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圍場秋狩
門衛來報,太一道懸蒲宮的長老青玄等人求見天機鬼卜。
李安掃了一眼斂心緊閉的房門,對小廝說:“把人領去花廳,不給上茶,等小爺來招呼他們。”
青玄等人在王府四面漏風的花廳中干坐許久,無人問津。同來的鶴鳴道長脾氣暴躁,舉起廳中的汝窯蜜色大花瓶,呯的一聲摔出廳外,本來在附近探頭探腦的幾個小廝也作鳥獸散。
又晾了客人一個時辰,李安這才一身錦衣華服,抱着暖爐,前呼後擁的進了花廳。
厚着臉皮斥責僕從怠慢客人,李安親手把茶奉給青玄。催促他飲用。
近日江湖上瘋傳武成王府的病秧子擅長用毒,見李安殷勤勸飲,青玄心中生疑,假意喝茶,卻暗中將茶水潑在袖子裏。鶴鳴連裝也不裝,根本不去碰茶杯。其他人猶豫再三,也決定不喝。
李安把玩着暖爐和青玄攀談,原來這些牛鼻子也想知道降世妖星的位置。聽完青玄的講述,李安非常同情那個失蹤的孩子,喝了一口茶道:“你們找到他打算怎麼處置?”
青玄還沒開口,鶴鳴搶着道:“還要怎麼處置?那等妖孽,自然是殺了,免得將來禍及天下蒼生!天機鬼卜在哪?我們要算卦。”
李安似笑非笑,附和道:“道長心懷天下,可敬可佩,只是單殺那個孩子可不夠。按你們的道理來說,那孩子有可能禍及天下蒼生,就算什麼壞事都沒做過,也該殺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太一道掌教要是心術不正,更有可能禍及天下蒼生,所以應該先殺了太一道掌教防患未然,不必在意他老人家是善是惡。”
花廳中眾人一愣,都生出一股荒謬的感覺,忍不住想:李安的話雖然有點強詞奪理,但也不是毫無道理。可是妖星又怎麼能和掌教相提並論?剷除妖星又有什麼不對?
李安又繼續道:“不行,這樣還不夠,各位道長修為高深,萬一誤入歧途,豈不是更要禍及天下蒼生?所以各位道長應該先自殺!”
鶴鳴大怒,唰的一聲站起來,忽然一頭栽倒。青玄看見同門紛紛倒地,想起李安帶來的人都喝了茶,心中暗道不好,急忙伸手去夠茶杯,卻被希夷老道搶先端走,揶揄道:“小王爺的暖爐煙氣無色無味,但是有毒,他好心在茶中放了解藥,勸你們喝你們偏不喝,現在想喝也沒門!”
把青玄等人寄放在客棧中,李安翻出青玄的銀兩交了押金,又在屋裏點了一炷香替他們解毒,回府繼續練習騎射。
斂心把自己關在屋中三天三夜,當他開門走出來的時候,深深吸氣,涼爽清新的空氣經肺腑沉入丹田,讓人精神一振,這些天鬱結在心中的悲傷和憤怒都隨着這口氣呼出來。還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完成,他必須振作。
轉眼就到了圍場秋狩的日子。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長隊列,在禁衛軍的保護下有序前進。旌旗蔽空,鎧甲曜日。
不僅庸國的文武百官伴駕隨行,還有來自草原和青瀾國的使節。連金剛門的了塵大師也在。
李安被馬車晃得昏昏欲睡,問曹無忌道:“曹大哥,最近江湖上可出了什麼有趣的事?”
曹無忌偷瞟斂心一眼,一臉神往的道:“有件羨煞天下男子的事,據說風青彥路過顰翠樓,囊中羞澀,在樓下望了兩眼,就想離開。顰翠樓的花魁娘子柳如意追出來,盛情挽留,數位紅牌姑娘爭相邀請,不惜倒貼也捨不得放他離開。尤其是柳如意,平常一副清高樣子,等閑見她一面都難,達官貴人一擲千金,她也不過出來彈一首曲子,卻偏偏把風青彥請入香閨,這待遇,嘖嘖……”
李安拜服,如果能學到這一手,給妖道當徒弟也不錯。
斂心這幾天就像入定的老僧,不言不笑,沉穩的嚇人。聽到師父的消息,嘴角微微上揚,忽然來了一絲精神。取出太乙天機鏡,淡淡青光中,太一道棄徒李一凡輕輕摩挲着藍月微微隆起的小腹,心滿意足的哼着歌。
如果不是師祖蕭容的卦象,他應該像李安一樣,有一個十分美滿的家。但是他沒法去記恨蕭容。
蕭容應邀起卦,說妖星降世並不一定代表災劫將至,而是上天向人們示警,提醒君王修仁政,善待治下百姓。提醒仙人修道德,剋制心中魔障。
當時風青彥正經歷從上仙玉清境突破到太清境界的天劫,閉關已久。蕭容得知自己的卦象被有心人利用,導致藍月隱居的歸墟島遭到各派高手圍攻,沉入海底,島上萬千生靈慘遭橫禍,懊悔難當,隻身潛入落霞島輪迴台。
輪迴台上烈焰洶洶,琉璃聖火號稱可焚盡一切妖魔鬼怪,其實連神仙也不能倖免,只有真正純凈的赤子之心,無一念起,才能在其中安然無恙,比如剛出生的斂心就毫髮無傷。
就算是蕭容,也無法避免在聖火中被焚盡一身修為的結局,他利用太乙天機鏡聚集了藍月消散的魂魄,又碾碎丹藥餵給孩子,並傳音給寶覺大師,請求寶覺善待輪迴台上倖存下來的孩子,引導他做個好人。
失去修為的上仙蕭容,在得知斂心被人救走之後,於寶覺大師的禪室中羽化。
斂心算不出是誰在幕後推波助瀾,利用蕭容的卦象,蠱惑人心,煽動各派高手。
有兩種可能:罪魁禍首是魔族,汲取人心的惡念而生,是沒有既定命格的。或者,是個修為高深,並且同樣精通卜算之術的人。斂心就見過,師父風青彥在李安身上略施手腳,讓鐵口神相卜易之自己推演出他設定好的結論。
干擾卦象,斂心自問也可以辦到,只是無法像風青彥那樣隨心所欲,想讓對方算出什麼,對方就算出什麼。
斂心握緊拳頭,他一定會揪出這個人,不管是誰!
馬車忽然一頓,李安撩起車簾,原來已經到了皇家獵場太岄山。說是山,其實就是一大片起伏的丘陵。
世家子弟按照名牌依次站好,和李安相鄰的兩個人分別是關雄和太尉公子楊逍。
昭宗皇帝今天心情甚好,為了鼓勵年輕人,先誇關雄勇武忠信,改良弓弩,是安邦大將。又誇楊逍冷靜擅謀,是棟樑之才。
最後轉向李安,捋着鬍鬚,噎了半響,也找不出可以誇讚的特質,最後憋出一句話來:“病大好了?好,好!祁順,挑一匹溫順些的馬給安兒。”李安修鍊之後身體好了很多,但是和在場的其他少年相比,還是過於蒼白瘦弱。
許多少年忍不住嗤笑出聲,被昭宗的目光一掃,又極力不露出瞧不起李安的神態,只不過有人成功,有人失敗。
李安微笑着行禮道:“謝陛下恩典。”
溫順的馬換一個角度來看,就是爆發力不夠。前三天是自由賽,世家子弟各自狩獵,比誰獲得的獵物多。三隻金色的燈籠同時升空,少年們紛紛躍馬揚鞭,飛馳而去,李安優雅的騎着白馬,以一種富有節奏感的步伐緩緩前行。霎時間,只剩下他一個人還在群臣的視線中半死不活的挪動。
大將軍關震目送三個兒子遙遙領先的沖入獵場,消失在密林深處,不屑地看了李安一眼,笑道:“龍生龍,鳳生鳳,這李安也頗有王爺當年的風采。”
群臣興高采烈的議論聲瞬間小了下來,這關震,分明在嘲笑李襄陽少年時也是疾病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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