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山村武士
吉丸一早出門，叫上田邊和小川，拿着兩把二尺長的竹劍，匆匆來找龍少驄。今天他抱定了信念，一定要給龍少驄難堪，以挽回昨天被打掉地上的面子。當然，他眼中的龍少驄，仍然是大野。
到了地點，吉丸一努嘴，示意田邊前去叫門。田邊一副憑什麼是我的表情，不情願的向前磨蹭。以前這樣的瑣事都由山口操辦，可今早不知何故，這頭懶豬怎麼叫都沒起來。他當然不怕大野，觸頭的是那個兇巴巴的大力丸。但他不曉得，他的母親奈葉子,卻最喜歡這個令他討厭的人。
田邊一頓胡思亂想，突然感覺撞到了一個人，猛的抬頭一看，只見眼前的這位，五尺五寸上下的個頭，一頭黑髮自然散亂在額頭上，隱隱遮住一雙清秀的眉毛，烏黑的眼睛炯炯有神，俊鼻方口，顴骨挺拔，整張臉看上去稜角分明，配上一襲青灰色短袖小衣和裙袴，給人的感覺英俊不凡。
“大……大野？”吉田認出這張貌似非常熟悉的臉，只是眼前的變化太大，讓他一時無法相信。
龍少驄現在很討厭大野這個名字，這或許和他在後世因歷史原因比較痛恨日本有關，凡是日本的東西，都很厭惡，當然女人除外。而戰國時代的日本，只有豪族才會有姓氏，山野鄉民只有粗陋的名字，地位極其底下。
事已至此，龍少驄只有暫時忍受。他居高臨下，輕蔑的打量着田邊，以及他身後的吉丸、小川，一股極大的優越感悠然而生。想起昨晚自己奇遇，他現在仍然心有餘悸。
那股炙熱的氣流灌注全身、四處遊走，差點要了他的命。後來，竟然誤打誤撞的增長了他的身體，雖沒有回復到後世的身高，但現在接近一米八的個頭，在日本也可以傲立群雄了。現在，他從內心裏感激結衣這位母親，也是直到今日，那份母子的情義才在龍少驄的心裏萌芽生根。尤其想到昨夜母親對自己，呃……，此處省略七十八個字。
“大野，你竟敢擅穿武士服！”還沒等龍少驄開口，吉丸就搶先大喊一下，一為震懾，二為壯膽。
“什麼，武士服？”龍少驄低頭看看自己。想起早晨，大力丸看到自己的身高和氣質，一臉興奮的表情，急切的為自己翻出了這套衣服，嘴上不停嘀咕，祖宗顯靈，源家一脈後繼有人之類的怪話。
憑藉自己簡單的後世記憶，竟吉丸一提醒，龍少驄也感覺自己所穿很像一套武士服。須知道，古代日本等級非常森嚴，不同階層的人，穿衣、飲食、姓氏都存在很大區別，不可逾越。
龍少驄這身着裝，加之他當下的身份，已屬於離經叛道。如果換了別人，可能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可龍少驄滿不在乎，笑嘻嘻的說：“看你拿着兩柄竹劍，找我來做君子之斗，我穿套武士服，配合一下，有何不可？”
吉丸本意是想用這種武士決鬥的方式，向龍少驄挑戰，兩個人一對一，不讓外人插手，以免昨日的悲劇重現。
可現在一看，對方已不是以前那個瘦弱的大野，身材高大，俊朗魁梧，一時間心有戚戚，是戰，是和？找不到台階可下。
龍少驄看到吉丸的囧樣，心中好笑，抬手拿過一根竹劍，故意學着日本人的講話方式，一臉誠懇的說：“吉丸閣下，還請多多指教”。說完，深深一躬。
就在吉丸一陣氣憤，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忽然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群人跑過他們的身邊，直奔村口而去。吉丸一眼就看到山口跑在了最後面，一把拽住他，問道：“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村口來了兩個野武士，正準備決鬥呢。”說完，也不等吉丸回應，撒丫子又追了上去。
吉丸回頭對龍少驄說：“今天本少爺心情好，暫且讓你小子舒服兩天”。說完，也是不等龍少驄回答，急忙喊上田邊和小川，直奔村口。
等龍少驄趕到村口的時候，發現已經聚攏了好多人，晨光下一片小禿頂熠熠生輝，全部聚精會神關注着前方空地。
只見有兩個武士打扮的人，對面而立，左側一個人身穿淺藍色直垂，腰束扎帶，下套深色裙袴，腳蹬方頭木屐，一頭黑髮簡單梳個髮辮，垂於腦後。
右側一個身穿灰褐色武士服，裝扮與對方無異，只是略顯破舊，梳着標準的月代頭，前額禿頂，腦後髮辮前申，直貼在頭皮上，活像在頭頂上開了一條白帶河，中間橫卧着黑色汀州。
龍少驄看到右側武士直垂上紋着一個海藍色圖案，頗像阿拉伯數字2,。他看着右側“二”武士滑稽的頭型，忍不住陣陣發笑，其實他哪裏知道，這是齋藤氏“二頭波”家徽，而齋藤家曾經是美濃這塊土地的主人。
前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而兩個對立的武士卻一直紋絲未動，各自面無表情，彼此冷冷盯着，任由晨風吹過自己臉，好似都想用眼睛射殺對方。
龍少驄看着很是沒趣，不明白為何二人還不動手，在後世所看的小說里，中國江湖人狹路相逢，早就各拔兵刃跑上去，砍砍殺殺了，哪像這般呆板。他不由得四處張望了一下，在左側不遠處發現了媚子，只見她今天穿了一件麻布小衣，遠沒有昨日的靚麗喜人。
龍少驄正想和她打招呼，突然看見媚子正用疑惑的眼神制止自己，用手偷偷指了指身邊神態安然的老者。龍少驄認出，那是媚子的爺爺，相沢老人。
就在他疑惑之際，右側的“二”武士說話了。
“宮本閣下，為了兩條賤命，你從近畿一直追我到這裏，未免太小題大作了吧？”
“賤命？賤命也是命，既然被我宮本無二遇到，豈有袖手不管之理。”
“哼，別以為我怕了你，我月比野清實只是不想把事情鬧大，才一路忍讓，如今到了我的地盤，就讓我們一決勝欺負。”說完，作勢就要拔刀。
“你是齋藤舊將，下野守？”
“正是，只是你知道的太晚了，自今日後，你將再也聽不到這個名字！”
“好吧，我敬重你曾是一位武將，允許你切腹謝罪。”
“什麼，混賬……”
宮本無二沒有理會月比野清實的咆哮，轉頭看見人群中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相貌俊朗的少年，肩膀上弔兒郎當的扛着一把竹劍。他走過去躬身施禮，說道：“小兄弟，可否借你的竹劍一用？”
“什麼，我……我嗎？”龍少驄四周看了一下，確定確實是自己，隨手把手裏的竹劍遞了過去。
宮本無二施禮謝過，又向吉丸討來另一把，擲給月比野清實。
月比野清實氣哼哼的接過竹劍，也不答話，雙手來個舉火燎天，大喝一聲，跑向宮本無二，揮劍狠狠批下。
這個過程中，宮本無二的劍一直斜斜垂於右側，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月比野清實確信，他的雷霆一擊如果換了太刀，定能在瞬間削下對方的腦袋。
果然，對方躲閃不及，他的竹劍正中宮本無二脖頸。可就在他興奮之際，突感自己左面頰一絲涼意，對方的竹劍不知何時緊貼自己肌膚。
月比野清實憤懣的說：“哼，竟是平手，你走吧。”說完，扔下竹劍，轉身欲離去。
“不，你輸了，請切腹謝罪。”
“什麼？混賬……”
宮本無二不顧對方咆哮，一臉剛毅，冷冷的說：“如果換成太刀，你已經死了。”
“混蛋！”月比野清實聽罷，氣的青筋突起，咆哮着拔出太刀，又是一招舉火燎天，雙眼惡狠狠盯着對手，像一頭隨時可以噬人的野獸。
宮本無二還是一副平淡無奇的表情，緩緩抽出太刀，左腿微微前躬，身向前傾，雙手緊握刀柄，自然垂於身體右側……
“勝負已分！何須再看。”龍少驄聽到後面有人說話，待要回頭看時，忽聽月比野清實大吼一聲，身子疾向前奔，高高躍起，太刀直砍而下……
圍觀的人看到刀鋒直奔腦門而去，不由得一陣驚呼，可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忽然，看到月比野清實重重跪到地上，“嘡啷”一聲，太刀落地，身子猛然撲倒，一股殷紅的鮮血慢慢從身下流出……
再看宮本無二，刀已經斜斜揚起，在太陽照射下，閃着耀眼的寒光，刀尖處一縷鮮血正滴滴落下……
他出刀實在太快，不僅對手沒有察覺，連圍觀的人也沒有看清。一陣唏噓驚嘆聲中，龍少驄回頭一看，頓時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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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天被龍少驄扯着脖領子，拽到一棵樹后，滿臉堆笑，像欣賞大戲一般，一雙眼睛，壞壞的盯着身前這個氣急敗壞的傢伙。
看到酒天這幅德行，龍少驄怒向膽邊生，開口罵道：“你大爺的，昨天趁我不備，那樣對我，而且事後還……，哇……”
龍少驄本想說事後還揚長而去，結果一想到昨天的櫻花片片，菊花殘殘，就不由哇的一聲，狂吐不止。
酒天安慰道：“我也是為你好，而且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在日本……”
“我不是……”龍少驄剛想說我不是日本人，哇的一聲，又是一口。
龍少驄好不容易止住了吐，又一把扯住酒天的衣領，氣急敗壞的問道：“我身體中那股燥熱的氣流，究竟是怎麼會事？還有我的身體，怎麼會突然……”
“咳咳……你先鬆手，聽我慢慢解釋。或許你不會明白，但總之一點，我是為你好，那股真氣是給你的力量，對你有益無害。”
“有益無害？老子昨晚差點死掉，要不是……”龍少驄臉一紅，沒有說下去。
“那只是一些小問題，實話告訴你，這股真氣，世人求之不得，無論誰得到它，不但潛力無限，還可長命百歲……”
“等等？你說真氣。”龍少驄心中一驚，真氣一詞只在後世的神話、武俠小說中見過，好像都是杜撰，現實中並不存在，可聽酒天如此一說，結合自己昨夜裏的感觸，不由得心生疑惑，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說出來，或許你不會相信。其實，我不是人，原本也不屬於這裏。”
“你不是人？那你是？”
酒天擺擺手，一臉肅容，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告訴你，不過你要記住，我絕無害你之意，而且我有今天，也都賴你的幫助，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報恩。”
“報恩？聽你這樣說，我身高几乎恢復到以前的樣子，都要拜謝你給我的這股真氣？”
“呃……關於你人體的變化，也實出乎我的意料，具體是福是禍，還有待觀察。”
“我擦……”龍少驄本來略有好轉的心情，被這一句話徹底攪黃，憤怒的又想去抓酒天衣領。
這時，忽然聽見不遠處又是一陣喧嘩，只見一群道士從村外走來，相原涼陪同一個身穿組布麻衣，面容清矍的老者前來迎接。雙方見面后，不免施禮客氣一番。
只聽一位頭戴斗笠，身披青色道袍的年長道士說：“貴村所發生之事，非是一場法事所能解決，其中關係重大，還望大家離開御岳山，到外面暫避一時。”
相原涼聽此話，開口勸道：“老爹，我看還是聽平田宗神主的話，我們組織村民快些離開吧。”
老者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傍溪村村民，世代在御岳山腳下耕種，每年要交賦稅，服勞役、兵役，甚至還要留出一部分供野伏前來打劫。但無論天災人禍，我們從未有離開過，即便是妖魔來了，我們也不會舍下手中稻田。神主的好意，老夫在這裏先謝過了。”說罷，跪下身子一躬到地。
平田宗嘆息一聲，又免不了一番規勸……
當聽到妖魔二字，龍少驄心中不免一震，回想剛才酒天說過的話，不免心生疑竇。轉身再想質問酒天，卻發現早已蹤跡不見，心裏怨道，他大爺的，又是不辭而別。
“真氣”、“我不是人”、“妖魔”……龍少驄把這些詞彙聯繫到一起，不由得自言自語道：難道我的穿越，無意中改變了什麼，不僅佔據了大野的身體，還和妖魔扯上了關係？越想越是不得其解，看來，我還是要回到我墜崖的地點，方能找到答案，說不定還能找到回家的路……
想到這裏，龍少驄轉身剛想走，忽然被一個人猛然拽住，一個聲音說道：“我早就察覺，你不再是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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