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燭火微熱,李令月靜靜躺在榻上,往日光潔的額頭被白布遮着,然而即便如此,那上面依然有絲絲紅霞透出。

頭很疼,腦袋昏沉,李令月身子不適,眉峰微微蹙着,她倏然醒了過來。從黑暗到光明,她還未適應,鳳眸微醺着,她好像見着榻邊坐着位女子,伸手向女子探去,那雙手便立即被人攢了起來,她聽見女子溫柔而又帶着幾分哽咽的聲音,“阿月。”

“婉兒?”記憶終結在她聽聞婉兒逝去,自己悲痛撞柱的一幕,沒想現在婉兒竟然就真出現在眼前,李令月扯着嘴角笑了,“想不到我們終還是在一起了。”她側着眸子向左右望了望,又是一聲輕笑,“這便是地府么?比我想像中的好多了,只是怎麼看着有些眼熟?”

上官婉兒握着她的手,聽着她混亂不清的言語,面露淡笑,她很欣喜,她的阿月終於醒來了,她也很感動,她的阿月居然願意同她殉情。那個人對她用情如此,她即便真的是被處死,此生也無憾了。

她看着李令月,眸里有化不開的深情,“這不是地府,這是天後的寢宮。”

“阿娘的寢宮?”李令月掙扎着想要坐起觀望,卻被上官婉兒攔了下來,她轉着眸子向自己所能看到的方向望去,發覺這裏還真是同武后的寢宮吻合,狡黠的笑意自唇角浮起,卻又在聽得腳步聲后迅速逝去,她抬手撫着額頭,面色痛苦起來,“這麼說,我還活着?你也沒有被阿娘處死?”

“你都肯為她撞柱,我又怎麼敢處死她。”

清清冷冷的聲音自屋外傳來,武后孤身走了進來。李令月見到她,急忙想要起身告罪。武后瞧見女兒蒼白痛苦的模樣,輕哼一聲,卻還是親手為她攏了攏被角,“老實躺着吧,頭還疼么?”

李令月委委屈屈地“嗯”了一聲。

武后明知女兒是在賣可憐,卻還是忍不住心疼,抬手想要撫上女兒的傷口,卻又擔心觸痛她,便又將手收了回來,淡淡說了聲,“該。都及笄的人了,還這麼沒有分寸。”

李令月抿了抿唇瓣,看上去更委屈了,卻聽母親又問道:“那丫頭便就這麼好,得知她死了,你也不活了?”

李令月側眸瞥了眼上官婉兒,見她頭低垂恭謹侍立着,聲音和眸光一齊軟了下來,“嗯。”

這一聲很輕,但卻戳到了上官婉兒心底,上官婉兒的頭垂得更低,她的臉頰染了緋紅,唇角禁不住翹了起來。

武后看她兩人當著自己的面還敢這樣,不由憋悶,慍怒地瞪了兩人一眼,心裏卻倍感無奈。她當初同女兒說婉兒已死,不過是惱怒於她的忤逆失態,可看女兒悲痛撞柱時,她才發覺,自己真是不能沒有這個女兒。她的第一個女兒因為她犧牲了,這一個無論如何她都要護住。更何況管不住的狼,總還是需要些東西拴住她的心。

“阿月。”武后嘆了口氣,“既然你對婉兒用情至此,那娘也不攔着你們了。”

“阿娘?”李令月欣喜若狂,上官婉兒亦屈身拜了下去,“多謝天後!”

武后掃了兩人一眼,聲音突又淡了起來,“別謝的這麼早。我可以不管你二人親昵,但你二人務必保證這事不讓宅家知曉。”

李治的身子不好,若是知道這事怕對修養不宜。李令月本也不打算讓他知曉,當即便應了。而上官婉兒更是明白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溫馴地應道:“是,婉兒謹遵天後懿旨。”

武后看似對兩人的態度十分滿意,她點點頭,又道:“不過阿月,駙馬那事總是你惹出來的,你自己去解決。”

“是。”李令月沒有推辭,解決謠言散佈她還是辦得到的。

武后嗯了聲,不願打擾兩人親昵,轉身向門外走去。臨到門口,她忽然回頭望了眼面帶欣喜的女兒,心中暗嘆:阿月,你終是年輕,但願你日後不會為此後悔。

武後走后,李令月便笑嘻嘻地望着婉兒,身子不適,她不方便起來,就向裏面挪了挪,“婉兒,上來。”

上官婉兒嘆口氣,心道阿月病了也還是這樣霸道,唇角一彎,便小心翼翼爬了上去。

香肩貼着香肩,兩人並排躺着,李令月握上上官婉兒的手,想要把身子側過去,但礙於頭痛,她只得作罷,莞爾笑道:“婉兒,我們好久都沒貼得這麼近了。”

是啊,好久都沒有這麼親近了。上官婉兒感慨着,不過短短兩日,沒想卻發生了這麼多事,她和阿月的事被武後知曉了,武后想要責處她,卻因阿月的壯烈中止,成全了她們兩人。今後她二人在武后這裏,可以正大光明的親近了。

“婉兒,阿娘沒為難你吧?”

突聽李令月這麼問,上官婉兒蹙眉笑了笑,“沒有。那日天後着人將我帶走,僅是關了禁閉,並未多加苛責。得知你出了這事,她便將我放了,讓我好生照料你。天後她很關心你,我第一次見她那樣心傷。你昏迷那夜,她和我一起守着你,眼睛都沒闔。”

李令月知道母親在意她,可聽上官婉兒這麼說,還是愧疚了。她在那日看母親神情,就覺得其中可能有詐,撞柱也是掂了力道的,她在賭,賭她母親會不會心軟,也賭她對母親的認識。幸好上天憐憫,她賭贏了。她沒死,她的婉兒也沒死,她的母親還這樣在意她,既如此,那她日後定會償還恩情。

輕手握了握婉兒柔荑,李令月將諸多想法擱淺,一心想要放任自己的欲|望,她輕吟,“婉兒,過來,我想吻你。”

上官婉兒睫羽低垂,輕撐着湊了過去。

幾日後,李令月的頭痛減緩,就將武攸暨招了過來。

“公主。”一見到額上纏着白布的公主,武攸暨的就心房顫動,他不顧自己身後的傷,屈身拜了下去,“公主,是攸暨不好,害你受了天後責罰。”

這獃子以為她的傷是阿娘害的?李令月挑了挑眉,這樣也好。她沒挑明,將錯就錯道:“既如此,你要怎麼償還?”

“攸暨願為公主效犬馬之勞,在公主身邊侍奉。”武攸暨誠懇道。

李令月面露嗤然,“不必了。你只要把你捅的簍子給我填上便好。”

“是,只是攸暨愚鈍,還請公主明示。”

李令月嫌棄地覷着他,覺得他如何都不能與婉兒相比,淡聲道:“你帶着你這身傷去平康坊見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就說是被我打的。說我不滿你身為駙馬還去平康坊,說你是胡言,是因我不許你偷腥而詆毀我。做得到么?”

對上李令月淡漠的眸光,武攸暨心口一寒,他醉酒誤事,惹得公主厭惡了。事已至此,他怎樣償還都是應該的,即便是毀了自己的名聲又如何,只要公主能歡喜便好。頭顱低低垂下,他應了聲,“是,攸暨做得到。”

因着武攸暨的舉措,謠言很快就變了方向,街巷傳的都是駙馬無丈夫氣概,因偷腥被責處還詆毀公主的言論。武攸暨的臉面丟盡,一時成了笑談,為此還被李治責罰了一頓。然而武攸暨卻不甚在意,他只盼着公主能回來。

可他盼望着的公主,卻藉著這個時機一直在宮中養病,武后將李令月撞柱的事壓了下來,對外只說公主是惱於駙馬失言,不慎從馬上墜下。

梳妝鏡面映着一張明艷的面孔,美中不足的是,那女子額頭落了道傷疤。李令月抬手撫了撫額首,眉峰緊湊,眼裏也染上了愁霜,但凡是女子就沒有不在意容貌的,她也算是遭了天譴,騙了父母,毀了嬌顏。

“唉。”李令月輕聲嘆息。

她這副哀戚模樣恰巧被散朝的婉兒看到,上官婉兒心裏一揪,緩步走了過去。

李令月從鏡子裏瞧見她,連忙斂了哀愁,揚起笑臉喚道:“婉兒。”

上官婉兒的目光停留在李令月的額間,縴手微抬,她觸了觸疤痕,疤痕是溫熱的,可寒意卻順着指尖傳到了她的心口。女子的容顏何其重要,她的阿月竟為她傷成這副模樣。

心口微微顫着,她浮想聯翩,再回過神來,卻發覺自己的手已被李令月攥住。李令月笑着覷她,道:“今日累么?”

上官婉兒搖了搖頭,餘光瞥到梳妝枱上的胭脂,她心思一動,低身託了李令月的下頷,打量着額上那抹紅痕,用筆沾了沾調和好的胭脂,輕輕點了上去。

她神色關注,雖是在上胭脂,但那模樣卻更似在繪一副絕世名畫。俄而,她收了手,端詳着自己的成品,彎了彎唇角。

李令月將頭轉了過去,銅鏡里映出一個嬌艷美人,紅色梅花開在額首,宛若畫中仙子落凡塵。

李令月觸了心弦,她看着鏡中的自己,想起了那年因黥刑不得不點紅梅遮蔽的上官婉兒。同樣是面上帶傷,那年婉兒的心該有多痛?

李令月扯了嘴角,將婉兒摟入懷裏,凝視着她的眸道:“很美,謝謝婉兒。”傾身附上一吻,李令月在心中立誓,這輩子她萬不許任何人傷婉兒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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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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