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劉長臉順着張家口村這麼一轉悠,就更肯定了自己的懷疑。
整個村兒里看不見一棟像樣的磚房。除去有幾戶人住的是搖搖欲墜的隔了代的老灰磚房子,其它人家住的清一色都是黃泥破土坯房。
要說這個村兒有哪裏不一樣的話,只能說他們很注視養豬。他就隨便轉了幾戶,半數以上的老鄉家裏都用大青磚蓋着新豬圈。
只不過,這些豬圈規格很統一。
各家院兒里的豬圈雖說方位各不相同,但基本都蓋成了八平方左右的長條形,儘管多數人只養一頭豬,但整個豬圈的大小可以輕鬆養下三頭豬。食槽全都擺在左前欄,后欄處統一留着一尺寬半尺深的糞槽,裏面用水泥抹的平平整整。
劉長臉一連看了幾家,就看出門道來了這糞槽壘的可是有那麼點講究。
糞槽底部往出口的方向帶着30度的傾斜角,是條小斜坡。這可不同尋常。
有些家裏往糞槽底部鋪了薄薄一層黃土,有些家是鋪了稻草,還有一家鋪的是青色色的松針。如果不仔細觀察是看不出這其中的關竅的。
劉長臉暗暗點頭,他剛進部隊那會兒也養過豬,所以能理解這裏面的巧妙。
打掃的時候,只要把豬糞推進糞槽里,藉著這條斜斜的小糞槽,扒豬屎出來的時候相當方便。糞槽的開口都在豬圈外面,很多戶老鄉就在開口下面直接放着拾糞筐。
這麼看來,在打掃豬圈的整個過程中,人是不用進到豬圈裏的。
劉長臉就有心跟老鄉們打聽,結果才知道修出這種豬圈的還是個讀書的學生,只不過倒底年輕,一門心思地想當個泥瓦匠。
這個壘豬圈的未來泥瓦匠可是個好樣的。劉長臉自己的部隊裏就養着幾十頭豬,但豬舍搭的可沒這麼有功夫。一邊佩服着,他就順手取了自己的工作筆記本兒,把豬圈的結構認真地畫了下來。
回頭把部隊的豬圈也照着這麼搭出來,還能讓伙頭兵們省點打掃功夫。
不過豬圈雖說很不錯,可圈裏的豬養的也就只能說是馬馬虎虎。肥頭大耳能上三百斤的豬一概沒有,每家的豬看着大都是百十斤左右,腰肢細瘦。養的不好的家,豬瘦得都快看見肋骨了。
這就又讓劉長臉覺得奇怪了。怎麼這麼好的豬圈,卻不好好把豬都喂肥
他在村長家那會兒,村長所有表功的內容不外乎怎麼讓兩個小兔崽子過得舒服,吃得舒坦,可從沒跟他提過自己在村子裏大力提倡養豬的事情。
劉長臉就把這件事記在心裏,打算回頭找找村長問個清楚。
就這麼帶着一頭的霧水,走走停停的,劉教頭就這麼一路走上了村後頭。
村後頭就是滿囤家。
一般人是不往這邊兒來的,一來是個大上坡,二來誰也不願意跟她們家沾親帶故的,這家人實在太窮。
這些個時候,也就柱子跟喜宴過來的勤一些,除了這兩人,其它人都不來。
劉長臉走上坡如走平地,很快就到了王家大院這邊兒。
瞧着這家人,連個正經的圍牆都沒有,還是拿籬笆圍的院牆。不用說,這肯定是村子裏最貧困的一家了。
所以他就沒轉身回去。
他想上去問問,要是他們家需要什麼幫助的話,趁他在的這幾天,他也好幫忙解決解決。
結果等他走近了些,卻又看出些不同來。
好傢夥,這家人在門前種了這麼些的菜粗粗一看,這都快能養活他們一個連隊的小子們了。這家人怎麼處理這麼些菜呢
劉長臉的腳步慢了下來。他幾乎是帶着一種欣賞的眼光在打量這片菜地。
這家人相當勤奮。
門口的菜畦里一共扎了六排的菜架子,每個菜架子足有十五米長。架子底下不見雜草,土是好土,疏鬆肥沃,裏頭隱隱埋着碎雞蛋殼,看來施肥也全面。這會兒爬架的菜長得正是好,肥厚的葉片墨綠墨綠,都跟塗著一層油光似的。
瓜秧上頭結着三五成群的紅番茄綠黃瓜長豆角和青葫蘆,地上卧着掛了白霜的毛冬瓜。最邊邊兒上的空地還爬着一大撲楞的南瓜藤,熱熱鬧鬧地開着一層鮮靈靈的黃花花。就是一個南瓜也沒結。
劉長臉不由多看了幾眼這南瓜藤。哦,他想起來了,這家人種的這片兒南瓜藤八成不是結南瓜用的。
南瓜藤嫩的時候是可以吃的。他小的時候,家裏就經常去地邊兒上挖野菜,南藤算是比較可口的野菜了。趁着嫩的時候把南瓜頭掐下來,拌上雜糧面,蒸成蒸菜又可口又好哄肚子。
不過那些日子早已經過去,從他帶兵起,就再也用不着挖野菜了。
懷着對過去的唏噓,劉長臉對這家人更是好奇。
穿過這片兒菜架子,這家的院子就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
這家當然也有個他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青磚豬圈,黃泥土坯房。
但是劉長臉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別的地方,他在這家院裏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水泥屋子。
這家的院子外頭壘了個無門無窗的小屋子,就那麼乾脆直接地建在院子外面,看着方方正正,也不是囤糧的倉庫。
劉長臉緊走幾步,沒有直接進院,而是打算先繞過去看一看這是什麼東西。
就在這時,從他身後嗖地射過來一道暗器,劉長臉聽着動靜,冷靜地側身避過,暗器堪堪擦着他的肩頭,落到他身前的土地上。
劉長臉可沒功夫去看暗器,而是立即轉身回頭,但身後沒有半個人影,草叢裏蟋蟀油子叫得正響,沒有人從它們身邊經過,所以它們還在叫得不慌不忙。
這可不像是小孩子隨便亂打的彈弓。劉長臉提着口氣,追去了暗器打來的方向。
可惜隔着這十來米長的菜架子,等他追出去的時候,早已經看不到任何人的蹤影。
這是怎麼回事兒要不是他看着那倆個小子跑步跑了一中午,這會兒沒精神跟他犯渾,他肯定當成是這倆壞小子的惡作劇。
不對,這明顯不是惡作劇。
劉長臉看看左右的方向,坡下的村子裏一片平靜,各個小路口也不見人影,各家的狗們都趴在窩裏,除了樹上的知了,草里的蟲子叫的不知疲憊,村子裏安安靜靜,聽不到任何響動。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剛才的事情就好像根本不曾發生。
劉教頭帶着疑惑,警惕地回到剛才自己差點兒中招的地方,一個中間包裹着泥丸子的紙團就留在那處。
劉長臉再次確認周圍無人之後,才藉著菜架子的掩護,小心地蹲下,把紙團撿到了手裏。
把紙團展開一看,劉教頭的臉就黑得不能更黑了。
他憤怒地一把把紙條團到手心,二話不說,就火急火燎髮往來時的方向趕去。
太大意了。
本以為這是個安安靜靜的小山莊,哪成想在這窮山惡水之間還真養出了山匪強盜這樣的人物。
這張兩寸長的紙條邊緣毛糙,看着像是剛從老鄉家的紙窗戶上偷撕下來的,上面用鉛筆寫着一句讓老劉不得不重視的話:
“請拿200元錢,買兩條小命。”
勒索信
還是衝著他手下的這兩個小子來的。
兩家的小孩在他出門時還都睡得跟死豬似的,根本就沒有自保的能力。
自己一下子溜躂到了村後頭,跟兩個小子離得太遠。
劉長臉這會兒拚命往回奔去,只恨自己這回沒有帶槍出門,這會兒人生地不熟的,只好先跑去看看克生少梁兩人還在不在原處。
往好的方面想,張瞎娃兒一家四口看着全都老實本分,加上那倆慣會闖禍的,一個院兒里六個大老爺們,要想輕易被人得手也沒那麼容易。
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這倆小子在村裏頭已經住了有些個日子,難免會叫有心人摸去了底細,加上這村子裏來路不明的自行車,劉長臉越想越覺得脊背透着絲涼意。
但願自己可沒回晚了。
劉長臉一口氣跑到張瞎娃兒家門口,“砰”的一腳踹開破舊的院門兒,就發現院子裏靜悄悄的,好像沒人。
他心裏暗叫一聲不好,結果從後院裏好像回應他似的,立刻傳來哼嚀的動靜來。
劉長臉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牆頭,看不見什麼埋伏。於是他貼着牆邊兒,迅速且安靜地摸到牆角,稍一露頭,很快又縮了回去。
克生少梁這會兒已經醒了,兩人給捆到了梧桐樹底下,嘴裏塞了青核桃,這會兒聽見的聲音,忍不住使勁兒掙扎。
張瞎娃兒一家不見蹤影。
劉長臉從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慢慢地從牆后閃身出來。
後院裏什麼都沒發生。
兩個小子見着救星來了,掙扎的更大勁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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