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耶律懷緩緩點了點頭。「我沒同意,一來是因為我們兵力太少,不足以與甘家軍對峙,二來是當時有人軟禁了太后,現在想來可能是永平皇后所為,當時我深怕新帝對太后不利,不敢輕舉妄動,三來,新帝向來圓融,行事處處以和為貴,多次上奏建言都是為了百姓着想,我認為他當皇帝肯定比我好,定能仁善愛民,便沒有相爭的念頭,哪知道他竟如此殘暴!」說到這兒,他已是氣憤難當。「他竟還強納先帝的妃子蕭妃為貴妃,於禮不合,有失倫常,枉為帝君,而蕭妃為了榮華富貴竟也趨炎附勢,接受了封號,尋常知廉恥的女子早該自我了斷才是。」
皇甫戎神色一凜,眼眸銳利的眯起。
強納蕭妃為妃是嗎?這倒有趣了,難道他謀划篡位,就是為了蕭妃?
他不動聲色的道:「王爺應當知道,再這樣下去,百姓必反,內亂一起,遼、金等國虎視眈眈,必定來犯,尤其是金國,如今有木窕公主的出逃當借口,必定會大舉侵秦,大秦已是岌岌可危。」
耶律懷驚得冷汗涔涔。「如今新帝已經嘗到了權力的滋味,要他退位已是不可能的事。」
皇甫戎臉容冷峻,淡淡的道:「人若死了,要不退位也難了,不是嗎?」
耶律懷一聽,神色瞬間變得複雜。
皇甫戎定定的與他對視。「王爺必須親自去一趟月牙關見金崇大將軍,只要萬人大軍歸王爺所用,奪得皇位便如囊中取物,甘家軍也不算什麼了。」
耶律懷苦笑。「不可能,金大將軍只聽令於先帝,如今新帝雖已登基,他也不聽鎮王的,又怎會為我所用?」
皇甫戎看似平淡的目光裏帶了一絲威嚴。「你只須對金崇大將軍說,「身無斬龍刀,也敢下東海」,金崇必定任你差遣,這是金崇與你皇兄的暗號,這世間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耶律懷震驚不已。「黃兄,你到底是何人,為何先帝如此信任你?連如此重要的暗號也同你說?!」
皇甫戎忽地拔去喬裝的假眉毛和短須,神色從容的道:「事已至此,遮掩無益,我乃大燕顯親王皇甫戎!」
耶律懷震驚無比,聲音在嗓子眼轉了幾轉,才說得出話來,「難道先帝生前多次微服出巡,便是與黃……與王爺在民間相會?」
皇甫戎點頭道:「本王與令兄英雄惜英雄,互為對方的知音,在得知令兄駕崩后才會千里迢迢、排除萬難來到秦京,就是為了助王爺你一臂之力。」
耶律懷動容,忙拱手施禮。「耶律懷在此謝過王爺了。」
他已與耶律元香一樣,全然信任了皇甫戎,且他此刻心中也已有了全新的想法,過去他是淡泊名利,無意相爭帝位,但如今,皮之不存,毛將安傅?要是大秦滅了,豈還有他與族人的容身之處?就算不是為了天下百姓,為了自己與其它族人,他如今也要爭上一爭了。
「但是……」皇甫戎面色一凝。「王爺必須承諾本王,登基后愛民如子,並與大燕交好,永不宣戰。」
耶律懷臉容肅穆,以茶代酒,朝皇甫戎舉杯。「本王一定信守盟約,燕秦兩國永世安好。」
皇甫戎與耶律懷長談了三個時辰,達成了各種共識。
耶律懷明日會先去見岳父寧國公,請寧國公運作在朝里支持他登基的派系,隨後再啟程前往月牙關見金崇,而皇甫戎必須在耶律懷帶兵回來京城前,讓耶律火駕崩,讓耶律懷順勢上位。
臨走前,他和寄芙去密室探望了元香,她雖然只能待在密室里,但密室頗為寬敞,還有密道通到府外的林子裏,賀踏雪天天都來陪她,夜裏也會陪她由密道出府去透透氣,她的日子也算愜意了。
出了禮親王府,皇甫戎又迅速喬裝回長眉短須的模樣,掩人耳目。
匆匆三日過去,兩人仍愁着要怎麼進入秦宮。
皇甫戎常看着皇城的方向沉思,寄芙則搜腸刮肚的想,但任憑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可以堂而皇之走進秦宮的好方法。
這一日,在大街上看到張貼的皇榜,皇榜上寫着要找醫術高明能醫好蕭妃之疾者,重賞黃金萬兩。
兩人對看一眼,都認為機不可失,這是進宮的絕佳機會,但也不能這麼貿然便揭皇榜,兩人先在城裏打聽蕭妃患疾之事,得知京城所有大夫都進宮診治過,但他們與太醫院的眾太醫一樣,全都束手無策,蕭妃幾乎只剩一口氣了。
商定好說詞,隔日,寄芙上前揭了皇榜,一時間圍觀的眾人都忍不住竊竊私語。
駐守的官差立即問明他們的姓氏與來歷,寄芙自稱來自清風堂,皇甫戎是她的僕人,那官差隨即將他們帶走,讓他們坐上馬車,直接駛入大秦宮。
尋常百姓要進宮原不是這麼容易,但蕭妃病危,事急從權,耶律火下旨,一有人揭了皇榜便立即將人帶進宮。
坐在馬車裏,皇甫戎面無表情,內心實則波濤洶湧。
^寄芙知道他在剋制自己見到仇人時要波瀾不興,便不打擾他,逕自掀起車帘子一角,見到了綿延無盡的宮牆,周圍靜謐,前方隱約可見兩扇巍峨的宮門,那是天家的富貴所在,而此刻坐在她身邊的皇甫戎便是在此地長大成人,爾後成為這座宮殿的主人。
連她進來宮裏心緒都如此波動了,何況是他?他對這大秦宮的迴廊牆壁、一草一木定然是都瞭然於心的,自然不必像她這般偷看了。
她不由得伸手握住了皇甫戎的手,他睜開了假寐的眼,眸色深沉。「不用擔心,我沒事。」
寄芙自然是擔心的,她低聲道:「一會兒要向那個人行跪拜禮……」
他知道她的意思,揚起了唇角,不屑的道:「就當在拜一個死人。」
又過了一刻,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兩人下了馬車,已有內監和年長的宮女候着,顯然是早得了通知在等。
搜身後,兩人分別上了兩頂轎子,幾個小太監立刻抬着他們跑。
他們實在跑得太快,寄芙在小轎里被顛得厲害,她掀開轎簾一角透氣,沒多久,抬頭看到「玉賢宮」三個字,她心想這應該是蕭妃的寢宮了。
到了玉賢宮門口,她背着藥箱子,低眉順眼的跟在一名內監身後,而皇甫戎就走在她後頭,她也不知他此刻什麼表情,只曉得他心情肯定是複雜的。
玉賢宮內金碧輝煌、富麗華美,有數不清的宮女候着,果然如耶律懷所言,耶律火對蕭妃極為寵愛。
內監引着他們叩見皇上。「啟稟皇上,此女乃揭了皇榜的寄姑娘,乃是萬岳城清風堂醫仙風不殘的弟子,身後乃此女之醫仆。」
耶律火大喜。「當真?」
蕭妃得了怪疾之後,太醫院那些廢物一個個都說無葯可醫,他早下令要請清風堂的風不殘進宮,但萬岳城府尹回報,風不殘雲遊四海,不知所蹤,他又下令要人稱神醫的顧月磊入宮為蕭妃診治,那府尹又回報,顧月磊已隱居多年,且因故殘疾,無法再行醫,氣得他連殺了幾名太醫泄憤。
寄芙下跪,行叩拜之禮,朗聲道:「民女寄芙叩見皇上,民女的醫仆患有腿疾,無法下跪,還請皇上恕罪!」
皇甫戎本已咬牙要向耶律火下跪叩首了,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這是他們事先未曾商量的,她這是為了他才大着膽子請命。
適才走進這曾屬於他的大秦宮時,他心中沒有半點留戀,這段時日以來,他的想法改變了,天家的富貴不過如此,比不過他身邊有個與他生死與共、傾心相愛的人,如今她的舉動,更讓他感動不已。
「免禮、免禮!」耶律火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不用行這些虛禮了,快過來看看朕的愛妃!」
「是!」寄芙應了聲,連忙上前。
兩名宮女打起珠簾,另有六名宮女在一旁守着,華美的床榻上躺着一名女子,黛眉秀麗,鼻形挺俏,櫻桃小口,雖然未施脂粉,巴掌大的小臉泛着青白,但仍教人心生憐惜。
寄芙細細診脈,發現蕭妃已心衰到昏迷,這樣扔着不管,不出三日,一定香消玉須。
耶律火急問:「如何?看得出端倪嗎?」
她蹙眉道:「回皇上的話,娘娘這是心衰竭,是飲下一種名為鎖心紅的毒藥才會出現的癥狀。」
「毒藥?」耶律火頓時震怒。「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