮女人看了？”陸全忠發現兒子的目光，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
陸熹嘿嘿一笑，再扭頭看回去，女子已經走進醫院，只剩下個背影。
回過頭望着爸爸的側臉，鬢角已經斑白，眼角的魚尾紋很重，想起廠子被封與爸媽的難看錶情，微微猶豫片刻，陸熹問道：“爸，咱們家廠子怎麼被封了？是不是環保不達標？”
“嗯。”陸全忠啟動車子，盯著兒子看了一眼，又勉強的笑了笑：“沒事,你和小妹好好上學就是，這些不用你來操心。”
爸媽的性格陸熹很了解，即使有天大的事都不會跟他們兄妹說，可爸爸不說，他卻不能不管，他不能看着前世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說道：“爸，萬樂是不是也出問題了，前天我去鹿城商廈轉了一圈，萬樂的洗澡機和剃鬚刀怎麼都下架了？”
萬樂是合資企業，外資老闆是台灣人，中方老闆是鹿城本地人。萬樂90年在鹿城建廠投產，雖然是合資企業，但與那些資金雄厚的企業相比，萬樂起初只是一家不起眼的小企業。經過兩年的發展，加上巨大的廣告投入，主要生產萬樂品牌洗澡機和剃鬚刀的萬樂才逐漸成為國內知名品牌，特別是剃鬚刀極受消費者歡迎。
從爸爸的表情，陸熹可以看出現在萬樂確實出了問題，而且不小，微微沉默后說道：“我看不如將廠子清算掉，賺了幾年錢，也夠你和我媽安度晚年了。”
陸全忠和徐幼珍響應政策晚婚晚育，陸熹出生那年他們都已經三十歲，陸熹今年十八，他們也差兩年就進入知命之年。
陸熹心裏清楚爸爸看似好說話，心裏卻是固執的要命，爸爸91年從國營電池廠跳槽出來自己做，旭日電池廠是他一點點做起來的，即使境況不好，勸說他放棄根本沒什麼可能，不然前世老媽的勸說也不可能起不到一點效果，他如此說只是想試探一下爸爸到底走到了哪一步，該如何解決眼下的難題。
車子開出醫院，陸全忠目光瞥了兒子兩眼，忍不住嘆了一聲道：“萬樂的台灣老闆不管經營只管收錢，廠子都給中方老闆郭泉笑打理。年初萬樂的洗澡機出了兩次事故，漏電死了兩人，郭泉笑沒任何反應，接着又是一起事故，又死了一人，上月上了焦點訪談之後，萬樂的產品在國內全部下架。台資老闆知道后要求撤資，現在還沒談出個結果，就算能談出結果怕是也會將廠子關掉，這個牌子被搞壞掉了。”
陸熹微怔，這會兒算是明白萬樂破產的原因了，台資老闆撤資，再加上負面影響，中方老闆郭泉笑一人玩不轉了。
洗澡機他家也有，外形酷似洗衣機，將前後打開之後裏面是藍色類似於防水布材料製成的柔軟儲水袋，加熱之後人進去洗澡。這次回來卻沒發現洗澡機，想想應該是出事之後給爸媽扔了出去。
陸全忠不知陸熹在想什麼，又頗為惋惜的說：“出事的是洗澡機，卻連累了剃鬚刀。萬樂剃鬚刀市場很好，甫一上市，就憑藉時尚與外觀成為國內知名品牌，每年銷量逐漸攀高，將超人、鼎鈴這些品牌遠遠落在後面，只落飛利浦一頭，不然咱們家也不可能指着萬樂一家廠子就發財。”
陸熹不去猜爸爸的想法，笑着說：“是不是咱們家廠子要開工就得先安裝治污設備？我看真不如直接停掉，萬樂出了問題，咱們家廠子就得重新做市場，安裝治污設備和開發市場，都是不小的投入。”
陸全忠無奈一笑，說道：“停不下來了，市裡出台新政策，廠子環保不達標罰了不少錢，購買治污設備也都投了不少，開拓市場我已經在想辦法。”
陸熹咧嘴，陸全忠又似是開玩笑的說：“工廠要是不行，我跟你媽養老就得靠你和小妹了，你要是不回來，讀大學也得自己去打工賺錢。”
聽爸爸如此說，看來眼下的境況還不算太壞，陸熹不禁一笑，前世他在美國，一邊給教授免費做助理，一邊旁聽，為了生活也是拚命的打工，刷過盤子，還在華人社區酒吧兼職過歌手。
而今再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眼下的歷史軌跡已經發生了微小的偏差，爸爸已經在打算開發市場，此時他是否抵押貸款，跟私人借貸陸熹還不知，可是罰款加上治污設備的投入，已經將這幾年的積蓄花得七七八八，想翻身要麼賣掉工廠，要麼繼續做下去搏一場富貴出來。
陸熹了解爸爸的脾氣，知道他不會停手，就算眼下他還沒抵押貸款、跟私人借貸，但萬樂停產，在不久的以後也會做這樣的事情。但不管怎麼說，眼下的情況總好過前世，陸熹還要感謝鹿城黨政班子，早早就對環境治理下了重手，沒讓爸爸先大投入開發市場，最後工廠因環保不達標被勒令停業，還要賠償違約金，落得個破產，廠子、房產、車子等物被收繳，一家三口慘死的悲慘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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