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我不是人了
林嘯感覺到自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漂蕩。
忽然,一個如山嶽般巨大的身影出現在黑暗中,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
這個如神祇般的身影忽明忽明,披盔戴甲,跌跪着,手執長刀柱地。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無窮盡的天地間充滿了這個蒼涼而飄渺的聲音,不斷重複。
在這個聲音中,林嘯似乎慢慢失去了自我,意識漸漸模糊。
忽然,林嘯一個激靈,從茫茫然中短暫地清醒,但那個蒼涼的聲音卻馬上如影隨形般又纏繞上來。
“不!”林嘯開始了拚命的掙扎,與這聲音的魅惑抗爭。
好幾次,林嘯幾乎都要感覺到自己不行了,不管他多努力,那個不緊不慢的聲音卻始終縈繞在他耳邊,誘他失去自我。
“啊!我就是我,你(他)媽的要回你自己回!老子和你不熟!”林嘯開始了最後,也是最猛烈的掙扎。
彷彿是一根針扎破了氣球,這無邊的黑暗忽然一下子爆裂,林嘯感覺到自己的靈魂猛然回到了身體裏。
林嘯醒了。
擂鼓般狂跳的心臟提醒林嘯,他真的醒了。
可現在的林嘯,卻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渾身無比的虛弱,而且,身上有數處傳來劇烈的疼痛。
“阿金恐怕是挺不過去了。”林嘯聽到身邊一個低沉的聲音沉痛地說道。
這個聲音所說的語言非常的奇怪,林嘯從來沒聽過,但怪異的是,他居然完全聽懂了。
這突發的古怪事讓林嘯猛然一個激靈,竟掙扎着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都是朦朧的,似乎是失焦的鏡頭。
“阿公!阿金醒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充滿了驚喜,這是一位小女孩的聲音。
緊接着,一隻粗糙的手掌撫上了林嘯的額頭,停留了片刻,才沉重地緩緩收回。
“恐怕……這只是迴光返照。”那低沉的聲音說道。
“不!不會的,我的阿金不會死的!它都是為了救我……”小女孩抽泣着。
此時,林嘯感覺到眼前的景色逐漸清晰了起來,但所見到的情景卻讓號稱見慣了大場面的林嘯完全愣住了。
林嘯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個小小的獸皮帳蓬里,而在自己的面前,正跪坐着一老一少兩個人。
兩個原始人!
這是林嘯的第一反應。
老的那位年約六十多歲,凌亂的鬚髮已經花白,可他那赤裸的上身卻是肌肉虯結,充滿了力量感,完全不像是一個老人的身軀,一雙精光四溢的眼睛充滿了關切。
另一位是一個年約十來歲的小姑娘,長得虎頭虎腦,很是可愛,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淚汪汪地看着林嘯。
這一老一少皆赤着腳,身上穿的是用獸皮縫製的簡單衣物,小姑娘的脖子上掛着一串不知用什麼東西串成的項鏈。
一見這一老一少,林嘯雖然心中充滿了疑問,但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覺得他們非常親切,似乎是自己極親近的人。
“你們是誰?”林嘯艱難地張口問道。
可是,林嘯聽到,從自己喉嚨里發出的卻是非人的聲音,那是一種猛獸低沉的咆哮聲。
我這是怎麼了?
林嘯驚呆了,本能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喉頭。
但是,林嘯看到,自己抬起來的,是一隻巨大的爪子,金黃-色的毛皮上佈滿了一條條黑色的條紋,掌心是厚厚的灰色肉墊,五根鋒利的利爪,正從肉墊中伸出,閃着幾近金屬般的光澤。
“他媽的這是怎麼回事!!!”林嘯一聲驚呼。
“嗷!”從林嘯口中發出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
就在這一瞬間,一股狂暴的信息浪潮猛然沖入了林嘯的腦海,其中還夾雜着大量的信息碎片,如洪水中夾帶着無數的巨石和斷木,一下就將他的腦海攪得一片混亂。
承受不住這股巨大力量的衝擊,林嘯已經無法思考,一邊痛苦地抽搐,一邊顫抖着發出低沉的呻(呤)。
“阿金!阿金!”小女孩猛地撲了過來。
小小的帳蓬之中,躺卧着一頭巨大的斑斕猛虎,體型比最大的東北虎還要大上兩、三倍,可它的身上,卻有數個觸目驚心的大傷口,血肉模糊。
小女孩撲倒在這猛虎身上,不住地呼喚。
而那位老人,正緩緩站起身來,輕輕地搖頭,他見多了垂死掙扎的慘狀。
慢慢的,那狂暴的信息潮經幾番衝撞,逐漸平靜了下來,它與林嘯腦海中原本的記憶就如同是兩股清濁不同的水流,開始了彼此的融合,只是它所攜帶的那些信息碎片依然如石如鐵,一塊塊突兀地在他的腦海中沉浮着。
巨大的猛虎平靜了下來,只是口鼻間依然在“忽哧忽哧”地喘着粗氣。
“阿公,你看阿金……”小姑娘欣喜地感覺到了變化,抬頭看向老人。
老人一探猛虎的鼻息,臉上也是陰晴不定:“這是怎麼回事?呼吸平穩起來了,莫非真的能逃過此劫?”
就在這時,狀況卻又發生了變化,巨虎那金黃-色的毛皮下慢慢鼓起一個個拳頭大的包塊來。
“這是怎麼回事?”老人一把將小女孩拉了起來,驚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發生的異狀。
忽然,那些遍佈巨虎全身的包塊如同活物一般慢慢蠕動了起來,而且速度越來越快,如無數蟲鼠在虎軀中亂竄,恐怖至極。
“啊!”小女孩發出尖利的驚叫。
而那位老人,一邊將小女孩護在身後,一邊卻目不轉睛地盯着巨虎,眼神越來越灼熱。
巨虎以目視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那無數活物般的異動也慢慢平靜下來,一抹淡淡的金光悄悄在它身上瀰漫開來,在那皺縮的金色毛皮之下,隱約有一個新的形狀在漸漸成型。
“快!去把你岩伯他們都叫進來。”老人的聲音里有壓抑不住的興奮。
“阿金!阿金怎麼了?”小女孩帶着哭腔。
“快去叫人!”老人一聲斷喝,小女孩一咬嘴唇,轉身掀開賬布跑了出去。
“岩伯!雷哥、炎哥!大家快過來!”帳蓬外傳來小女孩稚嫩而急切的呼喚。
林嘯感覺到,當腦中的風暴剛一停歇,還沒等他緩一口氣,自己的心臟卻忽然擂鼓般狂跳起來。
心跳從沒這麼快過,就算是以前武裝四十公斤做二十公里強行軍,也沒有過這樣劇烈的心跳,心臟似乎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伴隨着這劇烈的心跳,林嘯感覺到全身的骨頭如遭重擊,寸寸斷裂,那種痛入骨髓的感覺,讓靈魂都為之發抖,可他卻一動都動不了,靈魂與肉體似乎已經分離了。
緊接着,林嘯又感覺到身上如被億萬隻蟲蟻啃咬,痛癢難忍,恨不得在釘板上將皮肉磨碎,可他卻連叫一聲都做不到,只得默默地忍受着。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我是不是正在經受傳說中的地獄酷刑?
不應該啊,我他媽的雖然不是什麼活雷鋒,但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不知經過了多久,那非人的折磨終於慢慢消退,一股無比溫暖的感覺開始包裹住林嘯,這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似乎喚醒了他那遙遠的,在母親子(宮)中的朦朧回憶。
小小的帳蓬中,擠滿了穿着簡陋獸皮服的男女,個個人高馬大,魁偉異常,男的固然無比彪悍,女的也是個個矯健無比,渾身充滿了力量感。
那個小女孩,正努力從人群的縫隙里伸出小腦袋,也和所有人一樣,伸長脖子,目不轉睛地看着蹲在地上的那位老人。
老人手執一把用頁岩磨製的石刀,神情專註,輕輕地切割着地上那已經松馳的虎皮。
石刀很鈍,虎皮很堅韌,只能一點點磨切,在這過程中,四周鴉雀無聲,只聽到石刀的“嚓嚓”聲。
過了好一陣,終於割開一個小口,老人將石刀一口咬住,騰出雙手,抓住這個口子,胳膊上虯結的肌肉猛地凸起,“嘶啦”一聲,虎皮被一下子撕開了。
“哇!”四周一片驚叫。
只見一片金光從撕開的口子中射出,這金光是如此明亮而柔和,而在這金光的包裹中,一個赤裸的軀體正如嬰兒般蜷曲着,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的軀體。
“‘虎親化人!虎族復興!’古老預言所指的神跡真的發生了!我虎族重新崛起的時候終於到了!蒼天啊!虎神啊!”老人如瘋顛一般抬頭嘶吼着,雙拳緊握。
“哦!!!”這嘶吼聲如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水,激起了一片粗豪的歡呼,其中還夾雜着無數虎嘯之聲。
歡呼聲從這小小的帳蓬中飛出,越過帳蓬所處的這塊小小的林中營地,向四周擴散,慢慢被夜色下無邊無際的莽林所吞沒。
在這如大海般廣闊的蠻荒叢林中,這陣歡呼就像海面上偶然冒出的一朵小浪花,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是,誰知道呢,也許在浪花之下,一頭巨鯨正在全力向上衝刺,即將高高躍出海面,這小小的浪花可能正是馬上要橫空出世的巨鯨所引發的第一個小小徵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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