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無視正在敬酒寒暄的兩人，紀晴嵐撇了撇嘴，正要走回到座位。眼神不經意間瞄到了朱煜，發現他也在看着自己，面帶笑容，眼中的欣賞之色表露無遺，又帶着一點她看不懂的意味在裏面。紀晴嵐怔了怔，頗不自在地瞥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卓文清見紀晴嵐的臉色有些難看，還以為她因比武輸了不開心，無奈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輕道：“嵐兒，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也不必太過在意。”
“哦，知道了。”紀晴嵐隨意地應付了一句，便不在說話，只是凝神想着剛剛朱煜望向自己的眼神，怎麼覺着……有點奇怪？
洛雨寒見紀晴嵐的雙眼一直盯着對面的朱煜看，時而皺眉，時而嘆氣，一點也不像平時的她。她微啟雙唇，想要開口去喚紀晴嵐，問她怎麼了，有沒有受傷。可這些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此時此刻，她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着似的，有些悶，有些生氣，有些難受……種種複雜情緒纏繞在她的心間，令她開始感到不安與困惑，卻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就在這時，卓文清的聲音突然飄到了她的耳中。
“雨寒，雨寒，皇後娘娘在叫你呢！”
“啊！”洛雨寒猛地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已然成為了眾人的焦點，一道道富有探究又好奇的眼神赤/裸/裸地投/射過來，令她的背脊不禁感到發涼。
洛雨寒正了正心思，迅速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心懷忐忑，走向大殿中央，跪了下來，低聲道：“民女洛雨寒，見過皇上，皇後娘娘。”
紀汐若面無表情地俯視着台下的洛雨寒半晌，忽得笑開來，柔聲道：“雨寒，本宮常聽嫂嫂誇你琴藝超絕，今日正好是個機會，你可願為本宮彈奏一曲？”
洛雨寒默默地聽着紀汐若的話，雖短短几句，卻足以令她思緒百轉千回。她暗自尋思着紀汐若此話的深意，又不得不想接下來的應對之策。其實若只是讓她在眾人面前彈奏一曲，倒也無妨。不過紀汐若突然開口，且指名讓她單獨彈奏，她究竟有何目的？只是單純地隨口一說嗎？
怕是不會這麼簡單吧……
洛雨寒抿了抿唇，將頭甫得更低，道：“民女願意。”無論她有何目的，只能先回了她再說。畢竟她是皇后，她的任何要求自己都是不能違抗的。
站起身，已見幾個太監將琴凳擺放妥帖。洛雨寒抬眸望了紀汐若一眼，與紀汐若的目光一碰，只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令她不由得迅速移開了視線，走向琴旁，輕輕地坐下。
場面開始安靜下來，彷彿一滴小水滴的聲音都能攪亂此間的緊張氣氛。洛雨寒的雙手拂過琴弦，隨意地輕撥弄了幾下。琴音清靈空透，確實是一把難得一見的上等好琴。洛雨寒小心地呼出了一口氣，略抬起頭，淺笑道：“民女獻醜了。”復又低下頭，將自己的思緒放空，白玉般的細長手指彈出了第一個音。
洛雨寒所彈的這首曲子，在場沒一個人知道其曲名。眾人聽着她的琴聲，一個勁兒地開始尋思着她彈得到底是什麼曲，就連早年在琴藝方面富有盛名的紀汐若也深感感意外，心裏對洛雨寒此舉驚詫的同時，又強烈的勾起了她的好勝心，這種感覺是她許多年不曾有過的。只因自己目前的身份所限，她真恨不得與洛雨寒能夠拼盡全力的較量一番。
洛雨寒，我果然沒看錯過人，你確實沒讓我失望！
紀汐若的嘴角漸漸漾起笑容，這是她今晚第一次發自真心的笑。凝視着在台下正在全神貫注投入琴曲演奏的洛雨寒，她突然覺得她入宮后的這些年，總算找到了一些能讓她提起興緻的事情了。
起初，她本想讓洛雨寒借今晚的壽宴，在皇上面前露臉，以搏聖上歡心，他人被納入後宮，為己所用。如今，洛雨寒被皇上喜歡，那是必然之事。想必下旨入宮，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不過……在身旁養着一頭狼，有用是有用，可同時也需承擔一定的風險。
畢竟洛雨寒，並不是個善類。
從她那日御花園賞花一事來看，此女有勇有謀，心思之細膩深沉非常人所及。有她在自己的身邊，將來自己做什麼事，也會事半功倍。然而，就怕她將來羽翼豐滿，到時成為自己最大的敵人，甚至反過來咬自己一口……好在她現在年輕，資歷尚淺，又與紀家有着千絲萬縷不可斷的聯繫。既然大家都是為了紀家的將來着想，她是個聰明人，理應知道分寸才是。如若不然，到時就別怪我……棄之。
一曲終了，整個大殿陷入沉寂，不過最後還是被朱棣的笑聲和掌聲所打斷：“好，好，好，朕好久都沒有聽到如此動人的曲子了！”
朱棣話落，雷鳴般的掌聲才開始響起，跟着迎來了早已預料到的讚賞之詞。洛雨寒漠然地站起身，眼中神色早沒了之前的緊張，反而變得坦然起來。重新跪在了地上，靜靜地等待着台上之人接下來的發落。
紀汐若點點頭，正要說話，不料卻被朱棣搶了先：“雨寒，朕問你，你方才彈奏的是何曲子？怎麼朕從未聽過？”
洛雨寒聽到朱棣的聲音，顯然也沒想到是他先開口問的自己。心猛地跳了一下后，瞬即恢復正常，低聲輕道：“回皇上，此曲是由民女所作，名為《鳳凰花》。”
“鳳凰花？”朱棣挑了挑眉，已有了好奇心。
“是。”洛雨寒微微抬起眼眸，神色鎮定地回道：“民女今日見皇後娘娘身着紅色鳳袍，如鳳凰花般絢爛奪目，便想起了早前所作的這首曲子，以此奉上。”
洛雨寒此話一出，台下大臣們不由自主地齊齊望向紀汐若。以金線綉制的紅色鳳袍，以及袖上那兩隻栩栩如生的金色鳳凰，果真絢爛奪目，美艷非常。
“花里鳳凰來，自有鑒人才。”紀汐若看着洛雨寒，朗聲笑道：“你這一曲《鳳凰花》，足以證明你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伸手指向洛雨寒身旁的古琴，紀汐若笑着又道：“這琴是皇上早年賜予本宮的，如今你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便賜與你罷，望你好生珍惜。”
洛雨寒聞言，抿了抿唇，一時卻不敢領旨謝恩。
“哈哈哈，皇后說得哪裏話。”趁此空擋，朱棣側頭望向紀汐若，拉過她的手拍了拍，笑道：“皇后的琴藝一直堪稱後宮一絕，雨寒的琴藝雖好，但皇后的卻是更勝一籌！”
“皇上，你又再打趣臣妾。”紀汐若象徵性地低了低頭，露出了幾分羞赧之態。
與此同時，洛雨寒感受到左側有兩道目光一直刺向自己，不由得偏頭去看，發現是紀昀與卓文清夫婦二人，正微蹙着眉頭，一個勁兒地給自己遞眼色。洛雨寒在心中暗嘆一聲，抬頭見朱棣與紀汐若已從恩愛中回過頭來，亦是在等待着自己。只好重新俯下身，恭敬地施禮謝恩：“民女謝皇後娘娘賞賜。”