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皇甫戎虛弱的點點頭。
於是,堂堂太醫院第一把交椅的孟太醫變成了寄芙的下手,他將從不讓人碰的寶貝藥箱打開來,醫具隨她使用。
當務之急是救命,寄芙也不客氣了,使喚孟太醫使喚得很順手。
寄芙先讓皇甫戎大量飲水來催排毒性,這期間,她迅速寫了藥方子讓孟太醫的隨從小允子去抓藥煎藥,吩咐一定不得假他人之手,所有過程都必須由他一人完成,還反覆叮囑了兩次。
孟太醫很是安慰。「寄姑娘倒是看重老夫這個徒兒,小允子雖然不太有天賦,但勝在肯學又肯吃苦。」
「不是的,大人,奴婢是想,若是湯藥出了問題,也好冤有頭債有主,知道要找誰問個清楚明白。」
孟太醫一下子愣在那裏,嘴角抽了抽,一時間無言以對。
皇甫戎若不是身子忽然之間便半癱了,他真會笑出來,敢情這丫頭還是個笑死人不償命的主。
寄芙渾然不察自己讓一個男人傻了、一個男人笑了,她逕自把着皇甫戎的脈,發現他身子氣血不順,心跳也越來越快。
過了一刻,湯藥還沒送來,孟太醫有些如坐針氈了,忍不住問道:「姑娘看這是否要先為王爺的雙耳止血?」
寄芙看也沒看,她依然牢牢把着皇甫戎的脈,細心觀察脈象的變化,嘴裏道:「暫時還不需要止血,等會兒施了針之後,咱們還要觀察血色變化,才能推斷毒素走到腑內哪裏了。」
孟太醫不住點頭。「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小允子總算把湯藥煎好送來了。「師傅、寄姑娘,門外有個姑娘問咱們用不用飯?」
寄芙想也不想。「不用。」
孟太醫一早便過來了,連早膳也沒用,此時已過了午間,肚子自然是餓了,但人家一個小姑娘都以大局為重說不吃了,再加上王爺的病情惡化,他又怎麼能說要吃,便安靜的沒表示意見。
誰知道寄芙端起湯藥,一邊道:「早上我吃了三個大饅頭、兩個肉包子才過來的,還飽着呢。」
孟太醫身子晃了兩下。「三、三個大饅頭,兩個肉包子?」看不出她一個姑娘荳芽似的身板子,還真會吃。
小允子小聲道:「師傅,徒兒看王爺怎麼像在笑?」
孟太醫同樣小聲道:「別胡說了,小子,這情況王爺能笑得出來嗎?」
「可是徒兒真的看到王爺在笑……」
孟太醫低斥道:「讓你別胡說了。」
對於他們的交談,寄芙恍若未聞,趁着把葯吹涼的空檔說道:「孟大人,您老若是餓了先去用膳吧,這裏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孟太醫哪捨得走,他生平只聞絕命鴆是種奪魂取命的頂尖毒藥,卻不知毒發是何種情形,也不知如何救治,如今有個人活生生在他眼前毒發,又有個人有條不紊的在醫治,他怎能不睜大眼睛看看人家的手法。
於是,他正氣凜然地道:「無妨,老夫也不怎麼餓……」
他話音未落,極靜的寢房裏忽然響起一記不太小聲的腹鳴。
孟太醫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寄芙和小允子也同時看着他,他忽地抬起頭來看着小允子,若無其事地吩咐道:「小子,你肚子餓了,去用飯吧。」
小允子錯愕的瞪大了眼。「不是吧師傅,明明是您的肚子在叫。」
孟太醫為了掩飾尷尬,清了清喉嚨,微微提高音量道:「咳,說是你的肚子在叫就是你的在叫,吃飯去吧你!」
寄芙啼笑皆非了。「真的不用這樣的,孟大人,您老餓了就去用膳,餓過頭可不好。」
孟太醫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肚子叫是不爭的事實,他這身分擺在那兒,往自己徒弟身上潑髒水確實為老不尊,既然都被識破了,他便正經起神色道:「實話跟姑娘說,老夫是存了個心思,這學醫之人嘛,都有一顆向學的心,老夫就是想看看姑娘怎麼醫這絕命鴆。」
寄芙這才明白他死守的理由。「原來如此,孟大人已位居高位還如此虛心向學,真教奴婢佩服。」
孟太醫忙鄭重其事地道:「不過姑娘放心,老夫就是看看,絕不會居功。」
寄芙根本無意搶功,她誠摯地說道:「王爺若是能好轉,功勞當然是孟大人的,寄芙什麼都不懂,若沒有孟大人在此坐鎮,寄芙是什麼都做不成的。」
明知道事實不是如此,但她一番話說得孟太醫心裏舒服,也聽進了皇甫戎耳里,這副身軀的原主顯親王年紀輕輕但身分尊貴,多少人想靠着接近他上位,她卻不居功,還心甘情願的隱身在孟太醫身後,倒是難得。
孟太醫又連聲催促小允子去用膳,小允子也有所堅持地道:「師傅不餓,徒兒也不餓。」天下間總沒有自己去吃飯,卻讓師傅餓肚子的道理。
孟太醫面露欣慰,衝著小允子頻頻點頭,總算沒有白白收他這愣頭青為徒啊!
就在三人一來一往說話之際,寄芙已吹涼了葯,她喝了一口葯,便俯身湊上前去,堵住了皇甫戎的唇,將湯藥緩緩送進他嘴裏。
【第三章奴婢難為】
孟太醫和小允子一時之間都傻住了,一起看直了眼。
孟太醫年紀大,受不得刺激,一手緊握着床柱把兒,勉強穩住了身子,但老臉已臊了起來,而小允子尚未娶親,何時看過如此場面了,羞得滿臉通紅。
而皇甫戎更是驚愕交加,他緊咬牙,臉皮微熱。
前世的他,身邊自然是環繞着許許多多對他獻殷勤的嬪妃,但當她柔軟的唇瓣碰觸到他乾燥的嘴唇時,彷似久旱逢甘霖,他想的竟是要有所響應,想要勾纏她的舌頭,想吸吮她的甜美……這種強烈的慾望,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好了。」喂完了所有湯藥,寄芙若無其事地將白瓷碗擱下,隨意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葯汁,一回頭就見孟太醫和小允子張口結舌的看着她,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小允子甚至連脖子都泛紅了,她不免奇怪地問:「你們這是怎麼了?」
孟太醫和小允子都說不出話來,只能同時咽了口唾沫,又同時看着那隻空碗。
寄芙這才意會,但她一臉稀鬆平常地說:「孟大人、小允子小哥,兩位不會以為王爺能自個兒喝葯吧?若是用灌的,肯定有很多葯汁會流出來,那會大大降低了藥效,我這樣嘴對嘴的喂葯,是最萬無一失的方法。」她一心只想救人,沒想那麼多,即便是事後也不覺得害臊。
聽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說嘴對嘴云云,孟太醫實在彆扭,但也認同她的做法,而且人家姑娘都不拘小節了,他一個大男人還小眉小眼的,可就教人笑話了,他連忙贊聲道:「姑娘言之有理。」
服過湯藥,約末過了一刻鐘,寄芙便開始用針、放血。
這是她第一次用針,但信手拈來卻是運針如飛,只不過她全神貫注,專心致志的用針,沒去細想自己為什麼會。
孟太醫將她細膩的手法看在眼裏,感到驚奇不已,心裏更為激動。
這已是太醫院用針的第一好手梅太醫的水平了,真想不到顯親王府卧虎藏龍,連一個丫鬟都能使針,實在太教他驚嘆了,而她有如此絕頂醫術,卻藏鋒守拙,老實的謹守丫鬟本分,實屬不易啊!
待到拔針時,見每一針倶是黑的,他更加相信此毒是絕命鴆無誤。
寄芙才收了針,皇甫戎便抽搐起來,還吐了些葯出來,她連忙診了他的脈,又翻看他的眼睛、舌頭和手,沉思琢磨之後,緩緩為他推脈,減輕他的痛苦。
「王爺無事吧?」孟太醫憂心忡忡地問。
她心裏也有些不安。「要過幾日才能知曉,今天不過是第一回,要做滿四十九回,等會兒還要施針與熏葯。」
她如何會這些手法,她自己也不知曉,所有動作皆是自然而然便施展開來,這般混混沌沌的開始,成效究竟會如何,她心中也沒個底。
「不管成果如何,姑娘已令老夫大開眼界,獲益良多了。」由於施針便耗去兩個時辰,孟太醫有些頂不住了,他也不逞強了。「那麼老夫明日同樣時辰再過來,醫箱留給姑娘用,小允子也留下來供寄姑娘差遣,上午老夫給太後娘娘診脈,會先派門生過來,姑娘有什麼事吩咐他即可,姑娘自己得空也要休息會兒,莫要累壞了。」
寄芙誠心誠意的輕施一禮。「多謝大人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