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求婚?
軍綠色的越野越開越偏僻,漸漸朝着荒壁的西山上去,開車的是個體格精瘦的意大利男人,他全本基本沒話,只用母語跟童言小聲交流了幾句,也許是知道她聽不懂,兩人也沒有再多閑聊讓她尷尬,可寧嫵一路卻越來越不自在,揪着手在後座上坐立不安。
這條山路的盡頭她知道,是一個破舊的化肥廠,她還知道,如果是下雨天的話,化肥廠房頂會漏雨,滴答滴答的雨滴落下來,使得裏面的廢鐵生了銹,那破房子裏有一種生了銹的廢鐵棒,如果劃破人的皮膚,會帶來一種凌遲般的鈍痛……
這間破舊的化肥廠,是她上次被綁架待了12個小時的地方。
“別緊張。”一隻冰涼的手伸過來,輕輕握住了她捏緊的拳頭,童言說著安慰的話,臉卻看着窗外荒涼的風景,沒落到她蒼白的臉上。
“我,我沒緊張。”
寧嫵的聲音變得異樣,她不想問童言為什麼知道她上次被綁架的地點,因為她很確定自己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警察,但好像這一切又理所當然:童小言這人,似乎就是有些別樣的特殊門道,對她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活像在她身上植入了跟蹤-器——這種認知其實很令人毛骨悚然,但卻又讓人有一種別樣的病態熨帖。
寧嫵覺得自己好像生病了的樣子。
因為哪怕童小言的“關心”是這樣讓人喘不過氣來,她還是覺得自己很需要。
越野在山口停下,明明是早上九點多的時間,天卻灰濛濛得像是傍晚,牛毛小雨漸漸下來,她為了緩解情緒,笑着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童言也都只是細細聆聽低低應和,車停穩后,他牽着她下車,提醒了她一聲看路,小心摔倒,然後遠遠的就有一個西裝男人送傘過來。
童言撐傘遮着兩人朝那間破廠房走,說了句,“我找到林安娜了。”
寧嫵腳步一頓,意料之中地沒表情。
童言也停下了腳,看着她的目光認真而純粹,“小嫵,”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正式又親昵地稱呼她,說的話卻令人膽顫心驚,“這是你最後一次任性的機會——林安娜就在裏面,被捆綁在那些歹徒曾經捆綁過你的地方,你現在進去,待會出來的時候,她是傷是殘,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也不會有人能查得到。”
寧嫵瞪大眼,嘴唇動了好幾下都沒有發出聲音來。
“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就是承諾。”他將傘全部撐在她的頭上,自己被漸大的雨水打濕了半邊肩膀,目光繾綣地追問,“但你能不能對我守信一次?”
“什、什麼?”寧嫵開始緊張地結巴,努力想要避開他灼人的眼神。
“你答應我,今天的事情過後,別再糾纏在林家姐弟身上了好不好?”童言說。
“可是禹辰——”
“他不過是只跳樑小丑!”雨聲中,童言的聲音被清晰的分辨出來,傳進她的耳朵,聲聲帶刺,“他不值得你費心,對他好不值得,對他壞就更沒有必要。因為我比你更清楚,對有的人,無視就是最殘酷的折磨。”
他說的是別人,又好像說得是自己。
“你進去吧,小心路滑,我在門口等你。”
濕漉漉的手溫柔地順了順她的髮絲,童言將傘交到她的手上,沒了遮蔽,雨水很快浸濕了他的發,水珠順着額際垂落下來,滴在他的脖頸里。
童言沉聲道,“等解決了林安娜,我會讓人送你弟弟走。”
寧嫵皺眉,“他不會走的,我已經跟他說過很多次——”
“那肯定是你對他太溫柔了。”
童言冷了眼,別開臉。
寧嫵訕訕地閉了嘴。
不知怎的,即時明知道童小言不敢對她怎麼樣,明知道童小言對她有求必應,可她就是特別害怕他,尤其是當他沉着臉面無表情的時候。
難道是早年吃砒-霜的後遺症嗎?
寧嫵委屈地想。
因為將心思分到了童小言身上,她的心緒到底穩定了下來。
輕聲對他說了句‘我很快出來’,寧嫵撐着傘朝那輛破廠房走,門口十多名保鏢,全是黑衣黑褲體格健碩的高大異國男人,見到她也只是面無表情地輕微頷首示意,然後繼續看不見聽不到。
寧嫵其實有些怕的。
這些人渾身的氣息冰冷,彷彿沒有呼吸沒有血肉的機器,如果常看黑-幫械鬥的港片的話,從這些“保鏢”們兩手交握的姿勢,以及訓練有素的警惕性來看,他們很像那些專業的黑-社會,殺人埋屍不眨眼的那種。
她加快了腳步。
進到廠房內,寧嫵果然看到了被綁在一根石柱上蒙住雙眼的女人。
如果不是童言事先跟她說了,她都不敢相信那是林安娜。
破敗,骯髒,醜陋……
這些貶義形容詞,竟然可以出現在她那個從小都光鮮亮麗的妹妹身上。曾經的大家閨秀,曾經的掌上明珠,曾經的當紅影星,曾經的准豪門貴婦,今天被綁在她的面前,姿態落魄得連條狗都不如。
寧嫵眼神無波,將不停滴水的雨傘重重丟到地上。
她弄出的響動成功驚動了人。
“誰?是誰!你們是誰!”
綁在石柱上的女人驚慌地叫喊。
“是我,安娜。”
寧嫵上前一步,扯開蒙住她眼睛的黑布,咫尺之隔,柔聲說,“是我,不是綁匪。”
看清楚她的臉之後,林安娜陡然拚命掙紮起來,像是一條終於被扔進滾燙油鍋里的死魚,繩子在她身上勒出淤青的痕迹,她不停的哭號,不停地叫喊,可是十幾分鐘過去了,直到她聲嘶力竭,廠房裏也依然只回蕩着她一個人的聲音,驚悚凄絕。
寧嫵找了條破舊的凳子來,手墊着下巴撐在椅背上,說,“叫,你可以繼續叫,因為那天我也是這樣的,我也跟你一樣驚惶,一樣害怕,我還要忍受那幾個王八蛋的動手動腳——但沒人聽得見,我只哭了兩分鐘就放棄了,這個地點是你親自選的,你最了解,叫破喉嚨都沒人聽得見。”
林安娜瘋了一般掙扎,手上被勒出了深深的血痕也不管不顧,大罵,“賤人!你不得好死!你這種賤人會不得好死的!”
寧嫵猛地站起身,踢翻了腳邊的椅子,目光冷然。
“放心安娜,我沒想過自己會有善終,但你一定會比我先死,咱們下輩子地獄見。”
她狠狠給了她一巴掌,力道之重,打得林安娜不受控制地別過了半邊臉,唇角隱約滲出了血絲。
“呵,”半晌,緩和了臉上劇烈的疼痛,林安娜轉過臉來,望着她瘋狂大笑,“你好可憐,你這種不要臉的賤人好可憐!跟你那個當婊zi的母親一樣,你也不過是靠着被男人玩弄才有今天!”
寧嫵又是狠狠一巴掌過去,一聲沒吭。
“你陪了那個男人幾次?他才願意為你做殺-人越-貨的事?才願意為你綁架我?”林安娜又哭又笑,破口大罵,“你這個賤人從小就是這樣,連自己養父都勾引,你比坐枱的小姐骯髒一萬倍!”
寧嫵又是一聲沒吭的一巴掌。
林安娜兩邊臉高高腫起,唇角淤青混雜着血絲,張口都撕扯着疼。
“你心虛了,你心虛了對不對?”顧不上疼痛,疼痛更加刺激了她想要擊垮她的決心,林安娜惡毒地咒罵,“你幹了太多的醜事,以為天衣無縫沒人知曉,你幹了太多的醜事!你這種天打雷劈的賤-貨就該立刻下地獄,你甚至親手開車撞死了自己父母!”
她幾乎是尖叫着說出最後一句話,下一刻,迎面就是一張凳子衝著她橫腰砸下!
成倍增加的疼痛讓她臉直起腰桿都變得奢侈,如果不是被捆綁着,林安娜幾乎連站穩腳跟的力氣都沒有。
寧嫵還提着凳子破碎后剩下的一隻腳,緊抿着的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林安娜眼神瘋狂,迫不及待地說,“你別以為沒人知道你是兇手!當年我爸爸帶着你那個賤-貨母親跑路,帶着禹辰跑路,他們丟下你,哈哈你看看,你自己的親生母親,你百般疼愛的弟弟,他們全都丟下你!將你抵給黑-幫高利貸跑路!”她快意地大笑,好像只有這樣的精神勝利才能擊垮內心的疼痛,“你像條狗一樣跪在地上對他們搖尾乞憐,可是沒人願意多看你一眼!於是你懷恨在心,你開着車追了上去,當年的車禍現場,本該有第三輛車的!車上坐着的就是真正的肇事兇手!是你!”
她聲嘶力竭,雙目通紅的指控,換來的卻只是面前女人的無動於衷。
寧嫵丟了手中的半截凳子,拍乾淨手中碎屑后,甚至還微微攏了攏稍亂的髮絲。
她說,“安娜,人不能活得這麼凄慘,你就活得很慘,你一輩子都活在我的陰影里。”
寧嫵轉過身,撿起不遠處地上一個盛滿藥液的小瓶子,打開瓶蓋,一步步逼近,“別人對我一分好,我還他十分,別人對我十分差,我只還一分……安娜,你帶給過我的痛苦,你們一家帶給過我的痛苦,我只還你十分之一。”
一把抓住女人亂糟糟的髮絲,寧嫵面無表情,眼神冰冷,掐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張口,苦澀的藥液盡數倒進了她的口中!
林安娜嗆咳了好幾聲,瘋狂大叫。
“你給我吃了什麼!”
“會讓你快活的好東西。”寧嫵終於露出了進來之後的第一個笑容,“致幻劑的加強版,藥效形同於春y,卻比之強上百倍不止——童小言親自出品,藥效絕對值得信賴。”
看到女人驚恐慘敗的臉色,寧嫵笑得很溫柔,“放心,我說了只還你十分之一,找人輪j的事情,你能做,但我做不出來。”
“只是你今天要活着離開,恐怕得留下點代價。”
說完,寧嫵轉身短暫地離開,剛來到門口,就看到童言懶洋洋撐着傘站在泥地上,他將一份檢查報告交給面前的西裝男人,“照着這上面的來,每一處傷痕,都原封不動還給她——今晚六點半,將她帶去北港,丟上去越南的黑船。”
那份文件,是她在中心醫院的驗傷報告。
可兩人交流時用的卻是她聽不懂的語言。
寧嫵走過來,看到幾個黑衣男人進了廠房裏,她原本以為會聽到一點反抗或者慘叫的聲音,可是沒有。
“你別讓他們碰她。”
她皺着眉頭對童言說。
“怎麼,還念姐妹情誼?能再矯情點嗎?”童言靠着門,垂眸盯着自己染上泥土的皮鞋,懶洋洋提不起興趣的模樣,小聲反問,“那要是碰了她呢?你又要生氣不理我了嗎?”
聲音有點委屈。
“你知道我的。”寧嫵別過臉,小聲說,“報復有很多種,但我不喜歡用那種專門欺負女人的方式。”
童言失笑。
將面前別彆扭扭的人攬進懷裏,他的臉輕蹭着她的脖子,好小聲地笑着說,“你把我的人當成什麼了?飢不擇食的蒼蠅嗎?見到坨屎都往上面撲的——他們有自己的紀律。”
寧嫵輕哼了聲,看着屋檐上的雨水成串往下滑,心裏空蕩蕩的,眼神久久都沒辦法聚焦。
童言攬着她,踩着泥水冒雨朝前方的越野車跑。
“喂!就這樣走了嗎?太便宜那個小賤人了!”她在雨聲中大喊,聲音大到尖叫,像是發泄。
“你當不來殘忍的劊子手,做不到的事情,就別勉強自己了。”雨聲中,童言的聲音被掩住。
開了車門,他將她小心抱進去,替她把披在身上被淋濕的外套脫掉,額抵着她的額頭輕聲呢喃,“有的士兵打了一輩子仗,從小兵打成老兵,卻連開槍殺敵的經歷都不曾有過,他沒有軍功,不是烈士,但他卻能一輩子平安順遂,家庭美滿。”
司機啟動車子,車上開了暖氣,可寧嫵還是覺得冷,童言抱緊了她,小聲在她耳邊說,“你不用立軍功,不用當烈士,只要能一輩子平安順遂,家庭美滿,就很好。”
“家庭……”
“嗯,家庭。”童言很認真,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時機不對,他都想在此刻求婚,“就是家庭,我們的家庭,家裏有你有我,有我家很煩人的爸爸媽媽,有一個很蠢笨的智商為零的哥哥,有貓有狗,以後還會有孩子——那很美滿。”
寧嫵埋在他懷裏哭得像個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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